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撑我的伞吧。”

宁知蝉没想过会在这天见到瞿锦辞。

室外的雨水不断下落,弥留在身体周围难以消除的潮湿和寒意,即便坐在干燥而温度适宜的车子里,也没有变得好上一点。

“瞿先生,这是我的女儿,朵朵,还有我朋友宁知蝉,平常都是他在帮我看顾朵朵。”乔纳衡向瞿锦辞介绍着,而后稍微转了转身子,看向身后,又对宁知蝉说:“知蝉,这是瞿先生,今天真是要多谢他顺路送我们回去了。”

瞿锦辞没有太多的动作,在驾驶位置上背对着宁知蝉,只是说:“你好。”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说话内容也很简短,单单听起来无异于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出于礼貌的寒暄,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

他的眼睛很黑,在阴郁天的车内本该显得晦暗,但在后视镜中,宁知蝉却看到瞿锦辞的眼睛。

眼神浓郁而深邃,鲜见地出现了暗淡的光亮,混合着某种浓重得难以分辨的情绪,与记忆中一晃而过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区别,又好像哪里都变得不一样。

瞿锦辞从后视镜中隐匿地与宁知蝉对视了少时,目光一错不错,好像可以永远就这样看着宁知蝉。但宁知蝉不是这样想的。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难以自控地轻微发抖,脑子里乱得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在片刻的失神过后,才像是猛地从幻觉中惊醒了,挣脱了梦中束缚身体的绳索,垂下眼,勉强错开了与瞿锦辞对视的目光。

“谢谢。”宁知蝉说。

“不用这么客气。”瞿锦辞回答,停顿了少时,又问道,“乔医生,你家住哪里,不如我先送你和你女儿回去,再送他,怎么样?”

乔纳衡说了一个地址,表明沿途会为瞿锦辞指路,然后偏了偏头,问身后的宁知蝉:“知蝉,瞿先生一会儿还要在这附近接一个人,不然你先到我家落个脚再回去,免得耽误了瞿先生的事情,你觉得可以吗?”

听到乔纳衡的话,宁知蝉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

他猝不及防地与瞿锦辞对视了一瞬,生硬地偏移视线,却产生了一种心脏被悬挂在高处,猛然开始下坠的失重感。

心跳得太快了,宁知蝉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正在陷进沼泽里,在瞿锦辞的车子上多呆一秒,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就越强烈,距离万劫不复就越靠近。

用什么借口都可以,他想尽快下车。

“乔医生,那就打扰你了。”仍然有些犹豫着,宁知蝉说。

“我的事不急。”瞿锦辞突然说,“再送一个人也不会耽误时间。”

“谢谢,瞿……瞿先生的好意。”宁知蝉顿了顿,像是说服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够对瞿锦辞说出拒绝的话:“还是不了。”

瞿锦辞沉默少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简短地对宁知蝉说了“好”,而后启动了车子。

他驾驶得并不专心,车子在雨中空荡的公路上缓慢匀速地行驶着。

车内再次陷入凝滞般的安静,乔朵靠在宁知蝉的胳膊上,似乎睡着了,乔纳衡除了偶尔出声为瞿锦辞指路,并没有说其它的话,宁知蝉则低着头出神。

大概是因为恶劣的天气,或者某些其它的原因,抵达乔纳衡家花费的时间比预计中要更久。

乔纳衡住在一个在北区范围内环境还算不错的小区里,路过社会花园和路旁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绿植,瞿锦辞的车开到居民楼下,停了下来。

乔纳衡先撑着伞下了车,打开后面的车门,乔纳衡把乔朵从车上抱下来。

乔朵将醒未醒地趴在乔纳衡肩头,他的动作一时之间有些忙乱,于是问宁知蝉:“知蝉,朵朵好像醒了,我先把她送到楼里避雨的地方,然后回来接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宁知蝉有些犹豫。

即便不直视后视镜,他依旧感受到瞿锦辞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难以摆脱,如蛆附骨,令宁知蝉感到有些局促。

“我没关系的,我不用撑伞也可以。”宁知蝉说。

“不行。”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乔纳衡有些诧异地看着瞿锦辞。

其实瞿锦辞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勉强维持了体面,打开车门走下来,伸手撑开了雨伞,绕到宁知蝉一侧的车门,对乔纳衡说:“乔医生先送女儿回去吧。”

乔纳衡怔了怔,似乎没有想明白瞿锦辞反常的态度,不过因为还抱着乔朵,乔纳衡只好先对瞿锦辞道了谢,撑着伞,稍微走远了一些。

车门开着,室外的风雨变得鲜明。

宁知蝉低着头,在密集的雨声间隙里,他听到瞿锦辞的声音,熟悉又很陌生的,久违却似乎谨慎地叫他:“了了。”

“你……还要去他家吗?”瞿锦辞撑着伞,像是单独面对宁知蝉时实在难以强撑冷静的伪装,声音甚至出现了轻微地颤抖,问宁知蝉,又像恳求他一样,“让我送你回家吧,好不好?”

“……不,不用了,朵朵还需要人帮忙照顾。”宁知蝉有些艰难地说,“我等下自己回去。”

“那我送你过去。”瞿锦辞又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宁知蝉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快要撞破身体跳出来了。

他想离开,试图从瞿锦辞身侧遮住的狭窄空间下车,站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瞿锦辞的肩膀。

宁知蝉被撞得有些踉跄,瞿锦辞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让宁知蝉站稳了一点。

他们身体之间的距离很近,如果宁知蝉愿意,他向前走一点点,瞿锦辞的怀抱会毫无保留地容纳他。

但是宁知蝉没有。

“了了。”瞿锦辞抓着宁知蝉的手紧了紧,似乎内心挣扎了片刻,变得有些妥协了,“你撑我的伞吧。”

他垂着眼看宁知蝉,好像其实根本不甘心放开手,不过并不敢用很大的力气,因此被宁知蝉轻易地挣脱,将手腕从瞿锦辞温热的手中抽了出来。

“还是算了,瞿锦辞。”宁知蝉的声音被降水盖住了大半,听不清其中的情绪,模糊地对瞿锦辞说,“下了这么大的雨,你去找你要接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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