第49章

“你怎么有这么多伤?”

晏阑把浴袍系好,随意地说道:“都不重,不过是留下的疤看上去吓人,我有点疤痕体质,不容易好。”

苏行:“所以你在警服衬衫里穿打底是怕这些伤被别人看见吗?”

晏阑笑着说道:“连我警服衬衫里套了衣服都看见了,还不承认你偷看我?”

“……”苏行猛地站起来,“我睡觉去了!”

“诶,尸源可能能确认了,毛发现在正在检验科跑数据。”

苏行堪堪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晏阑:“真的?怎么确认的?”

“孟建广他住的那个院子里有一个前任租户失踪了,胖儿今天带着青源一起去了那人现在的出租屋,从里面提取到了毛发,回来就送检验科了。”

苏行:“那怎么确认就是他?”

“直觉。”

晏阑看苏行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有证据。那人叫丁义,曾经租住在7号院一段时间,是个泥瓦工,因为工头拖欠工资,跟工头闹掰了,最后一次去讨薪是7月28号,再之后就没有了联系。通过调取他家附近的监控可以看到他31号晚上独自一人出了门,乘公交车几次换乘,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当晚9点17分,地点是距离城中村一公里的公交车站,通过监控确认他是往城中村方向去了。在那之后他就彻底失踪了。”

苏行问:“大晚上他跑去城中村干什么?”

晏阑:“我猜他是手头太紧,想去找孟建广和马有才借钱。毕竟他们同住过一段时间,对于他们俩人的财务状况应该有些了解。”

“你想说的是‘偷’,对吧?”

晏阑靠在吧台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不过这只能是猜测,如果死的人真的是丁义,这件事永远没办法证实。”

苏行:“晏队,我今天闲着的时候想了想这个案子,你现在还有精力听我说吗?”

晏阑看了一眼手机,说道:“给你十分钟。”

苏行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城中村那个院子那几天都没人住,就算凶手细致到把孟建广家里所有痕迹都抹去,也不至于什么都没留下。那院子里外都是土路,最容易留下的就是鞋印,就算院子里面的被清理掉了,外面的也不可能被清理得那么干净。我那天在现场就觉得不太对劲,后来二次复勘现场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基层警员就算再不专业,案发现场不能乱走动这个道理也应该懂吧?但是睿哥跟我说,到了现场之后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警用皮鞋的鞋印,我看过郭哥拍的现场照片,那个鞋印最少有十个人。怎么走访的时候警力不够,破坏现场的时候这么积极了?”

晏阑微微点头,示意苏行继续。

“那天现场警察太多了。”苏行说道,“登来派出所‘集体出动’倒还说得过去,毕竟那个地方那么乱,出了分尸这样的大案,主要负责人肯定是要到现场的。但是西区分局的人多得有点不太对劲。这个案子是直接市局介入,按道理来说曾局带着分局刑侦的那个魏队来点个卯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整个刑侦大队都拉过来,就连刘青源这样的新人都带到现场,我可不觉得曾局是好心给市局增添人手,他不给你捣乱就不错了。还有刘青源很武断地说凶手是故意把尸块扔在下水道旁,他到底是真的头脑一热就说了,还是在暗示什么?刘副局是老刑侦出身,他儿子不至于愣头青到这种程度吧?”

“嗯,青源跟我说了。31号原本应该他上夜班,但是那天有同事临时跟他换班。他因为晚上回家被刘副局骂了心情不好,就又回了分局,结果在厕所听到了几个人在聊天,说……”晏阑停了下来。

“嗯?”苏行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明白,我不问了。”

晏阑有些抱歉地看向苏行:“不是不相信你。”

“我懂。”苏行笑了一下,“反正我就想到这么多,既然你也发现了就不用我多说了,在侦查方面你是专家。”

“明天我去跟领导聊聊,看能不能让你们知道。”晏阑揉了下眉头,“既然你们都只负责刑侦的案子了,没必要还瞒着你们。”

苏行说道:“我真无所谓,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万一这案子牵扯了什么复杂的背景,被人报复了怎么办?之前跟陆卉梓在一起都能被人窃听跟踪,现在你可是个正儿八经办案的刑警,报复你的人肯定更多。”

“小刺猬,我觉得你现在就是仗着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就为非作歹。”

“我说的是实话。”苏行看了眼手表,“不早了,领导赶紧休息吧。”

“等等。”晏阑问,“这两天有没有别的人找你问案子进度的事?”

