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把钟棘咬破。

啾啾觉得有点奇妙。

小钟师兄体温比正常人高一些, 怀抱也暖得像个小火炉。识海里还是和他这个人完全不相符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怀抱。

啾啾听着耳边的心跳, 渐渐贴近了些——她上次被拥抱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十六年前, 进入这本书之前,拿到联邦第一高中录取通知书那一天。

后来她再没享受过, 只是经常看见棠鹊像只小喜鹊一样, 扑进棠夫人怀里。

啾啾不怎么善于言辞。

其实有时候心里还是会有点期待的。比如说拼死考书院第一的时候, 因为她看见棠鹊考上榜首时, 棠夫人将她揽进怀里, 揉了揉她脑袋。

这是黑风寨里那群大老爷们儿不会有的温柔。

啾啾仿佛一只发现新世界的猫,直起身子, 目光闪烁地看着棠夫人, 和她的女儿棠鹊。她也想被那样抱一抱。

后来啾啾如愿考了榜首。

——可棠氏夫妇那日在忙着给棠鹊张罗庆祝她考上榜眼的晚餐。

……

这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 现在小钟师兄的怀抱很舒服。

钟棘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还有仿佛置身旷野上的那股带点野性的凛冽味道, 紧绷了很多天的神经在这里慢慢放松, 啾啾圈住钟棘。

但很快, 她便觉得不对劲了。

又有另一股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钟棘衣袍、皮肤的味道, 像是从他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很淡,却有种压倒性的张力。

能一瞬间勾起人的焦躁。香甜得致命。

——是她在地宫里面闻过的水蜜桃香!

啾啾愣了一下。

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陷阱的香味,而是小钟师兄的香味?

她凑近仔细闻了闻,皱起眉,开始一点一点往后退。

啾啾身体健康,唯独发育比同龄同学慢了一些, 大部分同学初二就已经分化,但她是快中考的时候才分化的。

之前同学也会偶尔讨论这些话题,比如说闻到了什么味道、被什么香味诱惑、omege信息素对身体的影响——他们讨论的一切,啾啾都还没来得及体验过。

现在她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妙。

她退开一些,想离开钟棘识海,却又被他皱着眉连人带神识扣了回来。

……

想咬。

啾啾眼睛如同深渊,黑得过分,暗涌着狂气。

——想把钟棘咬破。

……

少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前几天的战斗是剿杀妖狼,那头狼嘶鸣一声,引来了整个狼群——全是金丹期。

战斗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他身上受了不少伤,体力也基本消耗干净。这是刚回门派补的第一次觉。

其实本来他可以睡到明天清晨的,但手上的刺痛瞬间带他回到了战斗中,逼他清醒过来凶狠应对。

然而,并没有妖狼。

钟棘觉得很奇怪,他怀里长出了一个钟啾啾。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食指还在她嘴里,他能感受到她口腔里的湿润绵软,有时候用舌舔一下他指尖,有时候用虎牙磨着咬一口。

咬得还挺疼。

钟棘黑着脸,把手指从她嘴里抽出来——果然被咬出了好几道小口子,最新鲜的那条还在渗血丝。

他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简单粗暴,所以啾啾也醒了。揉眼睛的时候注意到了小钟师兄凌厉凶残的瑞凤眼,顿时想到了什么,打起精神。

啾啾:“我过来的时候,你把我摁在了床上,当成枕头一样抱着,并且强行进了我识海。我本来应该把你叫醒,但你好像很困,还让我去你的识海睡觉,正好我也很困,所以就和你一起睡了。”

她声音平缓,没有起伏,就只是普普通通陈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毫无情绪。

钟棘随口“啊”了一声,不是很在意那个,只是用手搓了下被她脑袋埋过的衣襟:“这是什么?”

这才是他郁躁的点。湿漉漉一片,被风一吹有些凉了,贴在胸口特别不舒服。

“这是……”

“嘴角流出来的眼泪?”

小钟师兄单手捏住她下巴,视线居高临下,啾啾点了一下头。

钟棘生气:“你把我当成食物了?你想吃了我吗?”

