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咯哒咯哒——

在打印机运作的声音里,柳鹤戴上眼睛,面带微笑站起身,先是跟褚越问候了声你好,继而望向宋思阳,“小宋,有什么话进来说。”

柳鹤办公室里有套会客沙发,他朝褚越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称呼?”

“褚越。”

“褚先生先坐一会喝点茶,”柳鹤边说着边找出一次性杯子倒茶,“辞职的事,我会和小宋商量。”

宋思阳觉得办公室里的氧气突然变得很稀薄,他见褚越似要说话,目带央求地抓了下对方的衣摆,褚越唇角微抿,到底没出声,依旧笔挺地站着。

柳鹤也不强求褚越坐到沙发处喝茶,一直挂着儒雅的笑,又回到办公桌。

昨晚见到褚越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对方和宋思阳之间异于常人的磁场,进而推测出二人可能的关系。

至于限量迈巴赫,那可就太好查了,只要稍一打听就能得知车主是谁,就算没有那辆豪车,褚越浑然天成的气场和风骨也都在彰显他出身名门。

柳鹤甚至觉得褚越是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至于原因,他看一眼坐到他对面的宋思阳,笑容更甚。

“说说吧,为什么突然要辞职?”柳鹤渐渐隐去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是不喜欢这个岗位,还是对工作内容不满意,亦或者是薪资?”

宋思阳拘谨地坐着,柳鹤的问话让他难以回答,可他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只得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出版社很好,是我的私人原因”

“你总得有个交代,”柳鹤不动声色地掠了眼褚越,“小宋,我和王志私底下谈论过,你很适合编辑部,再历练两三年,编辑的职位也有你的一份,但我相信你的目标肯定不止于此,对吗?”

在柳鹤温和且确切的眼神里,宋思阳放在腿上的手握起,无法反驳。

柳鹤乘胜追击,“实习期快结束时,你告诉我你很喜欢这份工作,我知道那不是假话,转正的第一天,我建议你考在职研究生,你也说自己会考虑,你有热情、有上进心,为什么轻言放弃呢?”

宋思阳对这份工作的热忱被柳鹤的一番肺腑之言调动,他直起背脊,张了张唇,“我”

冷霜一般声音泼灭了他的一腔热血,“宋思阳,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褚越站到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于是他的背梁又一点点塌下去。

他当然没忘。

宋思阳勉力朝柳鹤笑了笑,“主编,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我已经决定了,我”他饱含愧疚的,“很不好意思。”

柳鹤没想到褚越对宋思阳的影响如此之大,总是温润的桃花眼此时多了些棱角,也不再款语温言,“褚先生,我想工作的事情还是由小宋自己决定比较好,你这样做,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在威胁我的员工。”

褚越面不改色,“我有权决定宋思阳的任何事情。”

柳鹤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且强势,双手撑在办公桌沿,站起身略带嘲讽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褚先生是小宋的朋友,也无权干涉一个具有完全行事能力的成年人所作出的一切选择。”

“柳主编,”褚越声线平缓,“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宋思阳算不上什么朋友,我们之间也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你说得再多,今天宋思阳辞职的想法依旧不会改变。”

柳鹤看向面色素白的宋思阳,对方半垂着眼睛,有无奈,有挣扎,却也有纵容。

褚越放在宋思阳肩膀上的手微微施力,给这件事盖了章,“既然柳主编口口声声要尊重宋思阳的选择,那就劳请你同意宋思阳的离职申请,让他早点跟我回家。”

柳鹤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是这两个来回他便知晓宋思阳能为褚越让步到何种程度,此情此景他多说无益,何况两人不为人知的羁绊简直是刀枪不入,但他也不愿意落了下风,情场失意便要在其它地方讨回来,决意给褚越添点堵。

他正琢磨着怎么让褚越不痛快,恰好王志敲了他办公室的门。

“主编,”王志巡视着气氛诡异的三人,清清嗓子,“小宋负责的笔译上头在催,今天先让他赶出来,其它工作放一放行不?”

怎么不行?

柳鹤望向宋思阳,说:“小宋,我同意你的离职,但按照流程来讲,你得先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这样,我也不多为难你,你把资料整理一下,再把笔译弄好就去人事那里拿离职证明吧。”

褚越现在的性格更加阴晴不定,宋思阳方才一直没说话是担忧自己替柳鹤多言反而害了对方,此时闻声连忙点头。

他最担心自己的突然离职会给柳鹤带来麻烦,听柳鹤这么说他求之不得,他回望褚越,恳求道:“就今天”

褚越眉头方要蹙起,宋思阳又抓了下他的衣摆,神情殷切,仿佛他不应承就会哭出来,“好不好?”

