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63
穆希晴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可能是由于这件事来得过于突然，她的大脑一时陷入了宕机状态，过了很久很久，才稍微缓过来。
季萱她一口咬定，易然生日的那天晚上，只和恋爱对象单独度过。
但是穆童又说，自己当晚去和易然庆祝生日。
儿子不善于说谎，如果当时没有讲实话，穆希晴铁定是一眼便能看穿。
既然穆童说的是真话，那就说明，他在易然生日那天晚上，的确是陪对方一起庆祝。
那么易然口中的那个恋爱对象，岂不就是穆童？
这么一分析，好像真有这种可能性。
穆希晴之前一心只关注儿子治病的事情，难免对其他方面有些忽略。
但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比如说，儿子现在和易然的关系，明显是比季锐还要好。
再比如说，很久以前，穆童其实也稍微透露过这方面的征兆。
高中的时候，穆希晴进儿子的房间帮他打扫卫生，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无意间在儿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几本 耽美小说。
当时的穆希晴并不知道耽美是什么，好奇之下，她随手翻开书本看了几眼，发现里面写的都是一些男性与男性之间的暧昧关系。
晚饭的时候，穆希晴问了儿子几句，儿子当时神色有些慌张，慌忙跟她解释，那是班上一些同学借给他看的。
或许，儿子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却又不敢向她坦白，生怕了母亲知道以后，会愤怒，伤心或者难过，然后对他的性取向进行纠正。
几十年来，和儿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穆希晴发现，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对孩子的了解，原来竟是少之甚少。
她并不是那种思想保守的家长，尤其是在五年前经历过险些失去儿子的痛苦过后，穆希晴对很多事情都看的不是特别重。
意外和震惊固然是有的，但在惊诧的情绪过后，穆希晴可以以冷静的态度看待这件事情，因为她发现，比起儿子的性取向，现在的她反倒更重视穆童的内心感受。
穆童在易然家吃过午饭才回来，到家的时候，穆希晴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情景，只不过今天，电视里播放的内容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很久以前的老电影了。
不，重点是， 这是一部讲述同性爱情的影片！
穆童很喜欢这部片子，结局虽然充满遗憾，但也令人落泪，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过十来遍，他对片中的每一个场景都记忆深刻。
现在电视里播放的那个画面，剧情已经进展到尾声了。
“回来啦？”穆希晴跟往常一样和穆童打招呼，妈妈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不同，“吃午饭没有？”
“刚才在然哥家里吃过了，你呢？”
“我上午和阿然的妈妈出去逛街，两人吃过午饭才回来。”
“哦，这样啊。” 穆童倒了杯水，走到客厅坐下，和穆希晴一起把影片的结局看完。
电影落下帷幕的时候，穆希晴百般感慨地的叹气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穆童知道母亲在说电影的遗憾结局，但是抱着试探性的心思，还是明知故问。
“那对小情侣明明都很喜欢对方，结局却不能在一起，也不知道编剧到底怎么搞的，非要整出这种令人心塞的剧情。”
“你说的小情侣，是里面那两个男主角吗？”
“除了那两个男的，我也没在里面看见有其他人谈恋爱呀。”
穆希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对同性恋这个圈子一无所知，但又希望能够了解儿子更多，所以，唯一想到的办法只能是从同性影片下手。
影视作品的内容或许是虚构的，但无论怎么虚构，里面透露的一些东西总与现实密切相关。
穆童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他内心其实很想跟母亲进一步探讨电影的相关剧情，可又担心说得过于深入，会暴露自己的目的，最后欲言又止。
他改口问道：“你和季阿姨今天逛街买了些什么？”
“我没怎么买，主要是陪季萱挑礼物。”
“挑什么礼物？”
“前段时间不是易然过生日吗，季阿姨本来想着喊他回家给他庆祝，不过易然那天晚上和对象一起过，季阿姨就想着给他补一份生日礼物呗。”
穆童听着母亲的叙述，心里有些虚。
给易然过完生日回来的那天晚上，他想也没有想就告诉了母亲，却万万忽略了，季萱和穆希晴彼此认识这一点，两个人只要捎上一对口供，一切就穿帮了。
穆童浑身不自在，他没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微微垂下头，在茶几的两个水杯上来回扫视。
有的事情早晚是得拿出来说的，这个家如今就只剩他们母子俩，穆希晴选择了以直白的方式，对儿子开门见山。
“你现在和易然在一起了吗？” 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母亲的语气十分平静。
