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到两分钟,淅淅沥沥的雨线就化作磅礴大雨,雨水堆积成溪流在车窗上蜿蜒爬行,车子缓缓地在可见度极低的室外行驶。

宋思阳浑浑噩噩地垂着脑袋盯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见到褚越的震惊与狂喜让他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他怀疑自己又在做梦,怕这样真实的梦代表着褚越彻底将他遗忘,于是悄悄地拿指甲掐了下掌心。

疼,不是梦。

可褚越怎么会来找他呢?

就在宋思阳六神无主时,他又听见那道熟悉且陌生的清冽音色,“地址。”

宋思阳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褚越的方向,可让他失望的是,褚越目视前方,只留给他一个冷厉的侧脸。

他怔怔地没出声。

褚越又道:“林叔,把导航给他。”

林叔闻言停了车,转身将手机递给宋思阳。

宋思阳迷茫地接过,这才反应过来褚越的意思是要去他那儿,他既诧异又无措,但最终还是按照褚越的要求在页面输入自己的住址。

此后的半小时,褚越闭着眼睛没有再开口,仿佛连看一眼宋思阳、跟宋思阳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再见褚越的欣喜逐渐被酸涩代替,明明车窗关得严严实实,宋思阳却感觉雨雾都往他眼睛里打,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当年在褚家别墅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褚越差点丢了一条命,恨他也是应当的。

导航提醒已到了目的地。

林叔颇为复杂地看了宋思阳一眼,继而将伞递给对方。

宋思阳想了想下车绕到褚越的位置,充当车童给褚越开门,将伞无限往褚越的方向靠,自己半边身体都落在雨帘里。

伞沿流下来的雨水坠进他的衣领,冻得他本能地打颤,但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怯怯地看着褚越。

褚越抬眸,见到宋思阳的脸上都染了潮气,发丝也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这才动身入了伞中。

夏雨寒气侵人,即使分别四年多,宋思阳也牢记对方的体质不能受凉,他担心褚越淋到雨,又唯恐靠得太近会惹褚越不快,于是隔着一步的距离跟在对方身后打着伞。

他微微仰着脑袋,手伸长了、抬高了,为褚越挡去大半风雨,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像被丢在街边的小狗,白色的绒绒的毛都耷拉着,狼狈又可怜。

宋思阳没想到褚越会突然停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免撞上高挑的背影。

他眨了眨眼睛,无助地与半转身的褚越对视,见到褚越上半身都是干燥的,悄悄松口气。

褚越看到宋思阳躲闪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收回目光快步往公寓的大门走。

宋思阳亦步亦趋跟上,帆布鞋踩在水坑里,溅起的泥土湿了裤腿,这下连白绒绒的毛都变得脏兮兮了。

公寓是自建房,环境算不上太好,一层四户,鱼龙混杂,今晚又是雨天,地板上被踩得全是凌乱的脚印,污秽不堪。

褚越一进去眉头就皱了起来。

宋思阳知道对方有洁癖,此时顿觉得那些脏污的脚印就是自己,尴尬又局促,他想问褚越为什么要跟他回来,可又怕一旦开了这个口褚越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心里其实渴求着和褚越多相处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他带着褚越上楼梯,终于来到他所住的那户。

宋思阳手忙脚乱地开锁,推开门艰涩道:“我去拿毛巾”

褚越紧随而入,打量着宋思阳居住的地方,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一张布沙发,角落堆了几个箱子,小而整洁,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有在精心打理。

可这份干净随着宋思阳踩着沾了泥土的鞋子在屋里走动而被打破,地上的脚印延续到卫生间,里头传来水声。

宋思阳洗干净手,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然紧张到忘记换鞋子,他有点苦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正打算拿毛巾出去,转身却见到褚越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褚越凝视着一身雨污的宋思阳,目光沉静,说出口的话却稍显凉薄,“给了你三百万,就活成这样?”

宋思阳震在原地,本就苍白的脸颊色泽又浅了一分。

褚越抬步进入不到四平米的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顿时被挤压得所剩无几,宋思阳退无可退,惴惴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褚越。

褚越眼帘半垂,乌黑如墨玉的瞳孔紧锁着他,他握着的手越收越紧,可褚越却能轻巧地将他掌心的毛巾抽出去,继而动作似轻柔地替他擦拭脸颊上的水珠,平静地说:“你在发抖,怕我?”

宋思阳喉咙堵塞。

对方的容貌较四年前更加冷峻,气质也如春风野火变得愈发凌厉,让人难以招架。

褚越抬手卡住他的下颌往上抬,目光细细描摹着他惶恐的神情,凑近了,气息都呼在宋思阳的鼻尖,“怎么不说话,见到我不高兴吗?”

宋思阳知道褚越来见他定不是找他叙旧,早在四年前那个夜晚,他们之间就没有情意可言,褚越就算找他算账也是理所当然。

他艰难地从喉管里吐出两个字来,“高兴”

但褚越显然不信,忽而发难将他压在冰冷的墙壁上,乌沉沉地盯着他,“你真的高兴,还是怪我坏了你跟柳鹤的好事?”

