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流离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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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焕和孙坚谈了许久,为了照顾两个武将的感受,书房里也布置的很是清凉,等孙坚精神抖擞出门,他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松懈了几分,“奉先,扶我起来。”

吕布精神一振,连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把这玉做的神仙人物弄伤,只是如临大敌般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单骑冲进敌营都没有这么紧张。

原焕捏捏有些胀痛的额头,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借力站起来,捏捏手底下结实梆硬的肌肉,再看看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材板儿,不由又叹了口气。

“主公?”吕布以为自己哪儿做的不对,紧张兮兮的喊了一声,他第一次做这种近身伺候的活儿,也没什么经验,主公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开口说,不然他也不好改进。

原焕站起身来,拍拍这比自己高了许多的英挺武将,眉眼弯弯笑的温柔,“无事,走吧。”

跪坐的姿势对腿实在不友好,他看上去只是说了几句话,连动弹都没怎么动,却依旧感觉乏的厉害,坐久了之后忽然起身,不说腿麻,整个人眼前都是黑的。

在这裤子大多是开裆的袴裤的年代,除了跪坐,别的姿势都相当不雅,像箕坐那样两腿张开的坐法,放到现在是用来羞辱人用的。

想想就知道,穿开裆裤还张腿坐,该露的不该露的全能露出来,岂是“不雅”二字能形容。

合裆裤不是没有,袴褶合裆,但这是军旅打仗的将士们惯穿的衣物,称为戎服,寻常人并不会穿。

庄子上人少,现在正值盛夏,男女老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准备,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折腾人,等过了秋收,再让织娘做些改样的衣物。

头顶日头毒辣,午后的庄子沉寂下来,除了蝉鸣听不到别的声响,仆从佃农都躲在阴凉处歇息,等到太阳落山,才会趁热气散去再去劳作。

从书房回来这一点路程,吕布已经热的满头大汗,原焕吩咐侍女给他拿来布巾擦汗,简单问了他在兖州的见闻,然后让他回去好好歇歇。

他们这次毫无遮掩的插手兖州之事,还将乌程侯孙坚从袁术手中抢出来,不出意外,他那两个弟弟很快就会做出反应。

能不能打起来暂且不说,他们得先作出万一打起来的应对。

吕布揉着手腕,扬起下巴傲气凌然,“主公放心,有布守卫在侧,本初小儿就是三头六臂也伤不到主公。”

原焕笑着点点头,等这高大威猛的武将昂首挺胸走出去,撑着疲累的身体洗漱一番,问了小祖宗这会儿在干什么,看小家伙握着拳头睡得香甜,这才转身回到床上睡下。

陶姬邵姬关上窗子,打开香炉洒了勺香料进去,袅袅青烟徐徐飘出,清淡宁神又没有太冲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房间之中,很适合病中人用。

侍女们手脚轻轻退到外间,将手里的活计忙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各自找地方小憩。

原焕一觉醒来,外面日头已经偏西,屏风下面的小床已经空了,小家伙醒的比他早,不知道在外面玩些什么,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奶娘压低了声音哄孩子。

内室刚刚响起动静,守在外面的侍女就相继进来,先是伺候主家洗漱,然后数月如一日的在他醒来端上药碗。

黑漆漆的汤药泛着涟漪,看上去和之前喝的一样可怕,味道却比保命时那些容易接受许多,原焕面无表情接过碗,仰头将药汁喝了个干净,然后端起送到嘴边的蜜水,小口小口的压住汤药的苦涩。

真男人,从不害怕喝药!

再踏出房门,已是黄昏。

金乌西坠,一望无际的良田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归巢的倦鸦哀啼不止,庄子里的青壮们趁着天未全黑,面带喜色在地里侍弄庄稼,今年收成好,他们家里能留下的粮食也能多些。

荀彧和曹操讨论了半天的屯田之策,二人最初心中都有些疑虑,来往试探了几个回合,发现彼此都以百姓为重,很快从相互试探变成相见恨晚,讨论对策也掏心掏肺全无保留。

曹操得知原焕想扶持他成为兖州牧,执掌兖州一州的军政,已经感动到无话可说,恨不得肝脑涂地来回报兄长的信任。

他曹孟德对天发誓,只要有他在兖州,兖州军民就是兄长的后盾,如果袁本初和袁公路意图对兄长不利,他曹孟德就是不顾儿时情谊,也必然会站在兄长身侧。

府上目前是一日三餐,黄昏时厨房已经做好饭菜,夏侯惇、曹洪、祖茂、程普看到侍女端着食案立刻聚在一起,顺便将写完家书的孙坚也拉出来赶紧坐好。

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开,满打满算只剩下两顿饭,吃一顿少一顿,一顿都不能错过。

曹操看他们吃饭不带自己,当即竖起眉头要发火,荀彧笑着看了一会儿,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不在这里打扰他们用饭。

他住在府上,厨房做出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主公首先品尝,接下来就是他和公达,在府上住了那么久,他甚至感觉自己胖了许多。

孙坚几人看到荀彧出现稍微矜持了一下,等到温润如玉的文人先生走出去,瞬间又恢复风卷残云的架势。

曹操:!!!