穆童感到头皮有些发麻，静默了很久，才僵硬的轻轻点一下头，干巴巴的回答：“嗯。”
好在已经提前消化过这个信息，穆希晴听见儿子给出的这个坦诚答案，心里反倒释然了不少。
“妈妈，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穆童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说话都有些丧失底气，“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设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向母亲坦白自己性取向的情景。
他有想过母亲有可能会勃然大怒，又或者因失望过度，独自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眼前，穆希晴如此镇静的反应，却是他以前从未料想过的。
穆童有些担心，平静的海面底下，可能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认命的闭了闭双眼，等待着火山喷发的熔岩将他整个人吞没。
几分钟过去，平静的海面依旧毫无波澜。
他没有看见火山爆发，却等来了母亲关切的一句问话：“你喜欢他吗？”
穆童犹豫了好一会啊，才点头，老老实实承认：“喜欢。”
穆希晴点点头，表示了解，又问儿子：“那他对你好不好？”
“特别好。”
那就够了。
除此之外，穆希晴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事情想要追问。
反倒让穆童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开口道：“妈妈，你没有别的想问我了吗？”
比如说，他是什么时候喜欢男生的？为什么会喜欢上男生？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的改变
穆希晴笑了笑，把手伸过去拍了拍他的脑门：“难道你喜欢男生，你就不是我儿子了吗？”
他被母亲的这句话整的眼睛有些发酸，轻轻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穆希晴告诉他：“妈妈之前就跟你说过的，你过得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不重要。”
他出生在单身家庭，以前一直很羡慕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很久以后的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很幸运。
牛牛说的对，他一直很幸福，因为他有一个很疼他很疼他的妈妈。
晚上回床睡觉的时候，穆童收到易然发来的一张照片。
季萱买了一张按摩椅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但是按摩椅的体积实在太大，摆在客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很霸占地方，他现在有些发愁，不知把按摩椅挪去哪里，才能节省一点空间。
【牧童】：按摩椅舒服吗？
【R】：还可以，就是太碍地方。
【R】：听我妈说，是她今天出去逛街，和穆阿姨一起挑的。
穆童准备给他回信息，才输了几个字，易然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怎么不打字了？”穆童问道。
“睡之前想和你说说话，听下你的声音。” 易然的嗓音有些慵懒，听上去似乎也疲倦了。
“你妈妈除了给你送按摩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事？”
“有，她让我下次有空把对象带回去让她看看。”
咦？这么说，难道说，穆希晴并没有告诉季萱？
穆童琢磨了一回，对易然说：“我妈妈她知道了我跟你交往的事。”
易然似乎也有些料想不到，他在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话：“阿姨她，有说什么吗？”
“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穆童好像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发出颇重的呼气声。
“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说喜欢。”
“然后他又问我你对我好不好。”
“我说特别好。”
“她听完以后，挺放心的。”
穆童躲在被窝里，捧着手机偷笑。
初春的到来，预兆着万物的复苏，复建的事，还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有条不紊地迈进。
季锐从母亲那里得知穆童下半年复学的事，最近几天他刚好回去学校开同学会，发信息给穆童的时候，顺带问了他一句。
【季锐】：童童，我过两天回大学参加同学聚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呀？我现在可是你的学长，提前带你熟悉一下你未来的校园。
收到信息的时候，穆童正和易然在一起。
他知道易然特别爱吃季锐的醋，所以，在回复对方之前，他留了个心眼，把这条信息拿给易然进行过目。