啾啾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从他口中吐出来又纯洁得惊心动魄,她还被掐着脸,勇敢地再点了一下头,尔后突然抬起手。

少年身子一僵。

衣袍睡觉时有些松散了,红笺下肩颈都敞露了些,两色相衬,皮肤愈发白皙。啾啾手探到了他后颈,确认什么似的,在那里按捏滑动。

她的手凉飕飕的,落在他热烫的皮肤上感觉怪怪的。有些痒,有些麻,还有什么顺着她触碰的那个点流淌出去,瞬间蔓延全身,诡异到少年反射性一颤。

紧接着生出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不爽。

“你做什么?”钟棘声音很凶,触电似的,猛地松开钳制她的手。

啾啾也收回了手,盯向他指尖,语调平平:“被我咬破的吗?”

“除了你还能是谁?”

啾啾默了默,她没有摸到钟棘脖子后有特别薄软的地方。她也很烦躁。

傍晚天光给他们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

小姑娘正儿八经跪坐着,因为刚才摸了对方后颈,所以这会儿身子稍稍前倾,一只手按在床上。钟棘坐姿倒是很随意,一条腿蜷着,一条腿盘着,却又因为她压过来的姿势,不得不微微后仰靠在床柱上,衣襟后露出来的半截锁骨秀致痩巧。

投注在墙面的阴影仿佛敏捷危险的小型捕食者,正在审视她不听话的大型猎物。

水蜜桃香莫名浓郁了一些。

过了许久,啾啾才缓缓从他身上退开,跳下床。钟棘也满脸困惑地把松散的衣袍整理好,束好黑色带子。

啾啾歪了下头,视线跟着他手上的动作在他腰间流转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目光让钟棘特别焦灼,感觉他被按压在砧板上,变成了一条新鲜待宰的鱼。

好在少女视线很快又放到了小桌子上。

“想吃吗?”钟棘也从床上跳下来,站直身子,开始束发,“你可以全部吃掉。”

“你不吃?”啾啾问。

少年唇齿间叼了发带,一时没有回答。衣袖随着动作滑落到臂弯,长发在手指间瀑布般闪烁抖动。

等他拿走发带绑好后,才啧了一声:“我不喜欢吃菜。”

他这个人不像别的修士,生怕身体里进了浊气般,能不碰食物就尽量不碰。钟棘虽然已经是筑基后期修为了,但还是会照常吃饭睡觉。

他拧着眉,眉宇间有些阴霾:“师尊和张弛老说什么一直吃肉对身体不好,然后把菜做成奇奇怪怪的样子端给我,觉得这样我就会吃?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啾啾:……

其实小钟师兄你的叛逆心和单纯程度可能与三岁小孩差不了多少。

幸好今天进你房间的人是我,如果是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是不是已经趁虚而入得手了?

啾啾又瞟了一眼他脖子,少年耳下垂坠的红笺在她视野里晃啊晃的。

过了一会儿,她蹲下端详着那碟特别可爱的翡翠白玉卷。

为了勾起钟棘的兴趣,韶慈真人特意在每一个卷上都雕了小字。

——青菜是个宝,健康活到老。

用的是年画上那种可爱的字体,当真用心良苦。

啾啾看了半分钟,觉得一言难尽,所以干脆不评价,只回到少年面前,把准备好的东西塞给他。

“我来是想给你这个。”

“唔。”钟棘摊开手,“这是什么?”

他手上躺了个一半白一半绿的玉坠子,看起来怪里怪气的。

“掌门说它叫‘返阴阳’,能让身上的伤无药自愈,我觉得你既然不喜欢处理伤口,那应该用得上。”啾啾顿了一下,很严肃,“不许叛逆,乖乖戴好。”

“……”

钟棘又凶又乖,立刻咽下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我才不要”,改成心不甘情不愿的“喔——”。

“掌门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因为我在门派小较上赢了。”

他抬眼:“头发也是因为这个断掉的?”

他说着,伸手扶向她后脑勺,五根手指穿过发丝,短短的发茬一扫手心,又滑又痒。

“差不多吧。”

啾啾给他示意手腕上的荆棘手环:“这个需不需要还给你?”

“不用,”钟棘摇头,“它帮上你忙了?”

