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桑野被教练单独叫走, 说了点下午训练赛的事。
等他再回机房的时候，看到谈默坐在他位置上，正在用他的电脑。
“你怎么来了？”桑野问。
小派抢答：“以为你走丢了, 从宿舍那儿跑着过来的。”
桑野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上面有两通来自谈默的未接电话,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翘了下唇角。
“我出门会跟你说。”
桑野看了眼电脑，发现谈默正在看名单，于是继续刷手机，一秒后却猛地抬头, 留意到浏览器上方标签那儿有一条“情感天地|男的都是……”，位置就在谈默正在看的页面旁边。
“……”
是他走之前没来得及关掉的论坛页面。
似乎察觉了桑野的视线, 谈默看他, 问：“你不在的时候借用你电脑, 介意吗？”
别说电脑了，桑野平时手机和平板都是可以随意借给谈默看，密码是什么谈默都知道。
“你用吧。”桑野这么说的时候，目光还紧盯着屏幕，唯恐谈默多动一步似的。
谈默看完名单, 淡淡评价一句：“Catch22和NSN都进了败者组第二阶段，第二阶段只有前四能进最终总决赛, 22发挥稳定, NSN还差一口气, 后面如果不调整过来，战线拖得越长, 队伍越疲软。”
“确实, 这赛制对于败者组是挺折磨人的。”小派塞了口玉米片, 赞同道，“还是一鼓作气进胜者组好，十六支战队里有一半能拿到总决赛席位，相当于半只脚保送了。”
“你当胜者组比赛就好打？”胡夫让他清醒点，说，“各个强队，没有人能稳说自己进前八，输了照样得加入后边的比赛里一轮轮选。”
“我靠，胖子。”小派推了把胡夫的椅子，“你说得我都开始慌了，别搞心态！”
“给我来点。”胡夫伸手去抓小派的玉米片。
谈默看完名单，晃动鼠标正要关闭当前网页。
“我来！”桑野上前一步，按住谈默的手。
谈默盯着桑野看两秒，挑了下眉，起身让到一旁。
桑野换到电脑前坐下，把整个浏览器都给关了，接着明显松口气
把桑野最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谈默说：“我先回去了，你这边练完早点回来。”
桑野乖乖应道：“好。”
谈默动作自然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转身往外走。
桑野看着男人的背影，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站起来：“等一下！”
谈默回头，站在原地：“什么事？”
桑野旁边那张椅子堆着背包和外套，他在其中一顿翻找，抽出来一条围巾，走到谈默面前递给他：“先戴我的吧。”
桑野看谈默只穿一件宽松的圆领毛衣，修长的颈都露在外面，但从这里回到住的地方，还要走五分钟的路程。谈默身材高大，他的外套谈默穿不下，所以桑野只能给自己的围巾。
谈默看一眼那条巴宝莉的经典格纹羊绒围巾，伏低脊背，低下头，双手撑住膝盖。
桑野捏着围巾张了下嘴，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脸色发红地走上前，把围巾给谈默戴上，缠绕了两圈后，还特意将领口的位置立起来挡风。
收回手的时候，桑野的目光移向谈默温顺低垂的眉眼，碎发搁在眼皮上，想来是有点扎眼，他实在没忍住，顺势用手指轻拨了下谈默眼皮上方的发梢。
可碰完就好像突然惊醒，触电一样地抽回手，握住自己的爪子。
“啪嗒。”
旁边传来很轻微的响动，是小派的玉米片掉到桌上。
谈默直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围巾上摸了摸，羊绒的触感很温暖，抬眸：“谢谢。”
桑野像水獭一样用两只爪子捧住滚烫的脸颊揉，敛下睫毛，蔫巴道：“不客气……”
谈默看桑野，又变得特别想亲他。
但是不说这里是练习室，旁边还有小派瞪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他也不想表现得像个泰迪。
谈默离开。
