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欢走进审讯室,把陈佳丽的笔录递给晏阑,然后坐下来开始审讯。

林欢:“徐絮,7月10号的时候你在哪?”

“我那天休息,约了段卓到我家,把他杀了。”

林欢挑了下眉,问道:“怎么杀的?”

“用氧气瓶砸的。”

“死者没有反抗吗?”

“我把他捆在了床上。”

林欢看了一眼旁边的晏阑,晏阑示意她继续,林欢便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他骚扰女同事。”

“你怎么知道的?”

“在医院听见的。”徐絮平静地陈述着,“我出门诊的时候听到患者聊天,提到了段卓,后来查了一下患者的医保信息,又在患者复诊的时候确认了她的工作单位,找到了段卓。”

林欢:“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我把他弄晕,割了他的舌头,把他阉了,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再把他砸死。”

“用什么把他弄晕的?”

“异氟醚,一种医用的吸入性麻醉剂。”

“用什么把他舌头和下体割掉的?”

“手术刀和胸骨锯。”

“然后你怎么处理的尸体?”

“扔到箭海了。”

“为什么是箭海?”

“我第一次碰到他是在箭海的酒吧。”

“怎么遇见的?”

“我主动跟着他,跟他搭讪,交换了微信号,然后约他。”

“你微信号是什么?”

徐絮报出了一个手机号,然后说道:“微信昵称是春逝,手机卡我扔了,微信号也不用了。还有跟罗平文聊天的微信昵称是π,跟张明志聊的微信号叫平淡,跟李雷磊聊的微信昵称是悠远,微信的登录密码都在我手机备忘录里存着,我手机的解锁密码是0710,你们或许能用到。”

在单面玻璃另一侧观察的乔晨立刻将消息发给技术组。

晏阑一直在旁边沉默地转着笔,林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审讯。

“你用的什么交通工具?”

“我租的车,在快通租车公司租的。车牌号霁A·54781,是我在网上买的假牌子。”

“昨天晚上你开车出去了吗?”

“我昨天把车扔到了平俞高速上,从隔离带翻出去走小路离开,到了能打车的地方就打车回了医院。”

“为什么要扔车?”

“怕被抓。”

啪!

晏阑把笔拍在了桌子上,冷冷地说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徐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说:“没有人教我。”

“你最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想清楚之后再回答我的问题。”晏阑盯着徐絮,“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更不要试图挑战警方的智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晏阑站起身来,“我给你一个小时想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林欢跟着晏阑走出了审讯室,待关上门之后,林欢问道:“老大,什么情况?”

晏阑捏了捏额头:“刚才胖儿问了她那么长时间她什么都没说,结果跟苏行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就全交代了。”

“交代了还不好吗?”林欢嘟囔着说道。

晏阑摇头:“上一个这么配合的杀人犯最后是什么结果你记得吗?”

林欢撇了撇嘴:“当然记得!当庭翻供,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所以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哦对了,小苏怎么回事?刚才出门的时候脸色煞白,徐絮跟他说什么了?”

晏阑心中一紧,但依旧面不改色地对林欢说道:“你昨天发完烧又熬了一宿今天脸色能好?”

“也是。”林欢指着晏阑手中的笔录说道,“陈佳丽说他和罗平文有了罗雪涵之后就没再有过夫妻生活。而且罗平文也有癖好,那些癖好陈佳丽接受不了,所以后来罗平文就开始到外面找,再后来就把手伸到了学生身上。他们家那个卫生间和书房都是后来改的,陈佳丽不想让罗雪涵跟那些人共用卫生间,更不想让她们在自己床上干那种事情。她跟罗平文这些年就这么诡异地生活在一起。”

晏阑把手放在林欢的肩膀上,说道:“这几名死者生前都去过天湾小区。”

“……”林欢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看着晏阑,半晌憋出了一句脏话。

晏阑:“小姑娘别老骂人,赶紧去将功补过吧。”

晏阑路过茶水间的时候瞟到了在里面的苏行,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苏行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晏队?这么快就审完了?”

