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燕人行刺

漆黑的雨幕中,一道人影逐渐浮现,一步一步地踏上支离破碎的享殿。

她脸上的伪装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湿淋淋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中开枪杀人时的冷意还未及消散。

她没有等他回去。

她来找他了,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夜一般。

那一天,安贤突然对他道:“今日要来侍寝的那个庾嫔,有些异样,妆容打扮都与往常迥异……”

他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安贤错愕道:“陛下吩咐过奴婢,来侍寝的嫔妃若是有与往昔不同之处,都要禀报陛下的。”

他这才想起来,那是很久以前的指令了。当时他还没有放弃寻找那个穿来的同类。这么多年,他自己竟然都快要忘记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走了一遍流程。感觉到那个女人跪到床前,他便开口道:“滚吧。”

接着又表现得像个刚穿来的人,问侍卫:“她不留下侍寝就会死吗?”

如果对方是穿越者,听到此处就该有所反应了。

他挥退了侍卫。隔着一层床幔,那女人迟迟没有动静。

夏侯澹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那时,一只白皙的小手撩开了床幔。

对方果然打扮得美艳无方,却长着一双十分干净的眼睛。

他已经不敢相信任何干净的东西了。但是他也不想轻易地抹杀这双眼睛,便淡淡地让对方打个地铺,凑合一晚。

寂静片刻,他听见一道颤抖的声音:“How are you?”

夏侯澹对她笑了笑:“你来了。”

庾晚音跪倒在他身前,双手发抖,撕开一块衣料包扎他胸前的伤口:“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止住血就好了……”

“晚音。”夏侯澹望着她,“我有事对你坦白。”

他的嘴唇都发白了,这话听着就像临终遗言的开场白,庾晚音的眼眶立即红了:“不许说!给我憋着,活着回去再说!”

夏侯澹笑了:“怕我说完就死吗?”

“闭嘴!”

“放心吧。”他说,“在你答应之前,我都不会死。我还没有实现你的梦想呢……”

尾音戛然而止。

庾晚音劝不住他,就用另一种方式堵住了他的嘴。

夏侯澹不记得自己的感官是从何时开始麻木的。或许是穿来的第一天,或许是杀人的那一天,又或许是在日复一日的头疼之后,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但在此刻,他被这个莫名的世界再一次分娩。

雨声震耳欲聋,像是有人掀开了一层隔音的幕布。

体内所有疼痛清晰了千倍百倍,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燃烧。

她的嘴唇仿佛由熔岩铸成。浓烈的铁锈味儿从喉口泛开,卷入纠缠的唇舌,不知是谁渡给谁一口血。

这具身体条件反射地退缩,像要躲开火焰。夏侯澹却绷紧了肌肉,反而探身向前,抬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暴雨砸碎三千微尘,大地上有人在死亡,有人在接吻。

直到庾晚音喘不过气,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夏侯澹松手放开她,笑道:“甜的。”

庾晚音:“……”

你还挺会的啊?

她魔怔了般凑上去,还想再战。

北舟:“打扰一下。”

北舟嘴角带血,受了点内伤。

庾晚音带上来的两个暗卫在关键时刻出了一把力,与他一道制服了图尔。北舟拖着被五花大绑的图尔,站在一旁耐心地看他们难舍难分,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礼貌打断。

那两个暗卫正在检查殿中的伤亡。有几个侍卫还未死,被他们扶起来疗伤。还找到了两个没断气的燕国人,一并绑了起来,丢在图尔旁边。

庾晚音猛然回神,尴尬转身。北舟瞧见了夏侯澹胸口的伤,脸色一变:“澹儿!”

夏侯澹自己穿着玄黑色龙袍,血迹不显,但庾晚音给他包扎的布料已经被完全染红了。

夏侯澹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北舟面色阴沉,一手悬于图尔的天灵盖上:“此人不用留吧?”

