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蜂蜜和朗姆酒

半个月之后,品香会的案子结案了。

程星辞只在电视上看到一条不太起眼的新闻,说曼北市西郊一个苗圃基地违法进行人体制香,相关人员已被抓捕归案。

他又从梁硕那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目前焚香园的管理人员和参与制香的医生都已经被拘留,案子即将进入漫长的审理阶段。

然而品香会里那些“身份高贵”的成员已经跟O委达成协议,用匿名捐款代替处罚,在明面上把这件事摆平了。

梁朔跟局长吵过几次,但是面对强大的财团势力,即使是曼北市警察局长也没有办法。

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Omega反侵害委员会是总统上任前亲自组建的,这件事O委这样处理,自然是得到了总统的默许——甚至这很有可能就是总统本人的意见。

刚刚通过连任选举的总统无法承受事情完全公开后的舆论压力,也不敢得罪财团,无论拉选票时多么坚定自己会竭尽所能维护Omega群体的权益,这个时候也只能让真相妥协于政治。

程星辞一直以来期待案子结束后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如今不仅祝文骁下落不明,参与信息素和Omega人口买卖的品香会成员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连名声都没有丝毫受损,这个结果真的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离开焚香园、跟着谢凌回家以来,对未来涌起的美好希望都被这冷冰冰的现实给浇了个透,让他越发对人类社会失望起来。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之前被O委集中安置的Omega们近期就可以回家了。不愿返乡或者无处可去的也可以统一安排工作或者接受教育。大家都有了着落,被圈养的日子彻底结束。

程星辞从医院回来之后就跟梁朔建议,希望O委能组织焚香园的Omega都去做一下体检,以排除这些年用的隔离剂或其他药物对身体造成的损害。

梁朔很快把这件事办好了。

体检当天,程星辞也去了,他不需要再接受体检,不过他想去见一下昔日一起生活的朋友们。

谢凌早上很早开车把他送到医院,约好中午过来接他,本以为能见到这么多朋友程星辞会开心,可是去接他的时候,谢凌发现他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谢凌问他。

程星辞坐在副驾驶,靠着窗户发呆,闻言看了谢凌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见到你的朋友了吗?”

“嗯。”

“怎么不开心?”

“没有,”程星辞直起身坐好,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凌哥,我们走吧。”

谢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明明就很不高兴。”

“真的没有,”程星辞催促:“走吧。”

谢凌发动汽车,医院的体检大楼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路无言,回到家以后谢凌发现程星辞眼眶有点红,再问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这天是工作日,谢凌还要赶去上班,把程星辞送上楼就匆匆走了。

茉莉的收养手续已经办好,他们商量了让茉莉九月份就去上小学,所以现在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来为茉莉补一些基础知识。

程星辞回家的时候茉莉正在学习认拼音,奶声奶气地跟着老师念:“啊——喔——鹅——”

见到程星辞回来,茉莉立刻站起来,想跟程星辞说话,老师板着脸一瞪,茉莉又坐回去,朝程星辞吐了吐舌头。

程星辞跟老师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到谢凌发的消息。谢凌想逗他开心,发了一张正在吃饭的自拍,附上文字:“隔空陪你,乖乖吃饭。”

随手乱拍的也很帅。程星辞忍不住笑,回了一个:“好。”

“星辞哥哥,”茉莉坐在对面,边吃边问他:“你见到橙花了吗?”

程星辞放下手机,“见到了。”

“她以后去哪里呢?她会来看我吗?”