“没有。”晏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她不说实话。”

苏行笑了一下:“这我可没辙,不过您肯定能让她说实话。”

“你怎么认识她的?”晏阑问。

苏行把晏阑手里的冰水换成了常温水,说道:“大一的假期在西江市见习,她报警说遭受了性侵害,我跟着带教老师一起去提取的证物,给她做了伤情鉴定。”

晏阑拧开手里那瓶常温矿泉水喝了一口,说:“我回来吃过药,胃不疼了。”

苏行:“乔副给您的是止疼药不是胃药。现在不疼那是止疼药的作用,并不意味着胃就真的舒服了。”

晏阑无奈地摇摇头:“真不能跟你们学医的讨论这些事情,一说起来就是一大套理论。”

“对。”苏行靠在吧台上说道,“也不能招惹学医的,要不然很容易死无全尸。”

晏阑笑了一下,旋即又说道:“你刚才怎么了?林欢说你脸色不太好。”

苏行摇头:“没事,就是太困了,过来找点儿咖啡喝。”

“看见徐絮这样心情不好吧?”晏阑道,“曾经救过的人变成了嫌疑人,心里肯定不舒服。”

苏行笑了笑:“有一点吧,不过主要还是困的。徐絮又不是我什么人,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是觉得可惜,但也仅此而已。她跟欢姐差不多年纪,七年前那时候也已经成年了,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没人拿刀逼着她杀人。”

晏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对了,徐絮说她用的工具是胸骨锯,很锋利吗?”

“胸骨锯?那是开胸手术时候用的。”苏行伸出手在晏阑胸前正中线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从剑突下端开始一路向上锯开胸骨,熟练的大夫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完成。”

苏行的手其实并没有碰到晏阑,但却让晏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痒了一下,他拧开水瓶的盖子,借着喝水的姿势让苏行自然地收回了手。

苏行问:“乔副是怎么抓到徐絮的?”

“她根本就没跑。”晏阑解释道,“她把车扔在了高速上,然后又跑回医院了。早上在天湾小区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104的实际居住人是徐絮,二组那边紧接着就发回消息说看见徐絮了,直到刚才陆卉梓说徐絮这个月跟她换了很多夜班,乔晨就让二组直接把徐絮扣了。”

苏行无奈地摇了摇头:“竟然不跑?!我是真的看不懂活人。”

“你又来了。”晏阑本想再跟苏行说什么,结果一眼瞟到了茶水间墙壁上挂着的日历,他低喃道:“0710……”

“什么?”苏行侧头看向晏阑。

晏阑:“徐絮说她的手机密码是0710,你推断的段卓的死亡时间是7月10号……”

苏行掏出手机快速地翻找了一下,说道:“七年前她报案那天也是7月10号。”

“不止如此。”晏阑把手机里徐絮的档案调出来递给苏行,“她生日也是7月10号。”

苏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晏阑瞟到屏幕上的名字:“红姨”。他原本以为是苏行的家人,正准备离开,却看苏行直接接通了电话:“李老师,我是苏行。”

是二院的李丽红教授?原来他私底下是这么称呼李丽红的,可是这几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却一直称呼李老师。

他……还真是公私分明。

“嗯,方便,您说。”

“确定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李老师。”苏行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晏阑问。

苏行:“去年7月10号,二院骨科四病区入院了一名骨癌患者,他的管床大夫是徐絮。”

七年前,一个还在医学院读书的女孩子,高高兴兴地和朋友约好一起庆祝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因为忘记拿学生证而独自返回学校的她,一念之差选择了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从此她的人生彻底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在生日当天被强奸,然后用了六年的时间抹去自己的过去,试图开始全新的生活。却又在二十八岁生日当天遇到了当年强奸她的罪人,让她这六年的逃离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茶水间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晏阑才抬起手拍了拍苏行的肩膀:“你去忙你的吧,一会儿把整理好的资料发给我。”

“好。”苏行往外走去,却在打开茶水间房门的一刻转过身来,“晏队,就算这五名死者在徐絮看来都是该死的,那谢瑶呢?谢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无力反抗的受害者,她难道真的是自己想不开跳楼的吗?”

晏阑:“一定会查清楚的。”

半个小时后,苏行敲开晏阑办公室的门,说道:“晏队,我手头的资料都整理好发给您了,您查一下。”

“发个消息就行了,还自己跑一趟过来干什么?”晏阑点开了系统开始查看资料。

苏行走到晏阑桌前,说:“去年徐絮接诊的那名骨癌患者叫段国富,他的紧急联络人叫段卓。”

“段卓?!”晏阑抬头看向苏行,“是同一个人?”

苏行点头:“留的电话号码是同一个。”

“徐絮果然没说实话。”晏阑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不过片刻又对苏行说,“不对啊,你不是说当年段国富的DNA入库了吗?这次查段卓的DNA没查出来?”