易然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问道：“你想去吗？”
穆童点头，“嗯”了一声。
自己当初报考的大学，错失了五年之久，如今有机会，他想提前过去看看。
易然倒是挺支持：“你想去那就去吧。”
当然有个前提条件：“我到时跟你一起去。”
季锐没想到易然也会跟着一起过来，出发的当天，看见老哥现身的时候，他一度感到疑惑。
“哥，你怎么也跟过来啊？”
易然开口就是怼他：“想来就来，还要跟你打招呼？”
季锐习惯了老哥的说话语气，后着脸皮蹭上了他的车：“你也开车了啊，那正好，你架势技术平稳，我坐你的车。”
这小子无非就是想坐享其成，易然了解他的德行。
K大在隔壁市，从这边开车过去，大概三小时车程。
早上出发，中午饭点之前便能抵达。
季锐和他大学同学约在学校附近的某家餐馆等候，易然把人放下，临走前对他说：“之后你自生自灭。”
“行行行，我们玩我们的，哥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去。”季锐冲他摆手，见穆童还没下车，催促道，“童童，我哥要走了，你再不下来，他可要赶人了。”
“你嫂子不跟你一路。”
易然又不按理出牌，话语一出，直接把穆童和季锐都惊住。
季锐神经大条，好一会还没明白过来，一脸懵逼地四处张望：“谁是我的嫂子？我嫂子在哪儿？人呢？人呢？”
伸长脖子顾盼了好一阵，他忽然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穆童，此时正以一种责备的目光瞅着自家老哥。
季锐：“！！！”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他的嫂子，原来竟是自己的好朋友？！
“等等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走到一起的？” 季锐追问道，他还是没有立马从瞳孔地震中反应过来。
易然一脚踩下油门，车尾的排气口对着季锐猛地一喷，直接扬尘而去。
“你又这样” 穆童撇嘴，对易然刚才的擅自回答感到有点困恼。
“每次看见那小子没心没肺的嚣张样子，忍不住就想怼他。”易然表情淡定地继续开车，问道，“现在过去K大？”
“晚点吧，到酒店把东西放下先。”
“酒店”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穆童感到一丝奇怪的羞涩，就好像，自己无意识地在向易然进行着某种暗示。
穆童回想起，出发前往这边的前一晚上，他在房间收拾行李，穆希晴突然走了进来，问了自己一个十分突然的问题。
她问儿子：“你觉得自己是0还是1？”
在了解到穆童的性取向之后，穆希晴之前到网上特意查找了一下这方面的内容，进行了一些科普。
穆童第一次和家里人讨论这种私密之事，一时之间，相当难以启齿。
穆希晴见儿子满脸涨红，知道他脸皮薄，尽管自己也一知半解，但还是主动给儿子做出引导。
“没事，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人人都有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我之前逛同志论坛的时候，看见网友们推荐一个视频学习网站，里面有很多东西，你如果不懂的话，可以去参考一下。”
穆希晴说完，还把保存下来的网址转发给儿子。
这么说来，他还没看过母亲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穆童拿出手机，给妈妈回了一句已经抵达的消息会后，找到穆希晴昨天发的那个链接，点进去。
网页丝滑顺畅，一点进去，里面全是男男相拥，滚床单的粗暴封面。
好听点是个视频学习网站，说白了，其实就是个看钙片的小黄网。
“东西拿齐了没有？”
顾着看手机，穆童完全没发现，入住的酒店已经抵达了。
易然见他一直低头没有响应，走过去，凑到他耳边，喊了他一声：“童童。”
穆童吓得整个人抖了抖，本想在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机页面之前，把屏幕关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妈妈发给我的。” 穆童收起手机，解释道。
易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嘴角轻轻往上勾起，眉头耐人寻味地挑了挑。
“她可能怕我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自己到网上乱找了一些链接给我，说让我学习参考一下。”
不解释还好，这么一番解释，好像完全往某个错误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穆童直觉地闭上了嘴，跟随易然前方入住的房间。
订的是情侣房，两人早已确立了关系，不必再想从前那般顾忌重重。
易然替穆童把行李放到椅子上。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有点疲劳，穆童进浴室洗把脸清醒一下。
“要毛巾不？”易然问道。
穆童点头：“好啊。”
易然帮他拉开行李袋子，从里面翻找毛巾，片刻，摸出一个小盒子。
起初，他以为是便携洗面奶的包装盒。
刚好穆童正在洗脸，他顺手取出，准备递过去的时候，手上动作猛地停住，再仔细看一眼，郝然发现，盒子上印着“超薄水润”、”安全套“几个大大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