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潮怎么也没法把杀人如麻的校霸跟课本和笔结合到一起,后来偷偷回头了好几次,频率高到郁侃瞥了他一眼。

江潮立马转回来,继续烦同桌:“他抓那么多只笔干什么?”

许恣以前跟江潮一个班,江潮那时候也在他附近坐着,他记得以前这货就干过差不多的事。

他在江潮的笔记本翻了翻,找到两个看不出是什么的涂鸦,指给他看:“画画。”

“我知道。”江潮说,“但是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许恣:“那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不一样。”江潮念念叨叨:“你说他会不会是想拿那些笔在谁头上捅几个洞?”

这次许恣还没说话,欧阳赫注意到这,指过来:“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从我进来到现在一直动动动个没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江潮吓一跳,赶紧摇头,再没怎么烦人。

新班主任还住在一层的体育办公室,上来下去都不方便,只能尽量减少上来的次数,一次性把事情说完,下课拖延了几分钟。

就这几分钟,一个男生弓着身从后门跑进来,一屁股坐在郁侃旁边的空位上。

“我去,老大你来这么早!”陈祥吊着两个大黑眼圈,书包都没空拿下来,扑到桌上闭上眼睛,“我快死掉了,我差点起不来……这班什么毛病,下课还坐在位置上?”

郁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翻书:“谁告诉你下课了?”

陈祥一愣,睁开眼:“操?”

班主任刚讲完最后一部分,一眼逮住这个迟到整整一节课的学生,气笑了。

这一看跟郁侃还是一块的。

新仇旧恨算一块,班主任下令迟到同学写检讨,五百个字,走的时候背影都气冲冲的:“放学给我交上来,交不上来翻倍写!”

突然被连坐的郁侃和许恣:“……”

“老大我错了!”陈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操了我明明记得咱班头是个漂亮姐姐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郁侃就想起那个萌系小公主,就欧阳赫那个能把衬衫勒暴的金刚身材,猛系小攻主可能还稍微沾那么一点儿边。

郁侃合上那几本书:“祥子,没事少打游戏,对眼睛好。”

说话间,许恣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郁侃本来想问他要不要帮他写检讨,扭头看到许恣一下被几个同学围住了,就算了。

陈祥看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唉,不过还好才五百字哦,郁哥你唰唰就写完了。”

旁边路过一个同学,看他两的目光很奇妙。

陈祥看回去,那人立马就跑了。

等他再回头,郁侃就给了他个后脑勺,趴下去睡觉。

欧阳赫走之前抓了个前排小男生当临时班助,让他统计要竞选班委的同学,下次班会统一评选。

那个男生不算高,戴着眼镜,感觉随时随地都在脸红。

在没有经历自我介绍的环节之下,理三班谁也没法把同学的脸跟名字对上号,就知道欧阳赫当时走到他旁边,翻开课本看,然后说:“田鸡,统计一下名单,下次班会之前交上来。”

周围很多人在憋笑,然后全班都知道了这位同学叫田鸡。

田鸡本人也很老实内敛,别人叫一声他红一下脸,欧阳赫嘱咐他把全班每个人的意愿都统计一遍,他就真的去一个一个问。

田鸡从前排问到后排,站到江潮桌子旁边,期期艾艾喊了一声:“学,学神,你们现在方便吗?”

这里有三个人,许恣,江潮,还有王柏扬。

许恣拿了支笔,迟迟没有动,桌面的原稿纸顶上写了三字:检讨书。

剩下什么也没了。

王柏扬看不下去:“我和老江帮你写吧,一人二百五,也不多。”

许恣没答应,维持一个姿势久了他脖子酸。

他扶着脖子扭头:“……叫我许恣。”

“好。”田绩点头,“许恣。”

江潮一眼看见田鸡手里拿着张表:“过来问班委的,哎,我能要个官职吗?”

“当,当然可以。”田鸡把表递过去给他们三写,这张表上面人名不多,比较重要的位置像班长,课代表和团支书都没有人报名。

许恣对班委没兴趣,就递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看见劳动委员后面跟着个名字:田绩。

“我还以为你真的叫田鸡。”江潮在体委后面签上名字,“咱班头是体育老师,所以这个体委的地位就次于班长,然后竞争力也没那么强,对吧?”

王柏扬说:“那我呢?给我挑一个,我长那么大还没拿过官职,体育副委员有没有?”

许恣和江潮同时看向王柏扬那张比班上所有女生都白嫩的脸。

江潮嘴快:“文娱委员吧,王姑姑26中第一美人……”

王柏扬指他:“江潮你他妈是不是要绝交!”