二十二号橙花,是程星辞和茉莉母亲的好朋友,当初在焚香园,九号不在的时候都是橙花和程星辞轮流照顾茉莉。

程星辞今天去医院其实也主要是想见一见橙花,想问一下橙花今后的打算,有没有什么地方他可以帮忙的。

橙花似乎并不领情。

“她很快就要去工作了,”程星辞说,“不过工作的地点还没定,不知道以后在哪里。她有空的时候一定会来看你的。”

最后一句话是程星辞自己加上去的。

当时的气氛很怪,程星辞去的时候大家都在体检中心一楼的大厅里等着,二十几个人吵吵闹闹的聊天,看到程星辞来了,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只有橙花抬手跟程星辞打了个招呼,其他人看程星辞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后来橙花跟他说,因为他被祝文骁私人收藏,他们结婚的事情焚香园这边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早就把程星辞当成了祝文骁的同谋。

所以之后程星辞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都是假仁假义。

他是焚香园最值钱的Omega,是品香会最受追捧的十七号,十毫升信息素能拍出上千万。

他离开焚香园住进祝家豪宅,拥有了祝文骁合法妻子的身份,却眼睁睁看着最要好的朋友去死。

焚香园被查封以后他们被O委集体安置,住在八人间的拥挤宿舍里,唯独程星辞可以住在外面,而且他们还听说他是被祝文骁的朋友带走的。

这种待遇上的天壤之别很难不让人多想,一时间大家都在猜测程星辞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他们是否做了程星辞的垫脚石。

橙花把空白的体检表交回前台,跟程星辞站在露台上聊天。

她点了一支烟,风把她浓密的黑色卷发吹乱,她说,“他们不感激你。”

“我不想让他们感激我。”程星辞说。

“可是他们还中伤你。”

程星辞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

“那又如何?你要澄清吗?”

没办法澄清,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部分。人家说你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难道你真的要剖开肚子证明只吃了一碗吗?

橙花抽完烟,本不想多说,但还是安慰他,“算了吧,你对得起你自己就行了。”

从离开焚香园那天起,程星辞就成了坏人。

因为他运气好,因为他拥有的一切都看起来都得到得很轻松。

谢凌想着他心情不好,下午提前回家来陪他,给他带了他最近喜欢的海盐焦糖冰淇淋蛋糕。

程星辞觉得自己的烦恼有点窝囊,害怕谢凌再次问他,吃了一块蛋糕之后就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早早地洗澡睡下。

他承认自己确实想做个好人,为别人做的事虽然出发点并不是要人感激他,但是误解和恶意揣测还是会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程星辞知道他应该像橙花说的那样跟过去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十七号,他也不应该再为关于十七号的一切感到难过。

他们道别的时候他说橙花再见,橙花纠正他,她说她不叫橙花,也不叫二十二号。

程星辞才想起来,他连橙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橙花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告别。

这时天还尚未完全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侧躺着,听到谢凌在门外跟茉莉说话。

“哥哥是不是感冒了?”茉莉语气里满是担忧。

“可能是。”谢凌说。

“哎,”茉莉听起来不开心极了,“今晚他不能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谢凌温和道:“星辞哥哥来不了,谢凌哥哥来给你讲好不好?”

茉莉好像有点不信任他:“你会讲吗?星辞哥哥很会讲故事。”

“我也很会讲,你星辞哥哥睡觉都是我给他讲的。”

茉莉立刻崇拜道:“真的啊?”

“真的,”谢凌哄她,“你自己玩儿一会儿,哥哥先去看看他,等他睡着了我再来陪你,好吗?”

“嗯!”

程星辞听到房间门开了,谢凌先去了卫生间,然后浴室里传来水声。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身旁床垫微陷,谢凌从背后抱住他,带着朗姆酒味道的水汽。

程星辞吃了半个月药之后已经能闻到谢凌的味道了,谢凌也能闻到他的,但是不明显,程星辞的腺体还未完全摆脱隔离剂的影响。

这样背后抱着都能闻到,是因为谢凌在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谢凌知道他没有真的生病,也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但是也不再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只是抱着他,用信息素包裹着他。这是最本能、最原始的安慰方法。

程星辞想,他们说的没错,我真的运气很好——

谢谢SerenaG宝子投喂的鱼粮和猫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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