他不想宋思阳在别人面前哭,半晌才冷冷地嗯了声。

宋思阳顿时高兴一笑,连忙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柳鹤也不赶人,只道:“褚先生请自便。”

见褚越到会合沙发处坐下,大有等一天的架势,又对宋思阳说:“把昨天的文件给我。”

宋思阳动作利索地在柜子里找到厚厚的文件夹,送到柳鹤桌前,他一伸出手,手腕从袖子里露了出来——办公楼的中央空调打得低,员工大夏天穿长袖是常有的事情,但宋思阳今天显然是其它原因。

柳鹤瞧见那些手腕上那些青紫痕迹,眼神骤然一利。他已近而立之年,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止是床上的情趣那么简单。

宋思阳察觉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将手藏到背后。

柳鹤本已经决定不再管二人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微恼道:“我有几个很不错的律师朋友,需要法律援助尽管找我。”

褚越闻声看去,宋思阳耳垂红得似要滴血,不知道如何回答,支吾着嗯了声。

他有种现在就把宋思阳强行带走的冲动,但前车之鉴告诉他这样做可能的后果——褚越曾答应宋思阳去给施源庆生又没能允诺,于是宋思阳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继而一逃离就是四年。

褚越看着坐在笔电前专心致志工作的宋思阳,几瞬,到底将内心的尘嚣压了下去,静默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事务。

办公室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柳鹤神色自若,褚越寂然不动,最煎熬的无疑是宋思阳。

他的笔译工作其实已经到了尾声,但因为这沉重的氛围,好半天才能彻底静下心来工作。

将近中午时,宋思阳把所有的资料都整齐完毕,又把笔译部分都发给王志,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他愧对厚待他的柳鹤和王志,但至少没有因为自身的原因给编辑部造成太多烦扰。

临走前,他诚挚地向柳鹤道谢。

柳鹤笑笑,“虽然你不在这里工作了,但我们依旧是朋友。”

等宋思阳快进电梯时,又听见柳鹤语重心长对他说:“小宋,凡事多为自己想一想,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

柳鹤对宋思阳有欣赏也有好感,他们认识三个多月,不算太长,柳鹤不敢谈有多了解对方,但毋庸置疑宋思阳绝对是付出型人格,拿了别人一点好处就要十倍回报、亏欠别人一点就巴不得百倍偿还。

人生百样,这样的性格谈不上好与坏,但绝对不会过得太轻松。

柳鹤望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褚越的手宣示主权一般搂在宋思阳的腰上,他无声笑着收回目光,也洒脱地收回自己还未交托出去的情意。

车子的挡板将后座的光景与声音遮得严严实实。

宋思阳岔开坐在褚越腿上,对方一掌贴在他的腰侧,一掌捏着他的两颊,眼神沉如水,问他,“你很委屈?”

他猜想褚越应当会发作,毕竟他没有按照原先所言的辞了职就离开,褚越甚至还允许他花费两个多小时做收尾工作,但没料到对方在车上就开始问责。

宋思阳的身体还存留昨晚的记忆,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他咬了咬唇,“没有。”

褚越又说:“柳鹤很关心你。”

宋思阳想了想挑了最不容易出错的话说:“他对每一个员工都很好”

“也跟别的员工去听音乐会,管别的员工家事?”褚越缓缓说着,握住宋思阳的手腕,凝视着上面的青痕,“连床上的事也插手?”

自从再见之后,褚越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尖锐的刺,从前的温情不复存在,倒像是位高权重的军官在审问十恶不赦的罪犯,不见血就不畅快。

宋思阳应付不来褚越的诘问,酸劲从手腕钻到眼底,眼尾逐渐爬上红晕,喃道:“我已经辞职了”

褚越这才收敛些攻击性,双掌改而压着宋思阳的背部,将人更加贴向自己,也不说话,只是隔着一掌的距离沉静地看着宋思阳。

四年的分别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对彼此感到陌生,宋思阳被看得面红耳赤,渐渐读出褚越眼神的深意,红着脸凑上去啄了褚越的唇一下又分开。

褚越还是看着他。

他忍不住回头看隔板,很是犹豫。

褚越的掌心顺着他的背交叉地落在他的肩头上,形成全然将人关住的密闭圈。

宋思阳抿了下湿润的唇,颤着眼睫堵住褚越的唇,他的吻技还是没有长进,小狗似的轻轻舔褚越的唇瓣,又怯怯地探进去追逐褚越的舌,追到了,青涩地含住嘬着。

褚越把主动权都交到了宋思阳手里,不回应也不拒绝,似很享受宋思阳对他的渴求。

空气里充斥着啧啧的水声,宋思阳的喉咙不自觉地一直在吞咽。

褚越的手机突然响起把宋思阳吓了一跳,他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条件反射想分开,褚越却仍按着他的背,他只好忍着羞赧在刺耳的铃声中继续与对方湿吻。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梦中经历过很多次,而今终于再次成了现实。

宋思阳眼睛湿润,他想,也许柳鹤所言有一部分是对的,但他有身不由己,也有甘之如饴,对褚越的歉疚与爱意足以让他放弃世人认为极为珍贵的许多东西——

柳主编:臭情侣,离开我的世界。

褚少(搂着老婆):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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