“可以试试。”许恣冷静开口,嘴角小幅度弯了弯,“文娱委员跟女生接触很多。”

“是吗!”王柏扬立马改变主意,一本正经道:“那田鸡,我报文娱委员……”

江潮趴在桌上爆笑。

这两个人快速报名,田绩期待地望向许恣。

许恣:“我不报。”

田绩很失望,但也没强求。

上午时间在各科老师的自我介绍和新课堂导入中飞快过去。

最后一堂英语老师发单词表的时候,江潮趴着扭过头来说:“这个星期都不用抢食堂。”

“为什么?”许恣问。

“高一今天就去军训了。”江潮说,“他们上节课去吃饭,等会儿就走了,我们压力小很多。”

听他这么说,许恣看了眼窗外太阳,26中每年军训季都热,军训基地无遮蔽,临海,只会比学校更热。

其他年级好像都知道这事,放学后没人急着走,一大片站在栏杆边目送底下的高一新生。

从楼里排队走出来的新生换上迷彩服,帽子底下露出来的脸蛋都很白。

“我突然心疼了。”王柏扬抓着栏杆探出头,“这届高一水灵灵的,等回来都成什么了,军训基地简直……”

他说到这词穷了,比手画脚想让旁边的人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很容易晒伤,晒黑,我这么白去年回来都养了很久,这意思知道不?”

“知道,白的进去黑的出来。”他旁边的人点点头,“卤蛋加工厂。”

“对!”王柏扬眼睛一亮,猛点头,“贴切,就是卤蛋!”

蛋完觉得这声音不太对,他旁边不是许恣吗?

王柏扬猛地转头,旁边是郁侃,郁侃搭着许恣的肩膀,看着楼下:“小可怜儿。”

王柏扬:!!!我瞎了?

许恣说:“手拿下去,很热。”

郁侃当没听见:“我想吃牛肉面,食堂有牛肉面吗?”

不止王柏扬瞎了,剩下没走的人都瞎了,一个个扭头过来瞅,就是看着这校霸也没有要揍人的意思才转了回去。

“认识啊?”一个男生忍不住过来问许恣。

郁侃还在念牛肉面,许恣不耐烦地回了句没有牛肉面,然后说:“不是很熟。”

郁侃笑了笑:“不是很熟也可以啊,有嚼劲。”

许恣回过头:“……你智障啊。”

陈祥叼着棒棒糖蹲窗边,一脸凝重地对着他两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发到微信里-

老大的背影一如既往很帅气-

旁边那谁?-

你们这届学生的后脑勺都这么美丽

陈祥特意把照片放大,用红线圈起来,重新发送:旁边我们班学霸-

操?-

郁侃真下手?

群里是高一同个班,现在还同个寝室的人。

陈祥对许恣本人没什么意见,就是潜意识里对成绩好,看起来乖乖的那一类人很不习惯。

他们这一届入学的时候也是按成绩分班,排名高的在8字楼“上8”那个圈,排名低一些的在“下8”圈。

其实入学时候大家整体成绩差不多,时间长了以后各班混熟了,就没那么多讲究,就是学习氛围区别略大,导致“上8”圈和“下8”圈形成微妙的鄙视链,彼此互看都不太顺眼。

而校霸这头衔是别人在背后给郁侃盖上去的。

26中以前就有个校霸,郁侃上个学期跟他打架赢了,从此成了新的校霸。

打架这事不稀罕,也很少有人正儿八经地把谁当爸爸供着,之所以有个“原来的校霸”还是因为那个校霸成天跟别人说自己是校霸,那人混到高三,没少欺负高一高二的。

郁侃把人给揍了这事爽归爽,但别人听了也怕。

听说他捡了个钢棍,独战群雄,把原校霸的头砸出三个洞,送进医院躺了两个月缝了九九八十一针。

残暴。

八卦的人再一深扒,发现郁侃本人也没好到哪去。打架的场没少缺他,据说他还经常深夜在酒吧出没。前后两个校霸都在“下8”圈出来,别人对他们偏见就更大了。

陈祥斟酌了一会,说:可能是因为学霸长太帅了。

怕别人不信,陈祥补充:他真的很帅,老子这辈子没见过几个长这么细致的男人-

照片啊!-

没照片说个屁!-

为什么我入学这么久都没见过他-

我下午绕你们那边去看看-

不就个小白皮吗?-

不白啊,我都比他白-

我见过他们班那小白脸,那个不是姓王吗?

陈祥懒得理,看见郁侃走了,匆匆回了句:我要跟老大一起陪小帅哥吃饭去了,掰掰。

江潮和王柏扬迷茫地跟了一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架势,他两早认识啊。

操啊。

他两还一路跟着坐下来吃饭了。

跟校霸吃饭,以前想都没想过!