图尔没想到这占尽天时地利的行动竟会以落败告终,此时整个人都颓唐了下去,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夏侯澹,眼中燃着两团鬼火。

他啐了一口:“果然,夏国人只有阴损的武器和不男不女的怪物。”

北舟极力抑制着一掌拍下的冲动:“澹儿,杀么?”

“杀了他!”角落里忽然响起尖利的女声。

庾晚音吓了一跳,这才瞧见坐在地上形容狼狈的太后。

太后:“留他做什么,等他与端王里应外合么!”

夏侯澹惊讶道:“差点忘了你还活着。”

太后:“……”

夏侯澹在这场行刺开始前就彻底撕破脸了,此时也不打算再粘回去。他看都不看太后一眼,盯着图尔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庾晚音被这么一打岔,思维倒是回到了正轨。端王的人还在林中虎视眈眈,瞧不见享殿里的情况,暂时不会直接攻来。但再过片刻,此间还没有动静,他们就该来查探情况了。

一旦发现夏侯澹没死,他们会作何反应呢?到了这一步,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代行弑君之事,再栽赃到燕国人头上?

北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朝外头望了一眼:“此时正面对抗,我没有胜算。”

庾晚音戒备地看看太后,压低声音道:“杨铎捷去调禁军了。”

夏侯澹:“禁军不一定调得动。”

庾晚音:“我相信他的嘴。”

夏侯澹笑了:“那我们就等。”

图尔突然也笑了一声:“不用白费力气。”

他盯着夏侯澹的胸口,眼中流露出恶意的喜悦:“你很快就会死。我们在武器上抹了羌国的毒,你的伤口不会愈合,你的血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流干。”

庾晚音愀然变色。

北舟攥住他的领口:“解药呢?”

图尔放声大笑。

他知道死到临头,只想用他们的痛苦为自己践行:“就跟那个汪昭一样!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当然死了,跟真正的使臣团一道被我们截杀在了半路,哈哈哈,死得拖泥带水的,咽气之前趴在地上,还伸直了脖子对着夏国的方向张望呢!”

庾晚音浑身发抖。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夏侯澹借力站起身来,顺带从地上捡了把剑,微微摇晃着走向图尔,一步一个血脚印。

他却又越过了图尔,朝着旁边那个燕人举剑。

燕人惨叫一声。

又一声。

夏侯澹机械地举剑又捅下,次次避过要害,那燕人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叫得像是杀猪一般。

庾晚音捂住嘴别开头。

几滴热血溅到了图尔脸上。他瞳孔收缩,猛烈挣扎起来:“夏侯澹!你还是一国之君么?放过他们,有种冲着我来啊!”

夏侯澹的剑卡到了对方肋间,拔不出来了。他俯身又捡了一把,换了另一个燕人,接着干体力活。

图尔无能狂怒,骂得语无伦次。

夏侯澹又一次举起剑,却没能落下去。庾晚音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打着颤:“别动了,你不能再流血了……”

夏侯澹顿了顿。就在这一顿之间,北舟出手如电,给了那俩人一个痛快。

夏侯澹喘了口气,松开五指,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站立不稳,整个人直往下滑,却又不想倒在图尔面前。庾晚音感觉到了,努力撑住他的身体,对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从堂上搬来一把椅子,扶着夏侯澹坐了。庾晚音放开他时,发现双手都沾满了暗色的血。

她咬紧了后槽牙,将手背到身后擦了擦。

夏侯澹垂眸看着双目通红的图尔,心平气和地开口:“汪昭出使是个秘密,连父母也不知真相。朕告诉他此行凶险,他若是不愿,可以不去。”

图尔没想到他发完疯,一转头却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他说和谈乃国之大计,不可不往。如有不测,请朕着人告于他家中二老,给他立个衣冠冢,使他生魂得归故里。”

夏侯澹望着图尔:“朕要让他死得其所,告慰其在天之灵。”

图尔:“?”