苏行苦笑了一下,说:“我也觉得奇怪,所以联系了段卓的母亲,她告诉我段卓不是段国富亲生的。段卓的亲生父亲死的早,他妈带着他改嫁给了段国富,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叫段蕾。段蕾一直不知道段卓和她是同母异父,之前采集DNA的时候用的也都是段卓母亲的样本。”

晏阑思索了一会儿,说:“再去审一下徐絮。”

“晏队,我能去看看吗?”苏行问。

晏阑:“可以,你去观察室看吧。”

“谢谢晏队。”

晏阑推门进入审讯室,坐到林欢身边,林欢冲他摇头,意思是还没有交代。晏阑问道:“徐絮,你想好了吗?”

徐絮:“我说的就是实话。”

晏阑:“我再问你一遍,你和段卓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段卓……”

晏阑挑了挑眉,说道:“你刚才见到苏法医,情绪激动之下说漏了嘴,现在圆不过来了,对吧?”

徐絮低着头不出声。

晏阑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段卓?因为他是段国富的儿子?段国富病死了,你觉得不甘心,又加上段卓有骚扰同事的行为,你就直接把他杀了?可是很可惜,徐絮,你杀错人了,段卓和段国富没有血缘关系。”

徐絮喊道:“那他也该死!”

晏阑拍桌道:“那谢瑶呢!她也该死吗?!”

徐絮猛地摇头:“我没有杀谢瑶!她是自杀的!我不知道!我是要救她的!我没有杀她!我不可能杀她!她跟我一样,她跟我一样啊!我怎么可能杀她!”

旁边的两名女警把情绪激动的徐絮按在了椅子上,晏阑则静静地看着她不出声。

“我真的没有害谢瑶……”徐絮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晏阑瞟了一眼旁边的单面玻璃,他知道苏行此时正站在玻璃前看着徐絮,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徐絮的?

林欢问道:“徐絮,你和段卓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酒吧。”徐絮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桌面,“他一直以为是在酒吧认识的我。”

“继续。”晏阑插着手看向徐絮。

半年前的某个晚上,刚刚结束了工作的徐絮从医院出来,被朋友约到了箭海的酒吧去玩。已经离开西江市六年的她,逐渐适应了平潞市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生活,在医院的时候忙成狗,下了班去喝一杯不失为一种放松。

“SLAP”是徐絮最爱去的一间酒吧,里面没有热舞和躁动的音乐,取而代之的是轻音乐和一些温和的酒水小食,这是前些年十分流行的一种模式,叫做“清吧”,适合三五好友小酌闲聊。

徐絮跟朋友吐槽着领导如何压榨,今天哪个患者家属又作妖闹事,还有医院里那些传得离谱的八卦,一转眼瞟到了旁边桌坐着的一个男人————段卓。

段卓当时已经喝飘了,对着同行的女士们污言秽语,“骚浪贱”之类的词汇不停地往外蹦,同桌的几个姑娘都尴尬地互相对视,最后找借口快速逃离。

其实徐絮当时也没认出段卓,毕竟段国富只在骨科住了一个月就转到了肿瘤科,而一直陪床的都是他的女儿段蕾,段卓也不过偶尔出现。

因为段卓说的话太难听,徐絮和朋友也觉得有些无趣,就结账离开,准备在箭海遛遛弯。谁知道结账出门之后又碰到了段卓,段卓的朋友来接他,在远处叫了他的名字,那一刻徐絮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畜生的儿子。

徐絮那原本已经再一次被掩盖抹平的伤疤又溢出血来,恨意涌上心头,理智被恶意淹没了,在那一瞬间徐絮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段卓该死。

不过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再一次恢复了理智。

林欢微微皱眉:“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决定下手了?”

徐絮自嘲般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他真的该死啊!”

林欢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晏阑,晏阑侧头看向林欢做笔录的电脑屏幕,上面是苏行通过系统发来的消息:【晏队,徐絮在医院时没有伤害过段国富,用药记录并没有问题,应该是有别的原因导致她这样的。】

晏阑微微点了下头。

“后来,我在SLAP又遇上了段卓,他……他欺负了我……”

“欺负你?”晏阑还在想苏行的话,被徐絮这句话骤然拉回思绪,脑子一时抽筋就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徐絮睁大了眼睛瞪着晏阑,激动地喊道:“强奸!他强奸了我!七年前他爸强奸了我!七年后他又强奸了我!你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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