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采访最后变成彻头彻尾一团糟, 受访者和采访人都完美对彼此很不爽。

被讽刺为“沈小姐”的女记者闻言,蹭的愤怒起身:“祁医生,你这是对我工作的不尊重。”

“过奖, ”祁夏璟抬眸挑眉,习惯性以上位者姿态波澜不惊地笑着, “在侮辱他人这方面,还是沈小姐更出类拔萃些。”

“老祁, 话可能不能这么说,多伤人女孩子的心啊。”

徐榄抱胸靠门站着, 笑容纯良无害:“黎医生起码完成了救人的本职工作, 不知道沈小姐身为新闻采访者, 为什么要打探医生的私人感情?”

他有意停顿作出思考状:“是为了娱乐大众——还是单纯上班没带脑子呢。”

“够了!”

两位采访者接连吃瘪, 别说规定的十分钟,一秒都不想再多待, 收起设备就怒不可遏地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没想到贵医院医生的素质就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

细高跟鞋踩在门外走廊的瓷砖地上,发出气急败坏的哒哒声, 安静的主任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闯祸的、一个气到说不出话的、以及黎冬。

徐榄率先冲着祁夏璟嗤笑出声,调侃道:“‘今年结婚、孩子跟她姓、生完我负责带’——”

“没想到啊兄弟,你这八字没一撇的,想的还真周到哈。”

祁夏璟掀起眼皮看人,从容不迫地放下茶杯起身,淡淡出声:“走了。”

“走什么走!”

气到发懵的刘主任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指着祁夏璟高声道:“沈小姐是院领导要求——”

“所以呢。”

“是她擅自要摄像、又冒犯他人在先, ”祁夏璟身高要多出刘主任半个头, 哪怕嘴角勾着笑, 起身俯视的视角都自带极强的压迫感:

“于公,她对我团队里的医生没有基本尊重,我让她问完三个问题已经给足了面子:于私,我个人很讨厌将她私人生活和职业混为一谈的行为。”

“以及,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您。”

祁夏璟眼底最后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声线低寒;“我是外地调派来指导的,也就是说,”

“我不归您、也不归这座医院管理。”

说完男人敷衍的微微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当科室主任十几年,刘主任还是头一回被三十岁不到的小年轻当着面教训,气极反笑地看向黎冬:

“就这臭脾气,你怎么忍受他的?”

他也是早上才知道两人情侣的事,看黎冬沉默又气不打一出来:“是,我承认这小子长得是帅、专业实力是过硬、看着对你也不错,但——”

黎冬忽地开口:“主任,我们分手很久了。”

“”

“分手了?”反转一巴掌扇的刘主任猝不及防,“怎么就分手——”

想起刚顶撞他的臭小子,男人马上又改口道:“我就说要分手!分手你也给我告诉他,昨晚打架的检讨书必须给我写!”-

一整个上午不论黎冬去哪,周围都有同事投来各异眼神,好坏都有打量居多。

自第三个上前打探被反问“你没事做吗”后,再没人敢当面问黎冬,自觉改成私下讨论。

高中和祁夏璟交往后,这种打探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

黎冬向来不在乎外界眼光,只要她清楚正在做的事情是对的,就会心无旁骛的前进。

比如她救人是对的,即便代价是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也并不后悔。

比如她知道收下祁夏璟的昂贵礼物是不对的,即便退还会让对方生气,也不会改变主意。

早上采访前,她答应徐榄吃午饭的邀请,于是午休时间一到,黎冬就拿起白色购物袋离开,准备吃饭时把东西还给祁夏璟。

身后传来杨丽小心翼翼的声音:“你和祁副高是真的——”

非上班时间,黎冬不会对此避而不谈,淡淡道:“我们很早以前就分手了。”

说完她平静地看着杨丽脸上出现错愕,转身要走。

走到门边时,杨丽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么看着我干嘛,”杨丽被黎冬平静的注视看到心虚,小声嘟囔道,”办公室恋情失败的下场就是女方遭罪,我乱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况且祁夏璟就在这待两个月,等人走了自然真相大白,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她杨丽虽然八卦嘴碎,但也不至于又坏又蠢。

“都可以,”黎冬对杨丽的态度有些意外,回想起昨天的迁怒,真心向她道歉,

“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态度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没事没事,”比起发火,杨丽更怕这种真诚到让人害怕的道歉,但又按耐不住八怪之心,“我能蹬鼻子上脸问一句吗。”

“你说。”

“我知道我俗啊,”杨丽谨慎措辞道,“像祁副高这种人帅钱多的,如果不是原则性问题,你跟他分手真的不会后悔吗?”