小派抓起掉桌上的玉米片重新塞嘴里，纳罕道：“为啥好好的兄弟情到你俩这儿会变得如此肉麻？”
桑野不理他，回到电脑前，重新打开论坛网址，结果意外发现万年潜水的小号有了99+的消息提示。
“搞什么……”桑野以为是系统bug。
他去找教练前不过是借楼提了个问题，来回十分钟都不到，怎么可能有99+的回复量？
桑野点击提示里相关楼层的链接，页面跳转。
他十分钟前的留言下方，显示有一千多条回复。
“……”
没被折叠的第一条回复大喇喇地暴露出来：
【你男朋友太爱你了，爱你的灵魂，也馋你的身子。】
桑野想了下，虽然这个理由让他有点脸红，但可以接受。
他接着点开折叠的楼层，入目全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野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好高潮的，简直莫名其妙。
等再次看回评论区首搂，终于留意到那个人的id——“talktome”。
“……”
桑野大脑直接宕机。
这是谈默本人。
现在再去翻下方的留言和评论，感觉就不一样了。
【竟然在情感天地版块刷到Talk大神！】
【好激动！好奇怪！Talk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
【这个Talk20160320是粉丝吧？所以目前的状况是Talk翻牌粉丝？】
【等等！没人注意这个Talk20160320性别男，ip属地德国柏林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想的那样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桑富贵是你吗！！！】
桑野手一抖，赶紧去后台修改个人信息，把性别选成“女”，但是即将确认提交的时候，又是一激灵。
现在改无疑是心虚，反而加重嫌疑。
桑野吓得一键退了账号登录。
“白毛，来两局双排不？”
小派这时回头，却见桑野趴在电脑前，手抓着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都自闭了。
“你咋了？”小派滑了过去。
“别问。”
“……喔。”小派滑了回来。
***
仅在败者组结束的第二天，胜者组比赛开始了。
为期两天，共十场，只有积分榜前八才能获得总决赛席位。
出发前，桑野在楼下大厅等人的时候还在捧着ipad复习，一张张备忘录上画的全是BTF战队在A组小组赛中进圈路径和过程的示意图。
一个队伍每阶段的运营思路都会改变，不然给别人研究透了，很容易被撞，但是再怎么变，选手个人的习惯和风格是刻入骨子里，很难丢弃。
桑野写的笔记基本都跟Gal有关，“架枪位”、“中心圈扎点”、“抢夺飞天楼”……碎片化的信息标注得到处都是。虽然教练会整理好各个强队的资料分发下去，但是都没桑野补充的详细。
桑野是指挥位，需要考虑得要更多。
谈默下楼的时候，桑野看得认真，都没发现。
谈默歪着头站他旁边看了会儿，问：“标记的选手是Gal吗？”
突然出声让桑野吓了一跳，立即关了iPad，放一旁，抬头：“你醒了？”
“不仅醒了，都下楼了。”谈默在桑野身旁的沙发上坐下，道，“今天也去现场。”
桑野愣了一下：“队医允许了吗？”
“别担心。”谈默说，“我自己有数。”
“……”
那就是没报备。
谈默朝桑野伸手：“让我看看。”
桑野把iPad往旁边沙发缝里塞了塞：“没什么好看的。”
谈默面无表情，挑眉：“你跟我藏什么？”
桑野只好把iPad拿出来，嘀咕：“你别笑我……”
“我干嘛要笑你，我还要夸你认真。”谈默一页页翻看，问，“虽然跳点不同，但跟BTF在进圈路上总会遇到，你打算怎么办？”
桑野一手揉着后颈，耷拉下脑袋：“没想好。”
谈默说：“你赢过他。”
“就那一次……”桑野声音低了。
而且那唯一的一次，他知道自己有多拼命，多依赖时机和地理位置。
谈默看桑野：“你怕他吗？”
“我不怕他这个人。”桑野抿了下唇，道，“但作为对手，我知道他很强，他可能会打倒我。”
“Song。”
“嗯？”
“我觉得你很强。”
桑野表情空白两秒，抬头看谈默。
谈默低着眼翻备忘录，说：“如果我们不是队友，是对手，你会让我在赛前夜不能寐。”
