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游戏结束

九月,许濯正式开学。林星遥也结束了旅舍的打工,准备回学校。

自那突如其来的吻后,林星遥见到许濯就没有好脸色,许濯却只作没看见,依旧如常出现在他身边。

整个暑假林星遥像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心想王婉青应该给他发点劳苦费他现在很注重钱,外婆走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生活的无情。

手术花去了一笔大额费用,林星遥左想右想,还是向学校申请了贫困生补助。照他从前那股张牙舞爪的自尊,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但现在林星遥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返校后林星遥找了份在咖啡店的工作,跟着咖啡师边学调咖啡边上班。他升入大三,课业减少,大多时间都早起晚归在外打工。

他住六人寝,室友喜欢结伴一起上课,打球,泡网吧,经常约着下馆子。林星遥与他们的作息和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他根本不在外面吃饭,也不玩电脑,最初室友邀他一起吃夜宵,他拒绝了几次,后来室友便再没邀请他参加寝室的集体活动。

林星遥不合群,从小到大如此。他习惯了,在大学校园里独来独往,也没有交朋友。上课永远一个人坐在角落,听完课就走,不参加班级的集体活动,不参加社团,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晚上一个人回寝室洗澡。

没人教他如何融入人群,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只习惯性把曾经的标签继续背在身上,认为大家都不喜欢自己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自从暑假结束返校后,林星遥的生活发生了一星点的变化。

许濯常常联系他。他都怀疑许濯的高三生活是否真的很闲,不然这个人怎么连上课都在玩手机?许濯每天时而问他在做什么,接着一杯奶茶就送到了他的手上,或者一份外卖,经常是丰富的营养餐盒,蔬菜肉水果一应俱全。

因为许濯几乎每天都给他点这些外卖,导致咖啡店的员工后来还打趣林星遥,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女友这么疼他。

林星遥让许濯别再给他点外卖,许濯只一句话,你太瘦了,要注意身体健康。

暑假过后林星遥其实胖了一点点。他对自己的健康问题很谨慎,由于实在不想再生病,他开始每天晚上去操场跑步。

“别再乱花钱了,外卖真的很贵。”一次通话中,林星遥对许濯说,“我的助学金下来了,我会自己在食堂好好吃饭。”

许濯说,“知道了。”

他很听话的样子,第二天照旧给林星遥买吃的。林星遥对他这种自我的行为很恼火,生气不再管他。

两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直到十二月末,许濯说要来北方玩一趟。

林星遥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十二月末圣诞连着元旦,是大学生放飞自我的黄金年末日,但对高三生来说意味着紧张的复习考试期,许濯竟然说要出来玩?

许濯没跟他开玩笑,元旦前一天提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林星遥的学校门口。

十二月末,北方的雪纷纷扬扬,覆盖大地。林星遥下了白班,顶着雪匆匆赶到学校和许濯见面。

他不可思议:“阿姨同意你来?”

许濯说:“我拿到华大冬令营的名额,这次去华大见老师,顺便看看你。”

华大……林星遥麻了,三年不上学还能拿全国第一名校的冬令营名额,人真是生而有别。

许濯住在林星遥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人都来了,林星遥好歹尽下礼节,带着许濯在自己学校逛了一圈。

“我学校没什么好看的。”林星遥说,“等你去了华大,好大学看个够。”

许濯随口问,“晚上有跨年活动吗?”

“不知道,没参加过。”

北方的冬天冻得人脑壳疼,林星遥全副武装,脑袋缩在帽子和围巾里。许濯给他拉好帽子,带他去吃饭。

林星遥的大学在一处大学城里,跨年夜当夜,街上全是出来玩的学生,林星遥很不适应这种摩肩接踵的盛况,许濯走在他旁边,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星遥一惊,许濯说:“别走丢了。”

许濯在路边小摊买了份水煮串,林星遥爱吃这些东西,抱着暖烫的盒子吃得津津有味。远处广场中心的大投屏上正在倒数跨年,所有人聚集在广场上,仰望光彩夺目的电子屏幕。

林星遥舔舔嘴角的汤汁,也抬头看屏幕上的倒数,眼中光亮闪烁。两人站在人群外围,树影横斜,许濯双手揣衣兜,低头看着林星遥。

人声鼎沸之外,城市的电子霓虹投射。人群之中,许濯像一个从遥远的荒野走进匆匆人间的不速之客,周身寒意凝久不散,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电子屏上的倒计时指到零点,随着模拟烟花与钟声响起,广场上的人欢呼起来。林星遥吃饱喝足,手脚暖和,他被旁人的情绪所感染,新的一年来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

从前每年过年的时候,外婆都会念叨除旧迎新,一岁一礼,遥遥平安健康,端出忙碌一天准备好的年夜饭,盯着林星遥不许他挑食。

再往前数好多年,林星遥对妈妈还有模糊的印象。那时外公也在,一家人挤在很小的屋子里看春节晚会,女人把他抱在怀里边看电视边笑,低头与他说话。说的什么,林星遥已经忘记了。

他只记得妈妈很瘦,身上有温暖的香味,总温柔地唤他小星。

这些记忆在这三年里渐渐抵消了强烈的痛苦和恨意,支撑着林星遥最终没有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放弃自己。直至他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走到今天,一切终于运行如常,他才松了口气。

至少家人的愿望,他都还好好带在身上。

跨年结束后,广场上人群散去。

两人往学校的方向回去,路上许濯问:“那套黏土手办还在吗?”

