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give me a shot

丛安河带戚不照和导演制片打了招呼,把人推进化妆间。

戚不照进门摘下口罩,陈与然和造型师一齐夸张抽气。

丛安河心觉好笑,他不轻不重地敲一下戚不照的帽檐,介绍:“戚举,来我们这儿转转。”

鸭舌帽帽檐把戚不照的眼睛遮住,他往上抬了一寸看人。

“你们好。”

“你好……你好。”陈与然嘴巴都干了,难得腼腆又局促。

戚不照额前碎发散乱,丛安河垂头扫了眼。美色当前,很能理解。

他不清楚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总之戚不照的轮椅刚停在对面的化妆镜前,陈与然就一把把他扯近。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得瑟?”陈与然咬牙切齿。

丛安河挺无辜,眨眨眼:“我得瑟什么了。”

陈与然冷笑两声:“你进门的时候和刚才都是那副表情,特得意,特显摆,我和李姐都看见了,四只眼睛都看见了。是不是李姐!”

造型师沉痛点头。

丛安河哦了声:“没有吧。”

陈与然继续冷笑。

摄像还在门外,化妆间里算上戚不照只有四个人。造型师对脸敏感,她实在好奇:“我听说今天来的omega是个女人。”

神情带试探,丛安河有些意外。他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声:“保密。”

陈与然愣了下,好半天才偏过头打量。戚不照坐在对面,露出小半侧脸,手里摆弄着铁皮了一半的遮瑕盘,指骨修长流畅。眉毛偏浓,走势凌厉,高耸眉骨下的睫毛长如羽翼。

她感叹:“差点儿被长头发骗过去了,细看轮廓眉眼……好美好帅一男的。”

“陈小姐,”丛安河提醒:“擦擦口水。”

陈与然不情不愿,把视线挪开,趁丛安河没留意又瞟几眼。她重重叹气:“你一个B性恋真是好大的福气。”

丛安河:“……”

“小安哥。”戚不照偏过头叫他。

“来了。”

丛安河着重对着陈与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拉拉链一样把自己嘴巴合上,冲他回敬个OK。

戚不照帽子戴了一路,头发被压得凌乱。丛安河随手抽出一把梳子,梳子柄是很钝的尖头,轻轻撩起他额头两侧的碎发,打量完又放下。

“怎么了。”戚不照说:“这不是假发,我没秃。”

丛安河被逗笑:“我是觉得你天灵盖形状不错,剃秃应该也好看。”

戚不照竟然点头:“好,可以考虑。”

“……我开玩笑的。”

戚不照:“哦。”竟然有两分失落。

丛安河把梳子抵上他眉心:“剃秃了你不心疼吗?头发这么长,养了很久吧。”

发质很好,丛安河摸过,不像接的。

戚不照却否认:“不心疼,没留多久。”

丛安河挑眉。

戚不照看着他:“差不多三个月。”

丛安河这次是真的很意外:“三个月?”

“嗯。”

戚不照冲他招手,回过神前丛安河已经靠得很近,耳朵贴在他面侧。

“试用了一类新药,生发是药物副作用。”戚不照点点后颈。

靠得太近,很淡的香气裹住嗅觉,清洌又馥郁,复杂到矛盾,淡到几不可察,总觉得有些熟悉,下一秒又消散无际。

丛安河坐直,没来及深想,又听戚不照问:“你们刚刚在聊我,说了什么?”

声音明明很小。丛安河无奈:“你又听到了。”

戚不照笑起来总有种恶劣的坦率,他装模作样捂住耳朵:“非礼勿听,只有开头一点。”

丛安河拿他没办法:“……你过来,凑我近点儿。”

戚不照闭上眼,脸往前靠,差一寸埋进怀里,又被丛安河抵脑门按回去。

“李姐做造型这行很多年,对脸非常敏感,她猜到你是男人,但会保密的。”丛安河抽出一支修容刷:“我帮你修一修,小心别在镜头前面露馅。”

戚不照嗯了声,更像轻哼,丛安河心有点痒。

“把脸抬起来。”

戚不照拖长音:“好——”