夏侯澹说了句他做梦也没想到的话:“现在,我们和谈。”

除了庾晚音,所有活着的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满室沉默是被太后的骂声打碎的。女人的理智濒临崩溃,拖着伤腿朝他们爬来,似乎打算亲手代劳,杀了图尔。

夏侯澹只对暗卫简短道:“照顾好太后。”

太后被照顾了。

夏侯澹:“晚音,把枪给北叔,让他盯着大门外。”

庾晚音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夏侯澹回以一个安抚的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图尔:“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是必死之人,我是亡命之徒,我们谈个鬼?”

夏侯澹很平静:“确实。你就当是人之将死,随便说说梦话吧。明日此时,朕的好皇兄和你的好叔叔,都该举杯庆祝了。”

不知不觉,都城里的街巷阡陌已经空无一人,犹如被大雨洗成了鬼城。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对变故有着野兽般的嗅觉,全都闭紧门窗躲进了家中。

杨铎捷晃了晃手上的镣铐:“老哥,哪里人啊?”

坐在他面前的副统领嗑着瓜子,不理不睬。

这人是赵五成提拔上来的。赵五成命他将杨铎捷关押受审,他却明白,此人只需关押,根本不用审。拖着拖着,把山上的皇帝拖死就完事了。

杨铎捷笑道:“老哥,相逢即是有缘,左右无事,兄弟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副统领吐了瓜子壳,转头去看窗外的雨。

杨铎捷也不管他在不在听:“话说当初曹操去征袁术,遇上大旱,军中缺粮。粮官问曹操,大伙儿没饭吃了可怎生是好?曹操便道:‘你将大斛换作小斛,发给他们。’粮官又问了,那将士们心生怨怼,又该如何?曹操说没关系,自有良策。”

嗑瓜子的声音慢了下去。

杨铎捷故作不觉:“口粮一减,将士们果然暴怒。曹操对粮官道:‘得找你借一样东西稳定军心——你的项上人头。’粮官大惊喊冤,曹操倒也很委屈:‘知道你无罪,可若不杀你,难道杀我吗?’”

窗外电光一闪。一道炸雷恰在此时落在他们头上,如天柱摧折,压顶而来。

副统领:“……”

副统领冷笑一声:“弯弯绕绕的到底想说什么?”

杨铎捷啧啧摇头:“老哥,你就是吃亏在书读少了呀。赵五成明明可以只让你看着我,为何非要当众命你‘审’我?”

副统领一愣。

杨铎捷:“救驾不力,总得有颗人头落地吧?即使皇帝驾崩了,端王为了摆姿态,也会来问这个罪。赵五成是端王的狗,他是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便只能是……审讯不出结果,耽误了出兵的那个人。”

他老神在在:“赵五成下令的那一刻,老哥你的项上人头,便已经出借了。”

副统领哈哈大笑:“挑拨离间得如此明显,真当我会上道?”

杨铎捷耸耸肩:“不信便罢了,人各有命。”

副统领:“那便闭嘴!”

杨铎捷果然闭上了嘴,再也不说一个字。

副统领嗑完了半盘瓜子,朝他瞟了又瞟,终于忍不住问:“若真如你所言,我如何应对?”

杨铎捷牢牢闭着嘴。

副统领猛一拍桌:“说话啊!”

杨铎捷哂笑:“天下竟有如此不守礼法之人,求人指点还不躬身讨教……”

副统领“唰”地拔出刀来架到他脖子上:“我还能更不守礼,你说不说?”

“说的说的。”杨铎捷缩了缩脖子,“听说赵五成并不实际管事,平时的杂项事宜,是谁在帮他打理?老哥弄得到兵符吗?”

享殿。

图尔:“什么意思?和谈失败,扎椤瓦罕为何会庆祝?”

夏侯澹笑了:“你真的不明白吗?你到此时还以为燕王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你要来行刺吗?”

“我们留了障眼——”

“那老狐狸坐了几十年王位,能被你一点障眼法骗这么久?”