“帮了。”啾啾弯了弯嘴角,“帮大忙了。”

少年一愣,别开脸,满脸郁躁稍霁,半晌后,也浅浅笑了:“那就好。”

……

告别的时候,啾啾才想起,她忘了告诉小钟师兄一件重要的事——小钟师兄的腰真的很细,抱着很舒服,主要是很趁手。

其实不说也可以,但说了之后钟棘的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

夕阳朦胧地扫下来,啾啾短发发尾沥着光不停闪烁。

想了下少年刚才难得没有残忍与恶意的笑,像是曼珠沙华在晨雾中安静华丽地舒展开。啾啾想,下次和他说也不迟。

顺便给他上一堂生理课。

教会他,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

问世堂今天吃得很好,因为啾啾明天就会去执行第一次外门任务。

按照规矩,弟子出远门做危险任务前都会吃一顿好的,当成执行任务前的鼓励。

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这玩意儿就像断头饭一样,是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所以才进行最后的盛宴。

凡事都有利有弊。

啾啾现在的师尊陨星是个很好的人,堂中师兄弟也都是很好的人。但外门的生存之道就是在危险中披荆斩棘,远比内门弟子残酷。

内门弟子能靠他们优越的天资和能力享受门派中的福利,而外门只能记住一条——“门派不养废人”,他们必须向门派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换取成长的资源。

不管哪个门派,外门都是这样的存在。

这次的任务是啾啾自己接下的,陨星沉默了许久才同意让她去,并且皱了眉千叮万嘱:“以自身安全为主,不可莽撞行事。”

啾啾自是一口答应。

这会儿问世堂院子里正热闹,啾啾分了饺子,刚一转身,便看见棠折之站在院门外。

少年身影在晚风中有些寂寥,仿佛一只孤鹤,在冷淡天色中迷茫无助。

“……”

想了想,啾啾还是走过去:“棠师兄。”

棠折之微微一颤:“嗯。”

她已经不再叫他哥哥了。

他垂着睫毛,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很不好受,半晌才低下头:“……我来看看你。”

啾啾点头:“账簿你看了吗?我给的数字你觉得可以吗?”

她语气平静冷漠得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太美好的交易——可不就是交易么。

棠折之更觉得空气压抑,呼吸之间总有些梗涩。

他其实不是想这样来的。

他想给她煮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煎蛋面,但是在厨房忙活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从小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在厮杀中能一剑封喉,能退敌除魔。可在厨房里,却连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分不清。

他折腾了好久,才煮出一碗面。

太咸。

棠折之不得不把它倒掉。又去折腾第二碗。

如此尝试好多遍,才勉勉强强做出份味道还行的煎蛋面——虽然实际上吃起来,还是只有酱油味。

丑是丑了点,好歹不齁嗓子了。

然后少年马不停蹄地来找了她,却被告知她不在。

棠折之就那样端了面,看着面一点点变糊,一点点变凉,热气仿佛抓不住的蜻蜓,在空中一闪而逝。

他觉得啾啾也就那样飞走了,再不回头。

最后少年沉默地,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酱油味的冷面。

“棠师兄?”

棠折之手指轻轻抖了下,视线稍稍聚焦:“阿鸠,明天到哥哥这边来……”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一声:“啾啾!”

苟七捧着碗,宝贝似的急匆匆跑出来——今天这顿饭,他和宁溪是特意赶回来的。

棠折之闭上嘴,薄唇一抿。

小个子犬耳少年已经快活地冲到了面前:“啾啾你看,这是珑鱼饺子!”

他防止周围人听见似的,狗耳朵抖了抖,警惕地转动几下,才压低声音:“总共只有十个珑鱼饺子,我和宁溪全做了记号。喏,这是我们刚才抢到的三个,都给你!”

啾啾面无表情,却明显高兴:“谢谢。”

她当面吃了个饺子。

犬耳少年应该也很想吃,小小的喉结滚动好几下,却只是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吃。他仿佛贫穷人家的长子,懂事负责,小小年纪就肩负起照顾所有弟弟妹妹的责任。表情温柔。

“怎么样?”

“好吃。”

啾啾剩了两个还给他:“你和宁溪也吃吧。”

“不要不要。”少年大惊着抱着碗背过身,“我们吃过好多次了,你多吃些。”

“那你们一起吃一个?”

“都说了全部给你,我们不爱吃。”

苟七绽放出一脸傻乎乎的笑。

棠折之突然掐了下手心。

树叶在头顶温柔的摩挲,几颗疏星缀在穹顶上。

棠折之低低的:“阿鸠。”

声音很轻很轻,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满脸无措,还有些恍惚:“我……”

对上苟七清亮的眼睛和啾啾空洞的瞳孔,他声音戛然而止,只是脑袋里乱糟糟地转。

明天他再来。

对,明天再给她带煎蛋面。

他,还是抱着丁点希望,希望啾啾依然是他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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