戚不照皮肤好,没打底妆也能上阴影。

没过多久,摄像进来拍摄,丛安河顺势捡起根唇膏,拧出来,涂在他嘴上。

润唇膏是柑橘味,戚不照舔掉一半,丛安河又给他补上。

陈与然妆造时间长一些,往后还有两位中年演员要试妆。化妆间面积不大,人多了显得逼仄。丛安河拍完试妆照,没再回去,推着戚不照到处转转。

早上的工作安排只有这一项,以至于丛安河时间富余到无处浪费。

他带戚不照遛出门,绕到后门买了两份黄芥末照烧鸡三明治,两人一人捧一份,坐在文创园中心喷泉吃完比脸大的长面包。

小剧场上了一出留学生主演的现代荒诞短剧。

总时长五十七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有同学捧场,今天竟然座无虚席。

丛安河带回来两张站票。毫无差别的两份票根,戚不照有移动座驾,丛安河却只能站岗。

剧场开幕,席下顶光全灭,入口的门关上,爆米花厚重的奶油味悉数被拦在外面。

台上一共三位演员,杀手、大学生和高中辍学的酒保,在扇形吧台内外围坐。

大学生是先来的,他本科读哲学,成绩太差,天黑前刚被导师叫去谈话,如果耶稣不保佑,没有毕业的可能性;杀手是后来的,他原住地法国,街头长大,没上过学,英语说得很不流利,听懂也靠运气。

一位刚满二十一岁借酒消愁,一位胡子拉碴只想吃炸薯条。

美女酒保留一头铂金色长发,宽肩撑起西装衬衫,神色懒懒的,叼着烟调酒,转过身时露出耳后漂亮的纹身,出场后只百无聊赖重复两句话,“Welcome”和“Wait a minute”。

演出过大半,杀手还在往嘴里塞薯条,听大学生诉苦。

他坦白理想是做推特网*黄,但身材太差,没恒心泡健身房;喜欢哲学的前提是不学哲学;在父亲的汽修厂打工太累;公寓楼上的那对couple总不分时间放肆做*爱,边写essay边听现场的滋味很不好受拜托我二十岁……

推到这里,场下轻声哄笑。

丛安河一个姿势站太久,右脚开始发麻,调整重心想靠在墙上,一摸却摸到一手灰。他穿剧组的衣服,不能弄脏,折腾半天,干脆撑着戚不照的轮椅把手借力。

手背突然被拍了下,丛安河弯下腰,低声问怎么了。

戚不照耳语:“站累了可以坐在我腿上。”

丛安河说不要:“你是伤员。”

戚不照想说腿一点儿都不疼,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那你坐轮椅,我坐你腿上。”

丛安河提醒他:“摄像老师就在后面,注意分寸。”

观众席很黑,戚不照眼睛却亮得很无辜:“我们不是在参加恋爱综艺吗?”

丛安河搞不清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知道,告诉他:“恋爱综艺是尝试发展恋爱关系的综艺,不是谈恋爱的综艺。”

绕口令一样。

“哦,”戚不照抓取重点:“那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

一记直球。

丛安河被打蒙,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同多少真情假意打过交道。真的藏不住,有时候假的也演得像真的,人心一贯如此,他见得多了,红还是黑,不用掏出来也能看得明白。

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戚不照冲他笑笑:“我开玩笑的。”

“真的吗?”

戚不照嘘了声:“——你猜啊。”

话就停在这儿,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台上的戏不知不觉走到高潮。

大学生喝了很多杯Tequila,他站起身,张开手臂,凝视高高的天花板,无力地怒吼、痛苦地叫骂。

酒保拎出失物招领处的透明雨伞,雨伞是长柄,顶向他的腰,说,先生,请不要叫得像是在命案现场,会影响到其他客人。

大学生一动不动,高高地展开双臂,像飞不起的鸟,投降的士兵,落难的猿猴。

杀手终于吃完一盆巨型薯条。他舔舔手指,在夹克上擦了擦,腔调极其干涩生硬,但态度真诚。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帮你,孩子。他问。

手臂猛地落下。

大学生垂下脑袋,仿佛这辈子没法再发出那种叫喊。

他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

“Give me a shot, please.”

酒保耸耸肩表示收到,她抽完一根烟,给他调下一杯酒。

身后一声枪响。

血包做得夸张又逼真,以至于大学生面朝地倒下露出开花的后背时台下一片惊叫。

不知道哪位晕血的alpha情绪激动到即将进入易感期,在座的多是beta,现场一开始没有混乱。

丛安河和席间几个alpha被影响,都烦躁皱眉,犬齿漫开撕咬欲,腺体连着后脑开始刺痛。

戏已经落幕。

他低骂一句,快步推戚不照出门。

离开剧场后重见光明,摄影跟在后面跑出来,戚不照没回头看,一只手捂着后颈,垂着眼,所以看不清神色。

丛安河问他怎么了。

他放下手,手背上青筋毕现,手腕微颤,像在忍痛,也像是亢奋,抬眼时却恰到好处露出几分脆弱。omega对易感期前期的征兆并不敏感,丛安河理所当然联想到台上那管黑洞洞的道具枪*口。

“是不是因为那些血浆?抱歉,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戚不照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又忍住。

“没关系,小安哥。”他宽宏大量:“这不是能预料的,你不用自责。”——

我看谁这么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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