桑野心里热了起来，气息转急：“你……你忽悠我呢？”
“Gal是怕你的。”谈默接着道，“不然他不会三番两次想要打压你，Gal破除恐惧的方式是毁掉恐惧，说到底，他是个自卑到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人。”
桑野垂下眼，若有所悟。
“无论如何，按照自己的节奏打。”谈默把iPad还给桑野，说，“不要让畏惧影响你的判断力。”
桑野看了眼备忘录，关了，挺直脊背：“好。”
不一会儿，大家陆续地下楼了，聚在大厅里检查整理物件。
闹哄哄的人声中，桑野心里还是热腾腾的，低着头想着什么，越想越开心。
终于趁着没人注意，他拱了下身旁谈默的手臂，小声道：“是真的吗？”
面对少年灿烂明净的眼瞳，谈默恍了下神，很快镇静：“什么？”
桑野提醒：“我会让你在赛前夜不能寐。”
桑野知道自己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但没想到自己强到让谈默都害怕，谈默可是他心目中的天花板，能得到来自偶像的如此认可，他轻飘飘的几乎要双脚离地了。
谈默说：“真的。”
桑野抿了下唇角，忍住得意的笑。
谈默却缓缓走了两步不断靠近，直到把桑野逼到一旁的柱子旁，高大的身形挡着他。
谈默直视桑野的目光，轻声道：“ 我会一整晚都在想怎么搞到你的联系方式，怎么跟你搭上第一句话，或许还会想着你的脸干些别的……”
桑野抬手捂住谈默的嘴，羞死了，压低声：“你想这些没用的！”
谈默不能说话，在桑野掌心快速印了个吻。
***
傍晚时分，十六支队伍集结完毕，经历了赛前一系列熟悉的流程，正式开始了胜者组第一天的比赛。
在P城上空跳伞时，小派拉高视野：“有一队四人，大概也落双四层。”
不用想，是HK战队。
“要不要换？”胡夫问，“村头还有位置。”
如果有谈默在，他们就不存在换的问题。
“不换。”桑野几乎没有考虑，“让一个物资点，周围教堂和海景房都得让。”
“好嘞！”
因为是指挥的话，大家都很配合。
现场能透过镜头看到前期的跳点状况，解说A咋舌：“WLG要跟老大哥roll点？勇气可嘉，但是我觉得有点冒险，没有Talk坐镇，换了Song和Elan当主力，感觉还是生嫩了点，去攻一个欧洲强队，很难讨到好处吧？”
说话间，游戏里，桑野跟一人面对面飘到了一块儿，已经确定两人就是落同一个屋顶。
桑野瞅准屋顶边缘一把手·枪，不断加速俯冲，落地的瞬间没有任何停留地翻滚至墙边，捡起枪朝那人开了一发命中头部。
那人反应速度极快，第一时间不是仓惶躲避，而是扑向掩体后的一把喷子。
他捡起枪的同时转身，却有一发子弹先他一步射来。
桑野开局夺下一分，换下了那人的冲·锋·枪。
小派在屋里四处搜装备，看到击杀提示感叹一声：“舒服。”
解说A笑道：“看了之前Song神跟泰国队roll点时迂回打法，我差点忘了，Song神开局是喜欢见血的，按照他的风格，越混乱越好，刚落地的时候大家啥都没有，但Song神的优势就在于快，只要让他拿到枪，那进入他视野里的人基本都得留下。”
解说B说：“所以Song是个打法很灵活的选手，遇强则强，开局就给了HK一个震慑。”
后台休息室里。
喻皓天担忧道：“这跟HK是杠上了吗？”
“不能避。”谈默说，“所有队伍都会捡软柿子捏，如果露怯，后面很可能被针对，尤其是面对北美欧洲那边的战队，只有表现得强势，他们才不敢招惹。”
所以无论桑野愿不愿意，都得打出气势来。
不过看开局的表现，桑野也明白这一点，并且状态调整得很好。
谈默透过此时电视里播放的桑野视角观望他的操作，眼底浮现星点笑意。
教练忍不住赞叹：“Song的上限是很高的，十八岁就能在全球赛中带队，还能进胜者组，在他之前，我从没想过能出现这样的选手，天赋、领导力，缺一不可，他很厉害，能震撼所有人。”
“那当然。”谈默淡淡道，有种“不必你多说”的稀松平常，“我看上的人。”
教练无奈摇头，懒得跟他争辩：“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当初要不是你看上了他力荐来俱乐部，我错过了得后悔一辈子。”
谈默说：“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教练看他一眼。
