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廖翰飞出来也听见了广播,对陈经理不敢置信地问,「老陈,真是你吗?你脑子出了毛病,居然干这种糊涂事,还让人抓到把柄!」

陈经理说,「这是诬陷!我并不是这样说的,这样的录音,完全是不要脸!」

万襄理哭丧着脸说,「就算是诬陷,现在也管不着了,就算要查,也要查个三五天。可你们现在听,广播一放,全城都知道了,只怕取款的人要全涌过来。」

廖翰飞也知道事态不好,不敢怠慢,赶紧叫两个护兵过来,下命令说,「赶紧到广播站去,叫那些混蛋把机器给我关了,把人都给我看管起来,等我回去,剥了他们的皮。还有,再调两队兵来,守住银行大门。」

陈经理说,「储户已经吓坏了,这时候再派兵守门,更怀疑银行要倒闭。」

廖翰飞说,「我知道。可如果不派兵,等一下再有人煽动,恐怕要砸银行了。我负责黑脸,你们负责白脸,对外就说有人在银行捣乱,不得不派人保护。」

万襄理说,「这样大概使得。请少爷派人守好大门,就以保护银行安全为理由,慢慢放储户进来,这样就算取款的人多,我们也可以一点点放款子。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就是春节的大假,自然有银行喘息的时间。」

三人这样一商议,又匆匆回到银行里。有廖翰飞派兵拿枪呵斥,躁乱的储户们果然不敢太闹事。柜台那边,陈经理拿出昨天的方法,仍旧取了许多钞票放在当眼处,叫职员们有条不紊地放款。果然如此一来,大厅里至少表面上看,是平静多了。

万襄理两只手背着,在忙着放款的职员们身后走了两圈,踱到陈经理身边,低声说,「我约莫估算了一下,如果都是这样,一、两百的小储户,我们又让每个职员把办理每个折子的时间尽量拖延着,算他五分钟办一个吧,今天要放出十七、八万的现款出去。不过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些小储户,要是大户来了要提款怎么办?库房里至少有一百五十万是不能动的,不然十点一到,白十三少来了,银行信誉就没了。」

陈经理说,「广播放了,全城都慌了,那些有钱人比穷人还在乎钱,他们能不来吗?只怕马上就要来了。」

正说到这里,果然一个职员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向他们过来。万金银行的规矩,遇到三万块以上的业务,那是必须经理或襄理亲自招待的,陈经理一见,就知道这至少是三万存款的大户,镇定地对男人笑着点点头,「这位先生,请到鄙人的经理室坐着谈。」

把人请进经理室,叫茶房送了好茶过来敬客。

陈经理又敬了烟,笑着问,「先生今天来,是不是听了广播的谣言,对鄙行有些不放心,要来取款?」

他这样大大方方,很有些出人意料。

男人便有些难为情起来,笑道解释道,「万金银行的口碑一向很好,在下也并不是听信谣言的庸人。只是有些缘故,需要把钱全取出来。」

陈经理问,「全部要取现钱吗?」

男人说,「是的,全要现钱。贵银行的资金,应该不至于连八万块的现钱也没有。」

陈经理拿着他的折子,扫了一眼,沉吟道,「八万块当然有,只我看先生这是一笔一年的定存。现在取出来,利息一分也拿不到,岂不可惜?」

男人说,「利息不要紧。」

陈经理说,「我固然知道先生是不大在乎钱的人,不过,若过了年再取,这利息别的不说,买一条上好的南洋珠子送女朋友,也是一件有趣味而不失实惠的事。何苦在乎这几天,白白亏这一笔?」

男人过来就是为了取钱,见陈经理东劝西劝,态度虽然热情,但中国人的老话里,有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对广播的话原来半信半疑,现在倒信了七、八分,索性也不和对方闲扯了,直白地说,「实不相瞒,我在法商银行也有一个户头,今早他们银行的经理打了电话来说,贵行的资金恐怕有些紧缺。如果我这边款子取了,存到他们那边去,损失的利息他们赔上。因此利息上头,我并没有损失。」

陈经理听了,几乎岔了气,「法商银行也是鄙行同业,怎么能这样信口雌黄?先生你也是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他们不过是落井下石,要和我们抢储户。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先生难道还反而信任他们,要把款子存他们那里去吗?」