“问我也不会说,我嘴很紧的。”

“那就好。”晏阑把水杯放在吧台上,“明早上班带着孙铭睿来找我一趟。”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孙铭睿从晏阑办公室出来之后一把勾住苏行的脖子,道:“我说你怎么这两天不让我去实验室做实验了!合着是早就找到工具了,行啊你!瞒得够严实的!”

苏行把孙铭睿的手拿下来:“晏队不让说,我当然不敢随便乱说话了。”

孙铭睿叹了口气:“估计王老回来又该骂我了,我真的是没想到这……哎呦!你掐我干什么!”

苏行:“余支好!”

余森把目光从平板上挪开,冲他们笑了笑:“是你们啊,怎么样?案子有进展吗?”

苏行摇头:“没什么进展,余支您是找晏队吗?”

“是啊,我这边发现了个可疑监控,正要给晏阑看,他在里面吗?”

“在,您进去就行。”苏行让了一步,“您忙,我们回去了。”

余森:“多谢。”

等余森进了办公室之后,孙铭睿揉着胳膊说道:“怎么了?还不能让余支知道?”

苏行微微摇头:“刚说完保密你就忘了?就算余支可以知道,也得让晏队告诉他,他们俩才是平级,咱们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孙铭睿:“这倒是,咱们就踏踏实实做咱们的技术工作,别的事一概别管。”

另外一边,余森直接把平板放到了晏阑面前,说道:“6月9号晚上张格出现在‘丹卓斯’夜店。之前这个夜店因为消防问题被勒令停业整改,所以监控视频才得以保留。我查了之前关于这个夜店的资料,发现了一件事。”

“怎么了?”晏阑问。

余森压低了声音:“西区这几年的涉毒案件或多或少都跟这个夜店有关。但是这家夜店竟然一直存在,而且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从案件中全身而退。前年三月,有几个瘾君子从丹卓斯出来之后毒驾出了事,最后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小团伙。当时恰好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这几个人是在车上吸嗨了,调查人员把夜店的监控全看了一遍,这些人还真没在里面吸,所以后来只罚了他们一个监管不善。去年底那个案子,是一帮人在夜店外面打架,结果辖区民警在旁边的胡同里非常恰好地按了一个毒贩。之前我们那个案子也是,这些人都去过丹卓斯,但是却没有证据显示丹卓斯牵扯到案子里来。现在张格在死前也去过丹卓斯,这不太像是巧合。”

晏阑看着那个视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怎么着?余支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余森靠在椅子上,“毕竟是条线索,如果你忙不过来的话我帮你去跑一趟西区分局,曾诚跟你不对付,但是跟我还是不错的,我去要资料他肯定配合。”

“行吧。”晏阑点头道,“那麻烦你了。”

余森挥了下手:“行了啊!咱兄弟还说这个就太见外了。等我消息吧。”

晏阑划开手机发了两条消息,接着对余森说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余森摇头:“没有,我昨天又去看守所问了一遍,没什么结果,没有人跟张格用送餐公司进行交易。这张格到底怎么死的?能不能从死亡原因上入手做凶手画像?”

晏阑摇了摇头:“你刚才在门口看见苏行了吧?你看他那样像是找出死因了吗?都快不会笑了。估计得等王老回来再说了。”

“这么难吗?是不是小苏技术不行啊?”

“等王老回来我就跟他告状,说你质疑他亲传大弟子的水平。”

“别别别,我错了。”余森又问,“你说王老能查出来吗?”

“不知道,不过要是连王老都查不出来,这案子就真的卡住了。”晏阑揉了揉眉心,“无名尸不知道身份,张格死因无法确定,没证据没线索没目击证人,走进死胡同了。”

“这下半年怎么就没一天消停的……”余森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我去找曾诚了,你继续忙吧。”

“谢了啊!”

“肉麻!”余森挥挥手,离开了晏阑的办公室。

市局门口,乔晨见晏阑出来,低声问道:“什么情况?什么dangerous?”

