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且说何参谋这几天,颇有华盖当头之感,首先他没料到章司令竟然下不了手将冯砚棠赶出公馆,再次他也没想到明明两人都疏远了那么久了,怎么章司令头天晚上去书房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派人去给那小骗子买点心?

昨晚上他送章司令回去,章司令执意要去东边院里歇着,他拦不住,只好随他来到了燕归楼下,不料那书房里竟亮着灯——都这个点了,谁还会在书房呢?他心里觉得不妙,瞧瞧章司令,却发觉后者也正望着那书房的窗户,一双眼睛里若有所思的,倒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他还想再拦上一把,就说道:“司令,您都几天没过来这边了,楼里的佣人睡得早,这会儿必然什么都没预备,连个热茶热水都没人伺候,你可怎么睡?还不如去姨奶奶屋里呢!”章司令却一摆手,说道:“不妨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他说着便往屋里走,何冠英喊了他一声,他也没搭理,何冠英无法,只得自己回去前院了。

一晚上他都觉得不踏实,心里担忧那是冯砚棠布下的局,因此第二天一到衙门,他便立刻拿了一份文件,借口要找章司令签批,匆匆去了司令办公室。没想到今天章司令破天荒迟到了,他扑了个空,无奈何只得待了一会又过去,这回章司令倒是已经来了,然而何冠英听见他跟一个杂役布置着:“你去帮我订一份点心,要好的,可口一点的——甭管什么样!越贵越好!”那杂役从来没办过这样的差事,还只管问来问去的,何冠英一向会来事,听见这话,就进去说道:“不如让我去订吧,城里头有间新开的西洋蛋糕铺子,听说很不错。”章司令看了看他,却犹豫了一下,何冠英便又说道:“我正好有封信要发出去,顺路。”章司令想了想:横竖他是个闲人,再说也伶俐,总比那杂役强些,就说道:“也好,那你记得跟店里说清楚,别耽搁,做好了马上就给府里送过去,送给冯砚棠少爷——别弄错了人。”何冠英登时一愣。

不过看了看章司令的脸色,何冠英可是什么也没敢多说,然而他实在好奇,便不支使蛋糕店的伙计,而是亲自在店里候着,一等做好了,他拎了那个大盒子,扭头就回了章府。果然他一回到家里,就听说冯砚棠着了凉,这会儿正在延医问药的闹腾呢。他觉得这病来得有点蹊跷,特意进了那屋探看,恰好听见了陈妈的念叨,他原先并不知道章司令是在冯砚棠屋里过的夜,如今一听这句话,便觉得一个激灵,隐隐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

莫非那小骗子,被司令给……睡了?

这个念头一起,何参谋便觉得有点心惊,他不敢耽搁,立刻回到办

公室,本打算再刺探一下章司令那边的情况,没承想章司令又不在里面,他问了旁人,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章司令就打听了市内最大的珠宝行的位置,然后也出去了。何冠英闻言,登时觉得好似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了顶梁骨:“好嘛!看来我这回,竟是又猜对了!”

“早知道他这样喜欢那小骗子,我又何必惹这出事?”何参谋满腔悔意郁结于心:“这下可好,得罪了上峰的枕边人,这无论在哪个衙门,还用想着升官发财吗?”

——其实,冯砚棠被章司令给睡了,那对何参谋而言,也未尝不能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一来,那冯砚棠可是一准就从章家的准女婿名单里除了名呐!

再说章司令这趟出去,其实也是颇觉郁闷,郁闷的原因自然还是冯砚棠对自己那冷淡的态度——明明昨晚上他还是一派百依百顺,怎么一下了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这孩子倒狠得下心!没想到,他表面上看着软,其实心倒够硬……不过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理亏,无奈何,只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哄住他了!

章司令不大会哄人,不过,至少也懂得弄件小礼物以示补偿,蛋糕之类的未免太轻了,那便不如再加件贵重点的。

若说贵重,他所能想起来的,除了飞机大炮而外就当属一等勋章了,但是哪朝哪代也没有给爱人送飞机大炮重武器的先例,至于一等勋章么,似乎又不到时候,那就只能是时髦男女身上那些穿的戴的了。因此他去到珠宝店,让他们给自己推荐几样好货色。

店员以为他是要送女朋友,先托着一个钻戒的盘子给他看,他嫌不好看,让换有颜色的来,那店员看出他在这方面眼光一般,并不废话,给他拿出一匣大粒的红宝石,他看了,又觉得俗气,于是又换到蓝宝石,他才相中了一枚泛着幽光的深蓝色宝石戒指,那石头方方正正的,不大不小,晶莹剔透,却是十分合适。

他让店员将这戒指拿出来,看看指环大小也正好,便命令立即包上,那店员道:“这是男式的。”他笑着点头:“那又怎样,就是他了。”

等到晚间他回去家中,冯砚棠还在床上躺着,他原不知他病得这样厉害,急忙去他房里,那冯砚棠却装作睡着了,他知道这孩子还在害羞,心里倒不着急。从兜里掏出来那个丝绒的戒指盒子,他原本想掖在床头,忽然瞅见那盒蛋糕原封未动,便问伺候的人:“少爷怎么没吃那个?”

那佣人说道:“冯少爷今天只喝了一碗姜汤,其余什么也没动呢,大夫给开了消炎药,可他懒得吃,说原本只是着凉

,这么大惊小怪的,倒成个事了。我们也没办法,陈老太太过来劝他,也没劝了。”章司令闻言,便犹豫了起来,心想:他现在只要将这件事掩饰过去,我再这么一弄,倒像是故意刺他的心了,也好,就依他的意思,我如今切不可再操之过急了。便伸手理了理冯砚棠的头发,依旧回去自己的卧室不提。

好在冯砚棠原本也没什么病,休养了一天,就觉出了起色,这一天唯一惊吓到他的,却是他小解之时发现内裤上面沾着血迹,又去看睡裤的后面,果然也有血,他暗叫不好,趁房内无人,检查了一番沙发,幸而那上面是干净的,他又想自己这一天都缠绵在床榻之上,想必无人发现自己的窘状,便放下心来。

再说那章司令自从昨宵春梦一场,果然食髓知味,未尝不惦记着这个事情,然而一看见冯砚棠的面,便觉得实在是羞于启齿——他也后悔自己借酒装疯,将那孩子伤的不轻快,因此再不敢造次。至于冯砚棠那边,更是连面对都失了勇气,自此后,两人的关系仿佛是又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彼此是恭而敬之,同时又疏而远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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