黎冬最后没有回答杨丽的问题。

她有过后悔吗。

有过吧。

至少刚分开时有过不甘心。

黎冬提着东西来到一楼餐厅时,徐榄和祁夏璟都没到,她索性找了处角落位置,习惯性地打开新闻软件,耳机里很快传来美式英语播报。

她想起祁夏璟今早在车里问她的问题。

“你大学的时候想出国?”

当然想,做梦都想。

所以疯了一样地背单词刷题,所以每天晚上去外国人开的酒吧打工到后半夜,就只是为了能多说多听两句英语。

她比所有人都想要得到,那个她本以为会免费的名额。

那时她甚至不知道祁夏璟就读A国哪所大学,总或天真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她能爬到最高的地方,他们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就像高中分班那样,只要她再勤奋努力一点,重逢不会永远只是痴人说梦。

“黎冬。”

远远观察女人在角落发呆很久,祁夏璟大步走上前,打落的颀长身影将她包裹其中。

他看见黎冬脚边熟悉的购物袋,轻皱起眉:“徐榄在安抚病人家属,五分钟后到。”

“好,”黎冬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祁夏璟就顺便将购物袋递过去:“还给你,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果然,她说完就感到祁夏璟周身的气压,正肉眼可见的冷淡下去。

男人没有伸手去接袋子,只是黑眸盯着她悬空的手,低声问:“一定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黎冬点头坚持:“要的。”

“可以。”

祁夏璟后背靠在身后的白墙,双手抱胸,隐隐能看到袖口处藏在黑毛衣下的绷带。

男人总能把话说的直白到残忍:“我们家司机的时薪200,厨师2000,保洁500,昨天的照顾加上这几天你陪罐头的时间,就算减去鞋子的费用,我应该欠你很多钱。”

黎冬吵架永远不是祁夏璟对手,听对方条理清晰地把她的好意等换成金钱,哪怕确实高额,闷堵的情绪也迅速在胸口漫开。

怎么能这么算——

“生气吗,”低沉男声打断思绪,祁夏璟深邃黑眸直直望进黎冬双眼,

“这就是我刚才的感受。”

余光瞥见徐榄从远处走来,祁夏璟站直身体,垂眸望见黎冬被斜射进来的太阳晃到眯起眼睛,默不作声地朝旁边移动,挡住刺眼光束。

“黎冬。”

男人站在背光处,低声唤着她名字,而黎冬终于能抬眼看清祁夏璟表情,以及他五官和侧脸轮廓的线条凌厉,都宛如工匠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只有你觉得你的时间和用心并不值钱,”男人这样告诉他,低声一字一句印在她心上,

“但我从没当成过理所应当。”-

H市第一医院的食堂大妈对葱姜蒜简直情有独钟。

于是当祁夏璟端着快被葱姜蒜铺满的餐盘回到座位时,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掉冰渣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冷着脸拿出来看,发现是未接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方语气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你什么时候又和她在一起了?”

本不愉悦的心情雪上加霜,祁夏璟黑眸微沉,毫不犹豫地删除短信、拉黑号码。

再抬眼时,对面的黎冬已经迅速用公筷把调味料挑出去,在徐榄无语和旁人震惊的注视中,旁若无人地将餐盘推回到祁夏璟面前。

然后轻声道:“都挑干净了,可以吃的。”

黎冬身上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拗劲和专注,从高中时就是,做事很少在意别人眼光。

都说祁夏璟行事乖张不懂服从,但他时常觉得,黎冬才是那个真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祁夏璟看着纸巾上密密麻麻的葱姜蒜,视线在面前的银筷和瓷勺扫过,最终重新拿起筷子,生疏僵硬地用左手吃饭,夹一半掉一半。