他越拖延着不肯答应给款,男人越是为自己的钱担心,只好不客气地说,「法商银行值不值得信任,那是我的事,至少人家的银行,并没有去贿赂记者,掩盖新闻啊。我一张定存折子,连利息也不要你们付,是为你们省了一笔,为什么你反而老大不高兴?难道你们真的拿不出我这笔款来?」

话说到这个分上,陈经理是不能不放行了,否则传出去,就是银行无钱的铁证。他只好签了单据,取出印章盖了,叫一个职员来,领着男人去取款。

男人一走,万襄理气急败坏地走进来,拍着大腿说,「经理,我刚刚迫不得已,放了一笔四万块的款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一次,真是遇到太卑鄙的人啦!」

陈经理沉着脸说,「我知道了。法商银行这样落井下石,真是个狗东西。」

万襄理擦着汗说,「他们这时候背后捅一刀,真是要我们的命。如果再来几个储户要提全款,给还是不给?要是不给,传出去恐怕局势更糟。」

陈经理说,「这是没有选择的,给他们。」

万襄理说,「给他们,银行这边款子不够。」

正说着,一个职员过来说,「山茶染织厂的老板来找万襄理,我已经请他在襄理室内等着了。」

万襄理说,「知道了,你先叫人准备茶水招待一下。」

等职员走了,他回头对着陈经理,一脸焦急,「这下糟了,染织厂的胡老板,存在我们银行的款子怕有三十来万,他如果也要全提……」

陈经理鼓鼓腮帮子,露出一个冷笑。

万襄理说,「都这个时候了,经理还笑得出来吗?」

陈经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层,拿起纸烟在桌上度了度,露出老狐狸一般的森然眼神,缓缓说,「你看我在金融界混了几十年,能让一个小孩子逼上绝路吗?他说要一百五十万,我自然不能只准备一百五十万。告诉你,廖翰飞刚刚送过来那一批,已经是两百万。另外,我昨晚已经把几十年的老脸都舍出去了,和有利银行的谷经理说好了,他们银行,可以借我们五十万的中央银行本票。」

万襄理大喜道,「哎呀,经理怎么不早说?让我急得几乎要跳楼。」

陈经理说,「你以为五十万中央银行本票是白借的?我答应老谷,给十六分的利,不到迫不得已,我不能割这样一块肉。只是现在没法子了,这边我去处理,你先去应付你的客人罢。」

万襄理一走,陈经理就叫了一个银行职员来,叫他赶紧去有利银行一趟,拿五十万的本票。

廖翰飞新调来的士兵已经到了,他亲自在外面指挥一番,看局面还算过得去,走到经理室问,「银行里款子撑得过去吗?」

陈经理说,「慢慢的来,昨天我们能撑到五点,今天大概也能过得去。」

两人坐在沙发里,谈论了一下银行的形势。

不到一会,万襄理已急急地把染织厂老板打发掉,他全不敢歇气,拿着银行帐册又过来这边,报告说,「经理,我还是有些担心,怕白十三少像昨天那样,找出一些亲戚来,逼我们挤在同一天兑款。我查了一遍,白家大概因为和廖家不睦的缘故,很少和我们银行打交道,一般存的款子都不多。可他的堂兄白天赐,有一笔活期很大,足有九十万。」

廖翰飞不在意地摆手说,「老万,我给你打个包票,任谁来取钱,白天赐都绝不会来。他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他也只有淹死的份。」

话音刚落,一个职员神色不安地走到门口说,「白家有人来了。」

陈经理问,「白十三少吗?」

职员摇头,「说是白家五司令。」

廖翰飞一听,低骂一句,「他娘的,老子的嘴不能这样晦气吧?老陈,你出去瞧瞧。」

陈经理忙带着万襄理出去,果然见五司令被几个护兵族拥着,很威风地站在大厅里。大厅里等待取款的小储户很多,把柜台前面站得满满的,可五司令这样有气势的一杵,人们自然让出一片空地,他就像名角上了戏台,轻轻松松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过来了。

陈经理瞧着这模样,哪还不知道这是过来找事的,强笑着上去打了招呼,温和地问,「司令今天过来办什么业务。」

五司令龇牙笑笑,「你们怕人家记者报导说银行资金不足,连贿赂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我还能向你们存款吗?过来当然是取款。」