游戏进行到第五分钟，WLG掉了一人，他们分配了一下医疗用品，扛着毒朝圈边转移。
一刻钟，WLG在背坡处听到不远处激烈的枪声。
小派看一眼提示：“有BTF。”
桑野说：“BTF在房区抽靶。”
小派道：“你怎么知道？”
他们目前得到的信息也只有知道哪两支战队在开战，无法得知每个战队的位置。
桑野道：“BTF一般情况下第三圈开始扎点，Gal倾向于占据房区位置，凭借他的枪法，任何人去攻楼都很难突破。”
小派奇怪：“你咋知道这么多？”
“多做笔记。”桑野道，“走，去劝架。”
“猛啊白毛。”小派有些惊讶，“还以为我们要从龙脊山那边绕开他们，毕竟面对的那可是BTF。”
“你可能不知道。”
“啥？”
“Gal怕我。”
“……”
“我是他的噩梦。”
“…………”
WLG三人摸至近点的时候，挪威队有两人趴在掩体后爬来爬去，等着队友来接。
而三层房的窗户里，有人开枪不断消耗他们的血线，伴随着扔手·榴·弹，企图一举把两个人头K下。
解说A：“可以，Gal这波一如既往地稳，再来两枪，双杀！……欸？”
系统跳出两条提示。
【WLG-Song 使用……淘汰……】
【WLG-Song 使用……淘汰……】
解说B看懂了，哈哈一笑：“WLG放弃了原先的转移路线，不知何时到了挪威队的侧方位，把人头给抢了！”
解说A：“可以可以，Gal替Song打工，不知作何感想。”
房区里，Gal咒了两声，火大。
全球赛的舞台上，每一分都宝贵，更别说是被桑野白白抢了两分。
Gal用韩语恶狠狠地道：“偏要来闯地狱，那就满足你。”
桑野来劝架的同时，蓝圈已经收缩，他们要绕弱侧的可能性已经没了，只能从BTF的枪杆下经过。
桑野按照自己的节奏就是，有人头就拿，不是说贪，而是有把握，并且如果能撞下BTF的点位，比他们退而求其次绕弱侧的性价比更高。
这就是桑野自己的节奏。
桑野和小派合力抓了BTF在四合院里的队员，现在场面变成了3v3。
桑野率先突破近点，小派在其后架枪击倒一人。
桑野跟Gal在窗户口脸贴脸，同时甩枪。
Gal用十成十的命中率率先击倒桑野。
解说A：“诶呀！Gal在近战这方面还是更强一点。”
桑野深吸气，松开鼠标。
下次，一定可以。
Gal冷笑，不急着舔包，正要转身进屋，一发栓狙的子弹射穿他的脑袋。
“……”
解说B：“胡夫这个位置接的漂亮！反应速度很快，感觉就像是等着Gal一样！这么一看，Song跟Gal一换一不亏！”
桑野上了双层保险，特意选择绕窗户，是为了将Gal的身位暴露给还在远处的胡夫。
没了Gal之后，BTF剩下一人也被淘汰。
胡夫和小派占据了房区，随着圈型收缩，最后拿了第三名。
之后的比赛中，HK没有放弃跟WLG抢跳点，WLG也没有退缩，五场比赛打下来，WLG胜利了四局，有一局崩了。
不过这也让其他战队知道，WLG的成员虽然年轻，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开枪前得先掂量掂量代价。
第一天胜者组比赛结束，WLG排名第四，暂时安全，HK掉到了八名之外。
结束后，桑野作为击杀榜上排名第三的选手，接受了采访。
热情洋溢的外国主持人提问时眉飞色舞，全都由一旁的翻译解释给桑野听：“Song，你可以说是全球第一个十八岁就担任指挥的选手，非常了不起，你会觉得有压力吗？”
桑野眼都不眨，凑近话筒：“我把压力当饭吃。”
国内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哪儿都这么拽，不愧是咱桑富贵！】
主持人都笑了：“那么你对于这次进入最终总决赛有信心吗？”
桑野对答如流：“我甚至觉得冠军奖杯上已经刻了WLG的名字。”
弹幕被笑声充斥。
教练瞪了一下眼，给气笑，对于桑野简直没奈何。
但这就是十八岁的魅力，无所畏惧，大胆做梦，对于一切都势在必得。
桑野在现场的时候状态显得很好，但是上车后，就变得稍显安静。
桑野拿出手机刷论坛，首页飘着几个热帖，大家对于今天的比赛议论纷纷。
【早说了PCL是菜鸡互啄，这届一共进了三支队伍，NSN彻底没眼看了，Catch22还要在败者组挣扎，唯一进了胜者组的WLG只拿了第四，呵，真废，怀疑明天能不能进前八。】