果然三秒钟后,黎冬重新拿起公筷,将饭菜都拨到空碗里,连同瓷勺一起推给他:“吃这个吧。”

徐榄实在看不下去:“班长,他都是装——”

祁夏璟凉凉抬眼。

“他都是装作坚强啊,”徐榄艰难圆场,嘴角微微抽搐道,“我说,你俩是真不在意别人说闲话啊。”

吐槽归吐槽,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推给黎冬:“隔壁李医生小孩周末要补课,全家去迪士尼的计划泡汤,现在除了我还多出来两张票,你带个人去玩呗。”

见黎冬表情纠结,徐榄又补充道:“这周六晚上还有每月一次的烟花秀,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沈初蔓周五晚上的飞机,黎冬本就想周末带她去迪士尼,听徐榄说有烟花秀,道谢后拿出手机:“票钱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这票我可没花钱,”徐榄果断拒绝,眼睛往旁边一瞟,咧嘴笑了,“要不你下回请客吧,吃点好的。”

“好的,谢谢。”

直到午餐结束黎冬和两人分别,徐榄才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另一张门票,笑嘻嘻地感叹道:

“好久没去过迪士尼了,好怀念哦。”

祁夏璟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

“别以为我会把手里的票给你哈,那就是我骗人了,”徐榄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睛在祁夏璟面前晃,随后邪魅一笑,

“不过既然知道了地点时间,不是还有另一种更快的方法进游乐园?”-

下班前,黎冬去五楼病房看盛穗。

检测结果已经在上午出来,结果与猜测相同,的确是一型糖尿病引发的酮症酸中毒。

现在全国网民都在讨伐攻击医生的醉酒男,让医院再也没法和男人取得联系。

在母亲同样失联的情况下,盛穗的各种费用成了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医院毕竟不是做慈善,救人是必须的,但拖下去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几名好心的医生护士围在一起讨论对策,负责的护士建议道:“要不我们向社会大众求助吧,趁着现在热度正高——”

“钱我来付吧。”

沉默旁听的黎冬忽然出声:“盛穗才14岁,出院后还要继续上学,不应该承受整个社会的关注。”

一型糖尿病大多是由免疫系统的紊乱引起,会伴随患者一生时间;这些已经足够残忍,黎冬不希望盛穗在此基础上,还要因为钱而被迫面对外界的讨论和评判。

相比于盛穗,青春期只经历过贫穷的她要幸运许多。

没人比黎冬更清楚,贫穷会如影子般无法摆脱,它会从洗到褪色的校服里、从劣质的卫生巾里、从眼睁睁看着喜欢的蛋糕一次又一次被人买走中跑出来,渗透进每分每秒的呼吸里。

周围哪怕是好意的过度关注,都只会一遍遍提醒你的贫瘠、你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

因为经历过,所以黎冬希望盛穗不要经历这些。

有好心的护士劝她:“可一型糖尿病是终身的,就算你这次垫钱,也不能一直——”

黎冬心意已决:“没关系,现在国产的胰岛素已经很便宜,如果她愿意接受,我可以负担到她上大学。”

她是受人恩惠才有幸能长大的孩子,做不到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是祁夏璟发来的短信:“我在停车场。”

黎冬收起手机准备去缴费,其他护士都了解她性格,知道劝不住也不再多说,任由她离开。

“盛穗的费用已经交了呀,就今天早上,祁副高亲自来交的呢。”

缴费处的老会计噼里啪啦地打字,盯着电脑屏幕給黎冬解释:“他还特意交代过,以后盛穗每次来医院复诊或者买药,就直接把账单送给他。”

带着老花镜的女人忍不住感叹:“能遇到这么好的医生,也算是这女孩的福分了。”

“为什么。”

五分钟后的停车场内,黎冬坐在驾驶位置上手握方向盘,垂眸轻声问道:“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帮盛穗吗。”

她不忍是因为女孩是她亲手救下的,心里总会多一份惦念。

那祁夏璟呢?