但吃过饭之后各自回各自宿舍午休,郁侃和陈祥单独走了,相处时间非常短暂。

“什么情况,你怎么跟郁侃认识的?”江潮自认为许恣和郁侃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说几句话可以,勾肩搭背来食堂吃饭就很奇怪。

食堂到宿舍也不近,一段路都没有阴凉处,许恣走到楼上出了点汗,越热越懒得说话。

门推进去只见一个后背很宽的人趴在桌子旁边打游戏。

26中是四人寝,条件还行,江潮和王柏扬可能以前同班的原因跟他分到了一起。

剩下那个不是理三班的,他们以前也没见过,叫洪奇,考试通常在前五名,据江潮形容,应该是那种老实好学的人,在宿舍见到他时时刻刻都抱著书,上厕所也要抱进去,他的桌子和床边都贴满了学习笔记什么什么的,最后江潮点评:“那才是书呆子的最高境界!”

书呆子看见许恣,眼睛都直了:“许恣!你终于来了!”

许恣顾着看空调开没开,闻声看了他一眼:“你在等我?”

书呆子挺直胸脯盯着他,又转回去看书,倨傲道:“不算。”

……什么东西?

许恣没在意,看了一眼他的桌子,和床面,最后记下窗边贴的陌生名字,洪奇。

跟进来的江潮和王柏扬在追问他怎么跟郁侃认识的。

许恣找到自己的床位翻上去,不太懂他和郁侃两大男生,认识就认识了,有什么值得八卦的地方:“你们吃太饱了?”

两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许恣在嫌弃他们吃饱了撑的。

“就,好奇啊。”江潮说,“操,那可是郁侃,残暴的校霸。”

许恣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两一会:“他凶残吗?”

“不,凶残,吗?”王柏扬抓着床杆,吊在那,想了想说,“好像是不凶残……所以你怎么认识他的?”

许恣沉默。

江潮自以为戳到敏感点:“不想说就算了,我们也没那么好奇!”

“不是。”许恣摁着太阳穴,往边上坐,靠在了墙边,“太久了,要想。”

他记得郁侃刚搬到衍都的时候应该只有五岁。

那对医生夫妇在和郁爷爷郁奶奶说话,郁侃拖着摇篮,站在围墙外面让他下来玩。

两家门口右拐有个小坡,郁侃跟他说:“你坐在摇篮里,我推你下去,很好玩的。”

“不好玩,会摔。”许恣说。

许恣一直住在这,看过很多小孩在小坡上玩,跑,跳,摔,然后一身泥污跑回家,脏。

晁云以前为了怂恿许恣出去跟他们玩,把他带出来关上家门,许恣就坐在坡上,看别人家的小孩跑上来,跑下去,跳,蹦,又玩滑轮,骑单车,竭尽全力把自己搞出一身汗水一身泥巴,然后回家。

许恣看了一天,跟晁云说:“妈妈,我们搬个没坡的地方,这里太脏了。”

于是晁云放弃了,她家小孩可能天生喜静。

当时郁侃拖着摇篮,拍胸脯说:“一定不会摔,摔了我给你揍!”

许恣:“……”妈妈,有个想被揍的小傻子。

小傻子对许恣的想法一无所知,不过他从下往上,视力很好地看见许恣手里拿着本书。

于是郁侃说:“你下来吧,我给你讲故事,我听过很多故事。”

“真的!我会讲故事!”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郁侃。”

“你知道是哪个侃吗?侃侃而谈的侃!”

“你知道侃侃而谈是什么意思吗?”

“侃侃而谈就是能说会道,能说会道就是侃侃而谈。”

“就是很会讲故事的意思。”

然后许恣信了。

他下楼,坐在郁侃那个摇篮里面,然后他两一起滚下坡,摔得泪流满面。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但还是想哭。

感觉被欺骗了很难受。

但许恣刚张口,郁侃先哭了,地动山摇,来的第一天就让整条街记住了一件事:郁小侃,特别能哭。

许恣讲得很笼统,因为过去太久了,他也记不清楚,还要考虑郁侃的面子问题。

最后抹去时间地点和前因和后果:“……就是住得近。”

江潮和王柏扬听了个不清不楚:“大佬喜欢摇篮啊……”

听起来怎么那么幼稚。

他两都没注意到对郁侃的称呼从校霸直接变成大佬了。

许恣没把行李搬过来,床上只有硬床板,王柏扬给了他备用空调被,还腾了位置给他躺一会。

刚闭上眼不久,突然听见书桌那边传来一声轻哼。

没人理。

又哼一声。

还是没人理。

书桌那个位置只有前五书呆子同学洪奇。

他哼了几次,什么回应都没收到。

五分钟后,江潮的床位传出瞌睡声。

洪奇顿觉胸闷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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