掏出一张支票递过去,大刺刺地说,「快给钱。」

陈经理看那张支票,上面写着九十万,落款是白天赐,和万襄理交换一个苦涩的眼神,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白家十三少的损招,在金融界老手的眼里,若分开来看,完全不算什么,但他把损招使得如连珠炮一般,就叫人真难以招架了。

陈经理笑着问,「这张支票,是令公子开的吗?」

五司令说,「你眼又不瞎,他签的名字在支票上,你瞧不见?」

廖翰飞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这时候拄着文明杖往前两步,一脸怀疑地说,「白天赐和我说过,这九十万存款,他有很大的用处,怎么忽然就开出一张支票给你?」

五司令睨视他一眼说,「我是他老子,他要孝敬,你不服气吗?」

廖翰飞说,「就算是他老子,他也不可能孝心这样大,白白送你九十万。这张支票上的签名,恐怕是假的。银行要保障储户的钱财,遇到这种做不得准的,除非他本人来,否则我们不能给钱。」

五司令冷冷地打量他一眼,「真让雪岚说准了,你们廖家开的银行,就是拿不要脸当本钱。你要见本人是不是,那就让你见见。」

他吩咐了一句,于是身边护兵里有两个走了出去,不一会,便见他们拿了一个担架,抬着白天赐进来。白天赐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脸颊瘀青,唇角裂开,两只眼睛肿得核桃般大。脸上已经这样难看,身上大概就更不用说了。

廖翰飞惊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谁动的手?」

五司令也不隐瞒,很大方地承认,「我动的手,怎么着,姓白的教训儿子,你们姓廖的要替他出头?」

廖翰飞说,「你这张支票,是打了他,逼他签的,是不是?」

五司令叉着腰说,「我养他许多年,他不长进,打他怎么了?逼他签支票怎么了?他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廖翰飞自己是个流氓,但对于五司令这样的流氓,敲诈敲到自己亲儿子身上,真也忍不住要骂一声卑鄙,对白天赐问,「这张支票真是你签的?这样大一笔钱,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不愿意,银行知道你是被胁迫了,支票自然可以不算数。」

他自然是本着同坐一条船的情面,要给白天赐一个挽回的机会。

然而白天赐昨晚挨了父亲一顿毫不留情的狠揍,现在当着他父亲的面,哪敢挽回,如果挽回,回去肯定要被活活打死。

他勉强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廖翰飞这战友,真是说不出的酸楚悲愤恨。心想,白雪岚那土匪真是又毒又狠,自己当初不过撺掇三伯父踹他一脚,他如今报复起来,不但撺掇父亲揍自己,还阴损地连带着拷问家私。自己哪熬得住打,迫不得已,只能供出藏了这样一笔大存款。

九十万啊!积攒了这么久,和日本人合作罂粟赚的所有都放在这里,正因为怕家里长辈截查,才故意存在廖家负责的银行,现在露了踪迹,通通都要被厚颜无耻的白雪岚拿走,说是在会议上差点丢了命,只当是压惊费。

那场会议上,白雪岚混不吝的胡搅蛮缠,把众人耍得团团转,带着他的副官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娘的受了哪门子惊?

白天赐越想越难受,怄得只想一头撞死,可是父亲还朝他不满地瞪着眼呢,他怕答晚了,回去又要挨打,只能忍痛说,「是我签的。」

话一说完,五司令打个手势,白天赐就被护兵用担架抬走了。

五司令今天早早地接了白雪岚一个电话,很明白该怎么做,不再瞧廖翰飞,朝着陈经理问,「他已经点了头,你们银行还有什么法子赖帐?九十万,到底给还是不给?」

陈经理生平也是头一次知道,当老子的,居然还能把儿子的家私打出来吞没,不过这事荒谬归荒谬,银行这边只认支票和规矩,实在没有拒不履行的权力,众目睽睽之下,无可奈何至极,只能有风度地笑笑,「既然储户肯认这笔帐,我们有什么不肯给的。九十万是吗?这就叫职员到库房清点出来。」

好不容易把五司令打发走,陈经理等人回到经理室,都觉得身上一阵冷津津的。房间里一阵沉默。

好一会,陈经理沉声问,「库房里还剩多少?」

万襄理嘴里很快地算着说,「库房昨天剩的一点余款,加上今早的两百万,大户已经提了快四十万,外头那些小储户估计也要个十万,本来应该还能勉强凑一百五十万。可白天赐这样一笔,一百五十万减九十万,只有六十万了。幸好经理做了准备,有利银行那边还有一张五十万的本票,这中央银行的本票是可以当现金支付的。算下来,还有四十万的缺口。只是这四十万到哪里去找呢?眼看就要十点钟了。」