他之前甚至没见过这个女孩。

“她才14岁,如果没人管她,一型糖尿病会让她很快死掉。”

被短信骚扰一下午的祁夏璟显然心情不佳,右手撑着脸懒懒看向车外景色,同样也能看见车窗上黎冬的倒影。

他很清楚他没对黎冬完全坦诚。??

他自知不是什么善人,无非是昨晚从黎冬家回去后,躺在床上就反复想起那通电话里未说完的话——黎冬的父亲,曾在高三时打过她一次。

他绝不会听错。

但黎冬从没和他说过这些。

早晨在路过病房、看见盛穗胳膊上的伤痕时,祁夏璟就抑制不住地想知道黎冬被父亲打的那一刻,是否也会感到过绝望和无助。

盛穗病床尾的护栏上是洗到褪色的校服,其他颜色布线的衔接处,几乎就是黎冬高中校服的翻版。

纷乱想法冒出来的同时,钱已经垫付完了。

过去无法更改,祁夏璟清楚做这些也无法弥补,但又忍不住地自我安慰。

如果像他一样冷血的人都能伸出援手,黎冬在最无助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好心人能帮帮她。

保时捷在路面缓慢行进,祁夏璟低头删除拉黑源源不断的短息,面无表情道:

“祁家有全国最大的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会,盛穗的条件完全符合,我会安排专人负责她。”

黎冬闻言表情微变,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喃喃道:“璟礼吗?”

璟礼过去二十几年一直在资助三中的贫困学生,黎冬知道也不奇怪,祁夏璟沉沉嗯了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到家做饭前,黎冬先拆了门口今天闪送到家的两个包裹。

一个是尺码更大些的男士拖鞋,另一个也是給祁夏璟准备的——准确来说,是为了辅助他吃饭的。

饶是向来淡定如祁夏璟,在看到黎冬展示她新买的婴儿弯头辅食勺时,左眼皮都猛地跳了跳。

“黎冬,”看黎冬将勺子洗净后还要用高温消毒,祁夏璟僵硬扯唇:

“我是手臂划伤,不是终身残疾。”

黎冬用厨房夹小心将硅胶辅食勺放在料理台,放凉后拿起来掰弯勺子的硅胶杆,耐心給祁夏璟解释:

“你的右手不能用力扶碗,用这个勺子会方便一点。”

她说着就要把勺子递给祁夏璟,微扬起头勃颈细长,漂亮的圆眼在鹅黄灯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看着莫名有些乖巧。

像是怕他拒绝,黎冬继续道:“没多大的小婴儿都能用这个吃,你肯定也可以——我还特地挑的绿色,对眼睛好。”

祁夏璟被黎冬这幅模样气笑,勾唇脱口而出:“婴儿吃到一半还要别人喂,你也喂给我吃吗。”

这话乍一听太像调情,男人声线又带着不自知的宠溺,话落两人都是一愣。

“给我吧。”

轻叹一声,最终祁夏璟无奈地接过硅胶勺,将可塑形的柄身掰的咔嚓作响,让客厅里忙着拨动悬挂吊兰的罐头频频回头。

“别翻土了,”放下婴儿勺起身,祁夏璟往罐头的饭盆里倒了小半碗狗粮,曲指轻敲侧壁,“再翻就送你去蓝翔老年狗班。”

罐头恼羞成怒地仰头狗叫一声,过来时故意用尾巴狠狠甩过祁夏璟小腿,又亲昵地用脑袋蹭蹭黎冬脚踝,才屁颠颠去吃饭。

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金毛哼哧哼哧地干饭声。

黎冬解开围裙放在一旁,笑着看罐头埋头猛吃,突然想起祁夏璟从没给罐头喂过罐头。

于是她不禁好奇名字的由来:“为什么罐头叫‘罐头’啊’。”

闻言,低头用婴儿勺吃饭的祁夏璟动作微顿,唇边笑意略淡去了些,随即又垂眸继续道:“因为一部电影。”

以祁夏璟的性格,黎冬原以为回答会是“随便起的。”

气氛因为罐头的名字突然安静下来,黎冬默默低头吃饭,以为这个话题已经默认结束。

祁夏璟却突然放下勺子抬头,像是终于想好措辞,缓缓开口:“我决定养罐头的那天看的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男的每天都去买一盒凤梨罐头,带回家存起来,连续买了一个月后放弃了。”

一句话概括的故事情节。

黎冬却不解,提问道:“买这么多罐头,不会过期吗?”