“夜店。”晏阑解释说,“老余说这几年西区的几个大案都跟这家夜店有关系。刚开业的时候这店叫Dangerous,后来弄了个音译的中文名叫丹卓斯。”

“然后呢?”

“然后?”晏阑轻笑了一下,“你猜这夜店是谁的?”

“我上哪儿猜去?!赶紧说!”

晏阑:“周桐薇的。”

乔晨大吃一惊:“周……周桐薇?周建兴那个?”

晏阑点头:“对。这帮富二代们各个行业都有涉足,套几个空壳公司,转几个法人代表,除非有心去查,不然一般人很难联想到。这个丹卓斯的法人代表是周桐薇妈妈薛小玲的表妹,就是周桐薇的表姨,叫贺静。因为都是表亲,不是一个姓,所以就算是同时认识贺静和周桐薇的人,也不一定就知道她们俩之间的关系。而且贺静十年前就拿了美国绿卡,早就不在国内了,这个夜店从最开始就是周桐薇在打理。当年周桐薇想拉凌堇一起做这个生意,我舅舅把她们的背景查了一溜够,觉得不太靠谱,就没让凌堇跟着一起掺和。”

乔晨昨天想案子想到后半夜,几乎就没怎么睡,这一早又被灌了一大堆消息,现在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他抬起手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犹豫着问:“所以你在怀疑这个夜店涉案?”

“近五年来西区每年禁毒指标的完成几乎都跟这家夜店有关,你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吗?”

乔晨一愣,紧接着沉下脸说:“晏阑,你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晏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晨儿,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从担架到城中村的那辆车,再到现在这个夜店,你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吗?”

“你……”乔晨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道,“你怀疑咱们身边人?”

“希望不是吧。”晏阑看了一眼手机,“今晚要不要打草惊蛇去?”

乔晨瞪大了眼睛看向晏阑:“你疯了?!如果真有问题呢?”

“我下班之后去夜店怎么了?警察也得有夜生活啊!”晏阑拍了拍乔晨的肩膀,“反正案子现在卡住了,不如惊了他们,万一有意外收获呢。”

“你……靠!你他妈是真不怕死!”

“怕死当什么警察?”晏阑甩下这句话之后便走回了办公楼。

当晚十点,一辆阿斯顿马丁停在了夜店门口,迎宾先生立刻迎了上去。晏阑穿着Charvet白色衬衫,袖口看似随意但实则刻意地挽到了小臂1/3处,一手插着兜,一手随着行走来回摆动。他按照指引走到前台的位置,用手指随意地敲击着前台的大理石桌面,透过平光镜打量着前台的服务员。

那女服务员也算是阅人无数,却被晏阑看得有些耳根发红,她用手掖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把一本精美的册子递到晏阑手边:“先生您是选卡座还是包厢?”

晏阑用一根手指随意地拨开价目单,扫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说:“你觉得我是会选卡座的人?”

“对不起先生。”服务员连忙说道,“现在剩余的包厢不太多,如果您想要包厢我现在就在系统里留好,不然一会儿可能就没了。”

“我要的一定有。”晏阑把价目单合上推了回去,“我要最贵的。”

服务员在系统里查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好意思先生,最贵的包厢现在已经有人了。”

“我要的是三层最贵的包厢。”

“啊……先生稍等。”服务员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平板,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说道,“三层极致包厢是28888包夜,低消一万。”

晏阑从衬衫的口袋里夹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双手接过那张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黑卡”,又抬头看了一眼晏阑,似乎是想把他和脑海里已知的本地超级富二代对上号,然而最后却失败了,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平潞市没有帅到这种地步的富二代。

“先生,您的包间已经定好,稍后会有人去包厢为您服务。”服务员把卡递还给晏阑,松手时却有些迟疑,似乎是还想再摸一摸这难得一见的黑卡。

晏阑笑着把卡收好,临走前扔了五张“红票子”在台面上,对那服务员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等晏阑走远,同在前台接待的另外一名女孩凑上来说道:“我靠!这哪来的极品冤大头?!娇娇,你今天人品爆了啊!”

“哎呀你别闹我。”那个叫做娇娇的服务员红着脸把钱收到了兜里,一直盯着晏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