【这是Song第一次带队好不好？能有这样的成绩不牛吗？国内能找出第二人吗？】
【粉丝真会洗，第一次带队就要理解他了？我承认他个人能力强，也未来可期，但作为一个团队，WLG确实没有发挥出过去的水准，没了Talk，WLG已经变味了，再也不是顶尖强队了。】
【搞拉踩有意思？】
【现在这个阶段只要进决赛就好了，别管名次，有些人不要较真了。】
【可以不管名次，但是以现在这个水平，到了总决赛就能第一了？】
【建议别再跟HK撞点了，别把自己玩没了。】
【……】
桑野关了手机，靠在车窗上看着外边沉沉的夜色。
在电竞赛场上，只要没打出足够惊艳的成绩，网友们就会找尽理由全方位地攻击队伍和选手。
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天喻皓天不让大家翻论坛的原因。
明天还要接着一场比赛，大家回去后做个了简短的复盘，教练就把人放了，让早点休息保持精力，还特意叮嘱不许看球赛。
桑野十点半的时候就躺床上了，翻了几个视频后，关了手机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但是平时倒头就睡的人，这次却到了十二点还没有睡意。
谈默那边已经休息了。
男人睡觉一向安静，连呼吸声都是清浅的。
因为外面地上还铺着雪，月光显得格外亮，室内罩着一层清冷的光辉。
桑野实在睡不着，爬了起来，动作很轻地捞起搭在床尾的毛绒毯。
桑野来到房间外面的阳台，一推开门，冻得他牙齿都“咯咯”两声，连忙披上毯子围住自己。
他趴在护栏上，冰手，又退开。
就这么在低温下看着外面寂静的夜景，脑子里纷杂的思绪才渐渐安静下来。
桑野几乎没有失眠过，但这次，他无法停止地想明天的比赛。
要不要继续跟HK战队roll点？
如果明天没有赢HK，是不是就要掉出前八？
万一加入了败者组，又要怎么抢夺那四个名额？
错了一步，后面是不是就无法挽回了？
正当桑野的思绪漫无边际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桑野回头。
谈默出来了。
“吵醒你了？”桑野见谈默只穿着睡衣，把毯子抽开递给他。
谈默披上后，将桑野揽在身前，宽大绵软的毯子包裹住两人。
他道：“本来就睡得浅，吵不吵都得醒的。”
桑野经历短短一刹的冷空气，“嘶”了一声，又回到谈默的怀抱，迅速被温暖包围。
谈默自背后拥着桑野，问：“你睡不着？”
桑野讪笑：“有点。”
谈默把少年搂紧了点，将下巴搁在那颗白色的脑袋上。
很心疼。
电竞选手表面轻松乐观，直播时插科打诨，但是背负的压力不是常人能想象的，但凡到了赛季中，没有人能轻松度过。
队员怕成为短板，指挥怕决策失误，尤其是架在高位的战队，只要打不出成绩，后面迎接他们的就是近似网暴的群嘲和谩骂。
但是有人说，工资高，经历这些又何妨。
所以没有人会理解他们。
因为这个职业贩卖的就是胜利和强者的形象。
桑野本可以不必这么焦虑，只是因为被推上了指挥位，替他承担了这些。
“今天完成得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谈默道，“我下个阶段能上场，不用担心。”
桑野仰起脑袋，但是看不到后面：“队医说可以了吗？”
谈默垂下眼看他，轻蹙眉：“你怎么总问队医的意见？队医希望我退役。”
“……”桑野摆正脑袋，“那你还是省省吧。”
谈默偏过头用嘴唇抿住桑野薄薄的耳朵，用了力气。
桑野疼，叫了一声。
谈默松口，伸出一手揉了揉他的耳朵：“我能上场……就是需要你多看着点。”
桑野明白谈默的意思，脸上红了，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但对于谈默能够回归，他心里是高兴的，身上的压力也骤然减轻。
谈默道：“可以睡觉了吗？”
桑野点点头，可接着又摇头：“你再陪我待会儿。”
谈默问：“干嘛？”
桑野朝着远方一扬下巴：“你看今晚月亮多好看。”
谈默顺着他的指示看去。
像童话书里的深紫色天空上，印着一枚银白盈圆的月亮。
谈默轻笑，牵着毯子环住桑野的肩：“你是懂浪漫的。”
“……”
桑野觉得气氛还可以，不跟他理论。
谈默拥着桑野，两人在阳台上安静地站着赏月。
谈默吸了吸桑野发丝间松软的香味，突然道：“我其实很害怕。”