陈经理把手上已经揉得快变形的一根纸烟点燃,呼哧呼哧地狠吹两口,仿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转过脸,对廖翰飞以一种郑重的口吻说,「少爷,请您马上回去见议长,就说最后压舱的那笔钱,必须动用了。」

廖翰飞眉头拧起来,问,「真到了这个地步?」

陈经理说,「您本人在这里,亲眼看见的,白十三少一点一点的挤,硬把我们手头准备的资金全挤走了。从银行开门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他简直要逼疯了我们。十点钟一到,他一定会来提一百五十万。我昨天用银行的名誉担保,才让他缓了一天,现在看起来,是中了他的圈套。今天别的款给不出尚可,这一笔用银行保证的,必须给他才行,不然银行信用就要破产。不到这个不得已的地步,我何至于开这个口。四十万,务必马上拿来。」

廖翰飞也知道情况很不妙,可还是有些犹豫,「一定要拿四十万,大概也可以。但抽动了压舱钱,接下来银行关门放假,到哪里补这笔抽走的款子?」

陈经理说,「银行过年关门,但赌场开门呀。过年大家手头都松动些,在赌场多下点手段,我听说赌场的庄家,有不少机关是可以控制输赢的。你们只管让他们输,一天就是许多现钱进帐。」

廖翰飞说,「你懂个屁。来赌场只输不赢,赌徒马上就跑了,这样晦气的赌场,换了你,你以后还肯来?」

陈经理说,「事急从权,这是要命关头,最要紧的是靠着银行放假这十天,把抽走的钱先补上。至于赌徒的想法,大不了以后再让他们多赢点,把他们扭转回来。哎呀!我又不是赌场经理,我不多说了。反正银行这边,非要四十万不可,就请您这样和议长说罢。」

廖翰飞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这四十万,我答应和你弄来。」

陈经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有人敲门,然后一个银行职员走了进来。陈经理见是自己刚才派出去的属下,心情更好了一点,就说,「五十万的本票拿回来了吗?给我罢。」

伸手要接。

不料那职员只把空空的手垂着,很不安地说,「经理,本票没拿到呢。」

陈经理手臂一僵,追问,「不是要你到了哪,直接去找谷经理吗?他答应了的,绝不能够反悔。」

职员说,「谷经理说,他原本是答应的,但今天早上满城的广播,大家都知道万金银行不妥当,如今危险的形势,若借出五十万中央银行的本票,产生了亏空,到时候谁来抵帐?别说十六分的利,就算二十六分的利,他也不敢借。」

陈经理简直不敢置信,一把拿起电话,拨通有利银行的经理室。他常以为一流的金融界人士,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涵养,如今泰山一崩再崩,实在无法色不变,一听对面的话筒有人接起喂了一声,便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谷有财,你这混帐王八蛋!大家四十多年的交情,你摸摸良心,我救了你多少回?你有利银行前年周转不过来,我二话不说给你打本票,别人坑我也就算了,连你也坑我。昨晚答应的五十万,你王八脖子一缩就改口,他妈的还是人吗?」

对方那熟悉的嗓门在话筒里叫了一声老陈,安静了好一会,艰难地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送我儿子上学的司机迷了路,逛到郊外去了。他还说,我今天要是借一块钱给万金银行,我儿子身上就要少一块。老陈,算我对不住你。』

陈经理拿着电话一怔,还未再说话,那边咔嚓一下,已经将电话挂了。

廖翰飞不知道有利银行的经理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不过看陈经理的容色,也知道事情不妙,问他道,「怎么?有利银行的本票,真拿不到吗?」

陈经理懵了片刻,把眼睛闭了一闭,叹道,「拿不到了。这白雪岚,真不是个人!廖少爷,四十万不行了,至少要九十万。」

廖翰飞还想说什么,不过瞧瞧陈经理的模样,如果不答应,这为万金银行负责的人物,真要挺不住了,只能点点头,亲自坐车回廖宅,找他父亲商议。

不知廖家那边如何痛苦的商议,白雪岚这边把别人家银行弄得人仰马翻,自己倒是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早饭,拖着宣怀风扯天扯地的闲聊一会,眼看时间差不多,才吩咐宋壬备车出发。