话问出口的瞬间,她感受到祁夏璟沉黑的眼里倏地闪过点自嘲,随即又被熟悉的懒倦替代。

“会啊。”

祁夏璟忽地挑眉笑了,抬眸盯着黎冬的眼睛:“每件事物都会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连生命都逃不过死亡,这世上没什么是不会过期的。1”

他解释不出,这一长段废话有什么意思;以前问罐头名字由来的人很多,他向来都是“乱取”两个字敷衍了事。

怎么每件事到黎冬这里,破例就变成了常态。

“但你的罐头不会过期。”

逻辑不通的话被却黎冬当了真,她轻皱着秀气的眉思考,半晌缓慢却坚定出声道:“我听人说过,生命会死去三次。”

“第一次是心跳停止、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是葬礼当日、被社会宣告死亡;第三次是被最后一位铭记的人忘却、从此再与这世间无关。2”

黎冬温柔平和的声音徐徐响起:“哪怕时间再久,那些爱你、关心你的人都会永远记得你和罐头,这就不算真正的过期。”

祁夏璟闻言又皱眉,眼里再次露出黎冬看不懂的复杂表情,声线微哑:

“如果,我的罐头从最开始就是别人丢剩下的呢。”

黎冬微愣:“怎么会——”

话音未落,客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巨响。

在好动金毛的不懈努力下,挂在电视机柜旁的悬挂吊兰终于被一爪子掀翻,瓷盆底摔得四分五裂,地上满是细小土砾。



祁夏璟眼底的触动荡然无存,随即冷笑一声:“不用最开始,我现在就想把他丢掉。”

不知闯祸的罐头还在围着吊兰转圈跑,干净的地板上满是他沾了土的黑爪印,看的黎冬太阳穴突突直跳。

怕祁夏璟发火,她连忙起身去抱罐头,在金毛被男人丢出这个家之前,赶紧先把罐头带进卫生间洗脚。

偏偏罐头以为黎冬要陪他玩,到浴室后又在淋浴间里乱跑。

黎冬拿着喷头蹲下想给他洗脚,罐头就非不抬爪,还特意跑到喷头下淋水,甩的黎冬身上到处都是。

“这样没用。”

束手无策时,黎冬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低沉男声;祁夏璟挽起袖子在她身边蹲下,丝丝缕缕的乌木沉香瞬间飘进黎冬鼻尖。

祁夏璟接过喷头插11在塑料矮凳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着水流位置,沉声命令道:“我只说一次,过去。”

罐头缩起脑袋不敢再闹,狗头小心翼翼地转向黎冬。

“她今天护不了你,”祁夏璟侧过身将黎冬半挡在身后,铁面无情地发布指令,

“爪子。”

罐头走到喷头下,乖乖伸出前边的左爪子,祁夏璟才一脸嫌弃地用手帮他搓净。

“换一只。”

祁夏璟手上不方便沾水,于是准备洗两条后腿时,黎冬主动接过喷头挪过去,边洗狗爪边感叹这难得片刻的岁月静好。

惊叹于祁夏璟的训狗有方,黎冬实在想要讨教,结果回头发现祁夏璟就在她半臂距离后,两人几乎鼻尖相贴,薄唇堪堪只剩寸许距离。

黎冬呼吸微屏,长袖下的手下意识攥紧袖口。

同时,她看到祁夏璟黑沉深邃的眼睛飞速向下一瞥,随后从鼻腔里又低又快地哼笑一声,宽阔的肩膀微颤。

祁夏璟的心情像是梅雨季节的天气,阴晴不定又难以捉摸,上一秒还在严肃地教育狗子,现在换成她出糗就忍不住笑。

轻笑声让黎冬更为自己的失态羞愤,热意爬上耳尖,她毫无威慑力地轻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祁夏璟低缓的语调不紧不慢,盯着黎冬双眼,像是在确认她急迫想知道答案,最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你每次以为我要偷亲你的时候,也会像刚才那样攥紧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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