桑野心里一空，问：“为什么？”
“我怕突然间不受控制，掉下来。”谈默道，“怕因为我的原因，让队伍崩盘。”
谈默每一次上场都是在走钢丝，不确定意外会不会到来，即便意志再强大，也会有被摧毁的时候。
这种事洲际赛的时候就发生过，要不是桑野救场，WLG无法来到柏林。
裹着两人体温的毯子里，桑野抬手握住了谈默的手腕：“没有关系，这不过是困难的一种，总会有办法克服，就算就算就算就算——”一连强调好多遍，才接着道，“最后错过冠军，WLG还可以继续努力。”
谈默目光滞了一下，低头看桑野：“你不要一定要拿冠军吗？拿不到就……”
要死要活的那种。
桑野皱了下眉，艰难地转了个身：“就什么？”
“……”
谈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怀疑桑野在烧烤摊喝醉那天晚上的话是不是都不能作数。
“没什么……我猜的，你挺想赢的样子。”
“我当然想赢。”桑野目光认真地看着谈默，道，“我是奔着冠军来的，没有人会不想赢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能赢。”
“……”
微妙的第六感吗？
谈默：“想不到你还挺……豁达开朗的。”
桑野忽而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飘了下视线：“我以前有段时间……”
可是说一半，又抿唇。
谈默问：“怎么了？”
桑野看谈默一眼，将额头抵在他胸前。
桑野想到来参加全球赛之前，有一段时间非常执拗，觉得不拿冠军不行，不拿冠军这辈子就完了，再也得不到想要的人了。
因为他认为，只有身为冠军的自己，才配得上谈默。
但是渐渐的，桑野意识到这个想法很愚蠢。
可能是因为谈默会在直播间里大方地说是他的“卡普喔”。（*Couple）
也可能是因为谈默丝毫不介意向外国选手承认对他的占有。
又或许是，谈默一如既往地对他很照顾，并且越来越不掩饰对他的亲近。
还有还有，每次吵架，谈默再生气，都会道歉认错，主动结束僵局。
因为发生了好多事情，桑野某一刻突然明白，谈默是真的喜欢他。
——就算他小学艰难毕业，外语他妈的一窍不通，出个门还会把自己弄丢，缺点比优点要多，不是冠军，一事无成……但没有关系，谈默喜欢他，不会因为世界上还有许多比他优秀的人就离开他——对此，桑野变得万分笃定。
决定他能不能跟谈默在一起的，不是冠军这个身份，不是配不配得上，而是他们一定要真心喜欢。
想着这些，桑野心口都热了，他眼睛亮亮地抬起头，踮起脚尖往上蹿了一下，差点撞到谈默的下巴：“Talk，我……”
谈默看桑野，耐心等着他下面的话：“嗯？”
这时带着潮湿露水的冷风吹过，桑野白色的发梢微微拂动，上头的热意也微微消散了一些。
他咽了下口水，手指攥紧谈默的睡衣，低下睫，放下踮着的脚。
不是现在。
“上次去酒吧，你知道俄罗斯战队的那个叫什么什么拖拉机的人怎么说的吗？”桑野再次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常。
谈默因为动不动就“拉夫拉斯基”的俄国人名字微微一笑，顺着桑野的话：“怎么说的？”
“全力以赴跟享受比赛并不冲突，电竞是件好玩的事，虽然我们背负巨大的痛苦，但我们也因为热爱甘之如饴——他说的。”桑野道，“我以前是来追星的，但我想我现在喜欢上了竞技比赛，想拿全球赛冠军，是因为它是这个职业的最高荣誉，我想争取它，也希望我的队伍能得到它，它是我们热爱的证明，也是所受痛苦的回馈。”
今晚的月光实在很漂亮，洒在少年清晰干净的眉眼上，可以看到他乌瞳清亮、坚定，光华在他精致的脸蛋上流淌，五官线条变得透明。
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谈默看了桑野良久，神色淡淡地点头：“你说得对，很棒，希望你能一直热爱下去，让我亲一个。”
桑野猝不及防眉一皱：“啊？”
谈默低头亲了下桑野的脸颊，似乎觉得不方便，又带着人往后挪，坐到了阳台靠墙的沙发上，让桑野坐在他腿上。