两人坐在汽车里,白雪岚提起早上打出去的几个电话,就把五司令从白天赐那逼问出存款的事顺嘴说了,好笑道,「我知道要他的命,家里长辈不能接受,他这么个玩意,我也不急着弄死。要他的钱,我很说得过去,长辈们觉得我吃了亏,也乐意帮我讨回一点损失。你一个晚上赚八十万,我一个早上赚九十万,你说我们这样合作,是不是可以做大富豪了?」

宣怀风不解地问,「可你是哪里弄的眼线,知道白天赐把钱存在万金银行?」

白雪岚说,「这还需要眼线吗?他敢做毒品买卖,当然赚了不少,凭他和廖家的关系,放在万金银行是最妥当的。」

宣怀风说,「原来你只是乱猜的。」

白雪岚在后座里姿势很惬意懒怠,把下巴搭在宣怀风肩膀上,不在意地说,「我固然是乱猜。猜对了有钱收,猜错了对我没有妨碍,不过让他挨打挨得更惨一点。这样不挺好?」

宣怀风说,「唉,怂恿老子打儿子,还勒索钱,你真够坏的。」

白雪岚心想,自己不但怂恿老子打儿子,还绑架儿子威胁老子不许借钱呢,不过这件事说出来,宣怀风真要板起脸来教训自己,所以绝不能透露。

两人坐车到了万金银行门外,排队取钱的小储户们,已经在马路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几个穿着廖家军服的士兵,板着脸威严地站着,指挥大家排队,一边大声说,「都安静,不要交头接耳,不许喧哗!银行里有的是钱,你们要取钱,只管老老实实等着,自然有轮到你们的时候。谁要是闹事,马上关牢里去!不是不让你们取钱,是不许你们闹事,银行有的是钱!大把的钞票!」

宣怀风不禁对白雪岚笑了一下,说,「他们把你的法子学了去,也让护兵站银行门口做宣传了。」

白雪岚说,「现在才来宣传,怕是此地无银了。哈,此地无银,果不其然。」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银行,银行里的人,虽到这一刻才见他现身,却在前头已领教了他布置下的许多坏招,见他领着宣怀风满不在乎地过来,都觉得像看见一个地狱里的恶魔冷笑着逼近,脊梁骨一阵发寒。

陈经理心里最不是滋味,可他的身分,是必须应酬的,只好和白雪岚握了握手,苦涩笑道,「今天等白十三少这两个钟头,真是不容易。」

白雪岚唇角轻轻一扬,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问,「你们承诺的款子,有了吗?」

陈经理说,「有的有的,不过钞票之外,还有一批金条,按市价折算,可以吗?」

白雪岚无所谓地说,「黄金也是硬通货,可以收下。」

于是拿出甄修言那张支票,交给银行检验,银行这边又从库房里清点出钞票和黄金,照样装了几箱,交给随白雪岚一起来的护兵。白雪岚这次拿了东西,倒没有再闹事,把箱子放在汽车尾箱里,吩咐司机开车去法商银行。

宣怀风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些都要存到法商银行,是不是?」

白雪岚说,「姐夫这笔钱,我只是借用,既然取出来了,总要帮他另外存起来。再说,法商银行花偌大力气,也不能白帮忙,他们总要弄几个大储户。」

说完话,用一种奇异的火热的眼神瞅着宣怀风,一伸手把他搂了,按在怀里,只管亲亲热热地吻得啧啧作响。

宣怀风被吻得喘不过气,两手勉强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撑开一点,细细喘息着道,「你说,他们能兑现这一百五十万,应该已经把廖家军的压舱钱给抽用了吧?」

白雪岚把手伸到他衣领下,摩挲锁骨的弧线,低笑着道说,「当然抽用了。宝贝,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这大敌彻底铲除了。来,让我们做一个隆重的合作,预祝这伟大的胜利。」

寒冬里,汽车后座却如春。

因为暖玉在怀。

从前唱着无限闲愁恨尽上眉尖的人,如今,眉尖舒展开了。

也许伟大的并非胜利,而只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金风玉露的相逢,便对一切都赋予了伟大,哪怕只是一盏灯,一个回眸,几句清淡家常。

或是,汽车后座上,一段不足为人知的,热切温柔的庆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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