图尔被噎住了。

他想起羌国女王“恰巧”留下的香囊,又想起自己一路出逃时,出奇松散的防卫。

夏侯澹:“连年战乱,民生凋敝,燕国人士气低落,节节败退。你没有察觉,札椤瓦罕却发现了,是百姓不想打了。他痛恨夏国,出使和谈只是权宜之计。他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也需要一个新的契机,煽动起民众的战意。”

他的语声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你说巧不巧,上一回这个契机是珊依,这一回就轮到了你。”

这句话精准点燃了火药桶。

图尔浑身都在蓄力:“你——怎么敢——提她?”

“有何不敢?她要杀朕,朕难道要站着任她杀么?”

“放屁!”图尔怒吼一声,周身筋肉暴起,竟然挣断了绳索,朝夏侯澹扑来。奈何身负重伤,半途又被暗卫按下了。他被压在地上不断挣扎:“到现在还在信口雌黄,所谓行刺都是你们的谎言!”

夏侯澹微微挑眉:“她行刺的那把匕首很精巧,柄上还雕着鹿和花。”

图尔的挣扎骤停。

庾晚音诧异地半张开嘴。

这种尘封多年的宫闱秘闻的细节,夏侯澹是怎么知道的?原文里写到过吗?他不是没仔细看过文吗?

然而图尔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这细节是真的。

夏侯澹:“珊依一个弱小少女,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行刺吧?你说,是谁给她下的令呢?下令之人又是怎么让她听话的,威逼利诱,还是拿她珍爱之人相要挟?”

他任由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才望着图尔的后脑勺,怜悯道:“真是可悲,身为傀儡却不自知,救不了心爱的女人,连真正的仇人都找不到。你以为你是瞒天过海来行刺的?不,你是被燕王送来的,就像珊依一样。你们死在大夏宫中,远比死在他手上有价值。消息传回燕国,他又可以老泪纵横,高喊让夏国血偿了。”

“……”

图尔嘶哑地笑了。

“你说我是傀儡?”他用血色的眼睛盯着夏侯澹,“你自己不是么?”

“朕当然是。”夏侯澹眼都不眨,“朕年少时也以为放手一搏,可以摆脱他们的控制。后来才慢慢发现,自己下的每一个决定,做的每一次反抗,都如了他们的意。朕是他们的牵丝傀儡,是他们手中杀人的刀……”

他瞥了太后一眼。

太后瑟瑟发抖。

夏侯澹收回目光:“其实我们两个很像。但朕不甘心。不甘心装作一无所觉,不甘心浑浑噩噩地迎接宿命,还要自欺欺人,美其名曰别无选择——你甘心么?”

这些台词……

像是每个字都被和血嚼碎了,再连牙吐出来,庾晚音想。

图尔听在耳中,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

自欺欺人。

他不禁自问:我真的一无所觉么?

多年以前,当叔父大言不惭地说出“她的身份最合适”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多年之后,那香囊、那防卫、那种种异状,自己是不曾看见,还是刻意忽略了?搞这一出同归于尽,便可自认大仇已报,含笑九泉——却至死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原来如此,他恍然间想。

原来我这燕国第一勇士,是畏惧着札椤瓦罕的。

夏侯澹忽然话锋一转:“可惜啊,可惜朕快死了。否则倒是可以派人助你一臂之力,杀了札椤瓦罕呢。现在么,你犯下弑君之罪,怕是连活着走出大夏都无法可想了。”

图尔:“……”

图尔:“…………”

庾晚音仿佛能听见他大脑中齿轮疯狂转动的声音。

半晌,他含恨道:“我真的没有解药。羌国那女人只给了毒。你能让太医想想办法么?”

夏侯澹:“……”

夏侯澹:“那你就努力为朕祈福吧。”

门边的北舟突然跪地,将脸贴在地上聆听:“有大队人马在上山,应该是禁军。”

众人尚不及松一口气,他又飞快起身朝外放了一枪。

“林中埋伏的人奔来了。”他语速飞快,“先逃,撑到禁军过来就行。”

逃,又能逃去哪里?

庾晚音猛地回头看向后门,当机立断:“进地宫!”