绒毯围住了两人，并不会觉得冷。桑野几乎是一秒红了脸，垂着睫有些安静，谈默含了下他柔软的下唇，润湿了，又凑近含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桑野坚定清澈的眼神使他多了份不同以往的迷人，还是因为跟桑野亲近时本能的刺激，谈默激动了，即便睡裤很宽松，也变得有些难受。
阳台上夜晚的风徐徐吹拂。
终于，在失控前，谈默放开了桑野。
他俊脸微红，用手指蹭了下桑野的唇角：“睡吧，明天还要比赛。”
桑野明显脑子还热着，似乎不太满意地皱了下眉，窸窸窣窣卷起睡衣咬在齿间，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声音：“你摸摸我，摸摸我……”
“……”谈默深吸气，拉着桑野的睡衣放下，“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乖啊。”
***
第二天依旧是五场比赛。
HK执意要roll点。
WLG早有思想准备，知道让欧洲强队退让不太可能。
今天桑野拉枪各种丝滑，场场都把HK打成了残编。
到了第三场，解说A惋惜道：“HK现在的分数已经不能晋级了，看来要去败者组渡劫了。”
解说B：“欧洲队都这样的，不把他们打服不会走的。”
解说A转而笑道：“我发现了，WLG总是最后一天的时候爆发出洪荒之力，你看今天Song的状态就非常好，枪·杆很硬。”
解说B：“现在网上负面评论其实挺多的，小将们在这种重压之下还能稳步提升，韧性太强了。”
最后一场，WLG在第四阶段顺位进圈，再次撞到了BTF所在的房区。
桑野刚在窗外探头，就被里面的枪线击中。
桑野退得快，掉的血量不致命，他没有犹豫朝旁边的后门挪去，同时听到一墙之隔的屋里有脚步声朝着窗口移动。
桑野踹开门，屋里的人猛一转身，桑野却提前开枪打了他个后背位。
系统提示跳出来，Gal被淘汰。
第五局结束。
总积分榜拉出来，WLG稳步升至第二名，直接晋级总决赛。
结束的那一刻，弹幕里刷满了WLG四名队员的id，其中“Song”的名字铺天盖地地最多。
论坛里也冒出了众多庆祝PCL第一支队伍晋级的帖子，昨天还飘在首页的那些高楼全塌了。
桑野今天人头数拿了全场第一，赛后主持人再次把话筒递到他面前：“太精彩了，我很好奇，你今天状态保持如此好的秘诀是什么？”
WLG休息室里，大家一派解脱地轻松。
谈默接过递来的手机，上面是小派选的今晚聚餐的地方——今晚WLG准备进城吃大餐。
简介页上显示人均两千五。
——欧元。
谈默不爽地“嘶——”了一声，看小派：“我的钱风刮来的是吧？”
“哥！”小派满嘴胡话，撒泼耍赖，“难得出国一趟，又不是每天吃大餐，难得请一次怎么了嘛！”
谈默冷脸，重新递出手机：“换一家。”
电视里，桑野回答主持人道：“心态放松，保证睡眠。”
主持人接着问：“你是如何在如此激烈的赛程中做到放松和保证睡眠的呢？方便跟我们说说吗？”
桑野双手背在身后，靠近话筒：“我没有做什么，但有人会帮我解压，听我说话，催我睡觉。”
主持人：“谁？”
桑野说：“不告诉你。”
主持人爽朗大笑：“你太可爱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桑野说：“没有。”
主持人眼神促狭：“男朋友？”
桑野听完翻译：“……”
他看主持人一眼，抿唇，低头看向鞋尖。
主持人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异样，谨慎追问：“Yes？ or No？”（有没有？）
桑野再次看她。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三秒过去……
明明是语言不通的两个人，对视中，双方眼神里却渐渐流露出笑意。
终于，桑野绷不住了，低下头，扬起唇角。
主持人拍额：“Oh my gosh……”（老天鹅啊……）
小派刚接过谈默的手机，对电视里的采访看得云里雾里，一脸懵逼：“啥意思啊？”
谈默清清嗓，又从小派那儿把手机拿回来，声音含笑，改口：
“就吃这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Talk：今晚吃的是哥的喜宴，贵一点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