宋思阳为褚越知晓柳鹤的姓名而微微瞪大眼。

他的这个反应落在褚越眼里就仿佛是印证了褚越的话,褚越掌心慢慢贴到他的后颈,施力将宋思阳往自己的方向压,嘴唇都近乎贴在一起,每说一个字都跟淬了霜似的。

“你们今晚在约会?”

“钢琴曲好听吗?”

为什么偏偏是钢琴曲?

“他跟你表白了?给你弹琴?”

“谁给你弹琴你都喜欢吗?”

卫生间的温度蓦地下降了好几度,褚越的一声声问句像冰雹一般往宋思阳身上砸,砸得他目眩眼花。

他恍然想起鬓影衣香攘来熙往的宴会上,他站在人群中瞩望着一身挺括西装坐在钢琴前的褚越,灯影与光彩都偏爱对方,流水一般的琴声从纤长的指尖中流出,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这一首让他颤动的曲子。

宋思阳眼前朦胧,哽声反驳道:“不是。”

褚越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回身取下花洒。

宋思阳还没有从褚越的质问里反应过来就被淋了一身的水,他闭着眼靠在墙面上,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衣物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但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褚越沉默地拿花洒冲刷着宋思阳,自己也沾了一身潮气,许久,他才关掉开关,上前用手捏住宋思阳的两颊,强迫对方抬起头来,继而对着那两瓣湿润的唇亲了下去。

宋思阳脑袋轰炸开来,背脊僵直,褚越撬开他的牙关,很粗重地吻他,这样的吻与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带着要把他拆吞入腹的掠夺感。

褚越大力刮弄着他的上颚,又含住他的舌尖吮吸,他呆呆地没动,任由对方一寸寸进攻,甚至无需费丝毫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攻下城池。

两人阔别多年,宋思阳太久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对待,瞬间就软成一滩泥。

水滴坠进他的眼睛里,又凉又热。

他和同样潮湿的褚越紧抱着,呼吸急促不已,喉咙里发痒。

褚越把湿漉漉的他半拖出卫生间推倒在床,床单被子瞬间湿透,可宋思阳已经无暇顾及。

屋内的灯亮得刺眼,褚越的脸背着光,阴沉晦暗。

宋思阳有点怕,想把身体缩起来,可对方一发现他的意图便倾身而上,用身体压住他的,咬着他的唇问:“不想跟我上床?”

宋思阳抖抖瑟瑟,声音卡在喉管里。

褚越用手背抚他的脸颊,目光从他的眉目缓慢地游动到嘴唇处,“那你想跟谁?”

如果他晚几年跟宋思阳再会,宋思阳是不是会答应柳鹤的追求?

拥抱、接吻、上床,做尽普天下情投意合的情侣能做的所有亲密的事情。

四年多了,宋思阳那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褚越刻骨铭心。

“你是褚先生的儿子,我不能不听你的话,你喜欢我,所以,我也要喜欢你”

无论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要是从宋思阳的嘴里讲出来的,也足够让褚越痛心伤臆。

“跟你。”

轻若蚊语的两个字殷天动地。

宋思阳被水和泪打湿成一缕缕的眼睫颤动着,因为羞怯,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他欠褚越半条命,褚越想要对他做什么他都全然接受。

宋思阳放慢了呼吸,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偏过脸在褚越的手背上蹭了蹭,殷切的、讨好的,还有一点生涩。

褚越眸色幽暗,用宋思阳潮湿的衣物在对方的双腕上收紧打结。

宋思阳不曾被这样对待过,无助又惶恐。

他瑟缩了下褚越就有了动作,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褚越仍衣衫整齐。

强烈的羞耻感涌起,宋思阳伏在床上咬唇无声哭着。

褚越的手从后托住他的下颌,抵在他耳边道:“哭什么,不是想跟我上床吗?”

宋思阳还是哭,眼泪滴湿了褚越的指节。

褚越故意不看那双红透的眼睛,继续自己的事情,才刚开始。

宋思阳可怜地求饶,“不要,不要这样”

褚越根本不理会他的哭诉,控制住他,“那你想怎样?”

宋思阳说不出来,像脱水的鱼一般扑腾,整个人都染了晶莹的汗珠。

褚越不想看见宋思阳哭得红肿的眼睛,干脆拿掌心将那对容易让他产生心软的眼眸捂住。

宋思阳在这种事上很笨拙,总是嘴上求饶却不知道躲,也不懂得挣扎,许久,他终于以为结束了,啜泣着趴在床上。

但褚越却没停下,一次、两次、三次,宋思阳胡乱摇着脑袋,“受不了,褚越,我受不了,求你”

话音方落,褚越的脸色变得难看,而意识浑沌的宋思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受不了这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四年前,宋思阳就是用这样的说辞逃离褚越的世界。

褚越垂眸,阴恻恻地问他:“你受不了?”

宋思阳眨眨眼,眼泪滚下来,惊慌摇头。

“受不了就忍着,”褚越捏住他的腮肉轻轻晃了晃,又添了句,“忍无可忍也得忍。”

宋思阳噤若寒蝉,再不敢说出半句求饶的话,攥紧了床单,连哭声都噎在脸嗓子里。

走到这一步,他确实问心有愧——

小褚(咬牙):只有我能跟老婆听钢琴曲,也只有我能跟老婆谈恋爱,更只有我能跟老婆大do特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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