从享殿后门望出去,尚未封土的地宫入口就在百米之外。

北舟又放了两枪,眼见着林中冒出的黑影不断涌来,援军还不见踪影,手中弹药却所剩无几,当下低喝道:“走。”

北舟背起夏侯澹,两个暗卫一人负起太后,一人拖着图尔,带着几个伤员出了后门。

四面八方都有人追来,端王安排的埋伏似乎是见任务即将失败,索性破罐破摔,全员出动了。

雨水瓢泼,庾晚音百米冲刺。

墓道还在修建,入口处没有铺满地砖,泥地已经化作了水洼。一步踩进水里,整只脚深深陷入了烂泥,只能再奋力拔出来。

跑得最快的追兵已经将他们拉进了射程,五花八门的暗器投来,落在后头的伤员几声惨叫,当了肉盾。

北舟负着一人还是一马当先,整个人几乎是飘过水面,踏上了墓道石阶,头也不回地奔了下去。庾晚音蹚着水紧随其后,身后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太后也中招了。

她在下班路上熟读盗墓小说,知道为防盗墓贼,所有地宫里都有个地方由石门隔开,门后还有卡死机关,从外面一时半刻绝无办法打开。但一旦进去,也就再无退路,石门一破就只能任人瓮中捉鳖。

情势不由人,她三阶三阶地往下跨,口中指挥道:“主墓室!”

视野一暗,终于进了地宫。

北舟运足目力,在黑暗中直奔最大的墓室,回身一脚踹向顶门石。

顶门石缓缓倾倒,像是宏观版多米诺骨牌,推动着巨大的石门逐渐合上。

余人纷纷抢入,从越缩越窄的门缝间挤了进去。大门轰然合死,顶门石归入凹槽,与石门和地面形成三角。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墓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砸门声。

庾晚音屏息聆听了一会儿,厚重的石门岿然不动。她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就近贴着墙坐下了。

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一时间只能听见太后的呻吟声。

一群各怀鬼胎的阴谋家,在黑暗与坟墓里相依为命。

庾晚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肩上剧痛。她抬手一摸,摸到了暗器划出的血口子。

她吸了一口凉气。

夏侯澹:“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很近,似乎就坐在旁边。庾晚音试着伸手摸索,摸到他的手,轻轻握住了。

她不想让他在这时分神担心自己,语气轻松:“没有。”

夏侯澹的五指很凉,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向上摸,最终停在了那个血口子边缘。

“图尔。”他低声问,“伏兵的暗器上也抹了毒么?”

图尔:“?”

图尔:“你是不是误解了?我根本不知道伏兵是谁派的。难道是你说的那个皇兄?”

夏侯澹:“……”

这个人回去之后,真能成功翻盘弄死燕王吗。

角落里传来暗卫的声音:“回陛下,属下也中了暗器轻伤,没感觉到有毒。”他还以为夏侯澹在关心太后,虽然略感蹊跷,还是尽责汇报道,“但太后伤势有些重,需要尽早包扎。”

夏侯澹不接茬了。

砸门声还在狂响,石门却只是微微震颤,毫无移位的动静。

庾晚音心下略松,贴着夏侯澹耳语道:“三角形的稳定性。”

夏侯澹在这种关头居然笑了出来:“古人的智慧结晶。”

他们十指紧扣,静静听着外面的声响。

又过片刻,砸门声突然一弱,接着传来兵刃相接的锐响。

禁军终于来了。

来人在数量上呈压倒性优势,端王的人被困在地宫里逃无可逃,负隅顽抗片刻,打斗声弱了下去。

有人冲着石门呼道:“陛下?太后娘娘?”

北舟气沉丹田,将声音送出去:“都在里面。”

那人喜道:“请陛下稍候,我等去寻工具来将门锤碎!”

黑暗里,太后忽然带着泣音叫骂了一声,紧接着北舟冷冷道:“老实点。”

庾晚音:“怎么了?”

北舟:“这女人想偷袭澹儿,被我拿住了。”

庾晚音目瞪口呆。能与端王斗上这么多年的,果然是狠角色,山穷水尽到这一步了,还没忘了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