林星遥愣一下,“我之前送你的那套?”

“嗯。”

“卖了。”

许濯静了会儿,确认:“卖了?”

“留着也没用,反正你还给我了,我毕业后就拿去卖了。”

“卖给谁了。”

林星遥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终于抬头疑惑看他一眼,“挂在网上卖的。”

他心想突然问这个干嘛,明明都还给他了。说起这事,林星遥常感到那时的自己简直笨到不可理喻,明明家里没什么钱,结果就因一时冲动花那么多钱买一堆玩具。

那时的他想讨许濯欢心,就像个一头热的愣头青唱独角戏,不知观众冷眼旁观。

好在后来卖掉的时候手办保存得很好,而且是单独实体店限时发售,在网上价格炒得很高,所以当初林星遥把手办挂在网上售卖的时候,还是原价卖出去的。

最初有多期待,最后就有多失望。

林星遥的心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写在脸上,许濯把他送到学校门口,他闷闷不乐地,“我走了。”

许濯问:“明天见面吗?”

“再说吧。”

林星遥转身进了校门。一个人揣着棉袄的口袋,厚围巾裹着,头顶毛茸茸的旧帽子,一步步踩着雪慢慢走远。

第二天是元旦假期,室友都回家了,林星遥睡醒起来,打开手机看到许濯的留言,问他去不去雪淞岛拍照。

雪淞岛就在林星遥的大学附近,坐高铁半个小时,再坐车过一条长长的大桥就能到。虽然学校附近有一个相隔如此近的景点,林星遥却从来没去过。

林星遥回复:[我今天上班,三倍工资。]

他发完消息就收拾好出了门,没想到到了咖啡店后换好工作服出来,就见许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

许濯点了杯美式,林星遥调好一杯端过去放他桌上,小声问,“来这做什么?”

许濯把平板给他看,上面是一篇做了笔记的专业课文献,“学习。”

林星遥无话可说,随他去了。

直到晚上九点林星遥才下班。他从工作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咖啡厅都空了,许濯还坐在原位。

他忽然有些愧疚,迟疑走上前。许濯见他忙完,笑着问:“明天还上班吗?”

“不上。”

“现在出发还能赶上十点半的高铁。”许濯说,“走吗?”

林星遥坐上高铁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和照明灯,再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许濯连要拿什么东西都给他想好了,票买好,宾馆订好,下高铁后打车到宾馆。

前台小姐:“两位客人预定两间房,一共是588元。”

林星遥惊:“这么贵!”

“客人,我们这边是景区,现在是节假日,价格比平时都要贵一些的。”

林星遥心疼钱,说,“退一间吧,我们两个人住一间就行。”

许濯说:“那就退一间。”

“今天只剩这两间房,退一间就没有其他标间了。”

许濯:“行。”

等林星遥进了房间,才发现许濯订的是两个单人间。

许濯经过他身边放下行李,检查门窗、暖气和热水。他一副自然不过的样子,林星遥也不想显得扭捏,他强迫自己忘记夏天时的那个吻,那之后许濯再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林星遥心想那时或许是冲动,或许是别的原因。

房里很快暖和起来,林星遥先去洗澡,洗完后出来趴在床上玩许濯的平板电脑。许濯的平板里下了很多游戏,林星遥对他的平板很感兴趣,但总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有许濯主动拿给他玩的时候他才肯接过来。

浴室热气蒸腾氤氲,淋淋沥沥水声停下。许濯关上淋浴,拿过架子上的毛巾。

镜面的水雾渐渐淡去,模糊映出一具挺拔劲瘦的身体。出狱后他独自前往西部旅行,从广袤大陆的西南到西北,穿越诸多山川与高原,日复一日的翻山越岭和风吹日晒将他年轻的身体塑造得挺拔有力,力量隐于平静。

他的腹部留着一道淡淡的疤痕,贯穿的刀伤已不再作痛。许濯拉下短袖衣摆,走出浴室。

房里响着游戏欢快的背景乐,林星遥在玩贪吃蛇,他已经玩到第二名,蛇霸占屏幕,他专心致志,两条细白的腿紧张翘起,黑发半干,一截白颈沾着水汽,淡淡皂香弥漫。

他就快拿第一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转,这时床垫忽然下陷,一只手臂撑在他的耳边,阴影从上笼罩他。

林星遥一愣神的功夫,蛇撞上别的蛇,稀里哗啦散成无数小点。

游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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