全是饿死鬼托生的不成?!

又不是不够吃,这么急赶着干啥去?

正在吃饭的几个人没一个搭理他,曹操骂骂咧咧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端起饭碗很快加入风卷残云小队。

孙坚端起酸溜溜的果子露喝了一口,餍足的眯了眯眼睛,他现在觉得把家眷送到袁府来不是当人质,而是送他们来享福。

要不是他要为主公效力,他自己也想留下,奈何兖州离不得他,真是太可惜了。

“乌程侯要送家眷来这里?”曹操诧异的放下碗筷,眼珠子一转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他在陈留起兵征讨董卓的时候,父亲曹嵩带着幼弟曹德前往徐州琅琊避祸,他的家小还留在陈留老家,乌程侯送家小到袁府来让兄长安心,他也可以把家小送过来。

兄长给他们提供粮草让他们坐镇兖州,他们不光要对得起兄长的信任,还要在行动上让兄长放心。

主要是,他们没福气天天在府上吃饭,让家小过来替他们享享福也是好的。

孙坚起身松松筋骨,“怎么,孟德也想让家眷待在府上?”

曹操但笑不语,愉悦的表情却将他的心思暴露了个干净。

第二天清晨,原焕站在大门处的台阶上,看着潇洒远去的几个人,眨眨眼睛有些迷茫,“孟德和文台的意思是,要把家眷全部送到这里?”

他的确眼馋那些小辈儿,只是这还不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将人送过来,是不是有点过于积极了?

“兖州离中山不近,主公无法亲自过问,曹孟德和孙文台将家眷送来,也算是有心。”荀攸轻轻点了点头,人心易变,如今这种情况,有家眷在主公手上的确比什么都没有强。

原焕不确定两家有多少人,庄子上也没有太多闲置的房屋,如今荀氏族人住在府上,再来两家大概率不太够用,让客人挤在一起也不合适,得找地方新建些住宅。

袁绍正在和公孙瓒对峙,公孙瓒攻势凌厉,冀州尚且没有被袁绍完全掌握,许多郡县官吏见到公孙瓒打过来纷纷投降,袁绍为了缓和局势,已经提拔公孙瓒的堂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只待公孙范抵达渤海就任。

如果局势稳定下来,府上可能很快就能又迎来几位客人,这时候让曹操和孙坚的家眷来这儿,是不是不大安全?

几人返回主院,荀彧荀攸听到他的担忧摇了摇头,“公孙瓒来势汹汹,不会因为袁绍主动示好便把手,主公且等着,不管公孙范接不接这个官,战事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

原焕无声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也不可松懈。”

袁术离得远,暂时对他们没有威胁,袁绍不一样,冀州能用之人不在少数,有个被曹操感叹“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的沮授在,袁绍如今也没到固执己见不听良策的程度,即便南北腹背受敌,也同样不可小觑。

沮授、荀谌、田丰、审配、麹义……

袁绍身边最得用的谋士武将,几乎都是从韩馥手中继承而来。

沮授初为韩馥麾下别驾,官拜骑都尉,在韩馥打算让出冀州时苦口婆心的劝诫,奈何韩馥不听,只能眼睁睁看着冀州易主,好在他能力出众,志大才高、文武双全,对冀州的内政非常熟悉,不管冀州之主是谁,他都能稳坐二把手。

审配年少时忠烈慷慨为人正直,来到冀州后因为过于正直而不被韩馥待见,等到袁绍反客为主成为冀州牧,方才受到重用,成为治中别驾,同时总理幕府。

田丰和审配的经历差不多,这一对难兄难弟都是因为过于正直不会说话而不得韩馥重用,不过田丰的遭遇比审配更加曲折。

自幼天资聪慧,少年时丧亲守丧,守丧的时间已过仍笑不露齿,在这以孝治天下的年代,此举足以令他声名远扬,他自身又是个博学多才之人,在冀州名望颇高,最初被朝廷征辟推荐为茂才,被选为侍御史,因愤恨宦官当道怒而弃官归乡,这才到了韩馥手下,没想到依旧是郁郁不得志。

袁绍刚成为冀州牧时很是虚心纳谏,得知此事后亲自去请田丰出山辅佐。

甚至连袁绍手中最得力的猛将麹义,最开始都是跟着韩馥干的,在韩馥知其能而不用的对比之下,袁绍这样恭谦有礼,可想而知原本在韩馥手下郁郁不得志的几位幕僚会偏向谁。

荀彧倒是不担心袁绍手下的那些谋士武将,不是因为荀谌在袁绍手下做事,而是不管那人手底下有多少能用之人,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他们家主公不利。

袁本初和袁公路兄弟俩能够大打出手,原因无外乎是袁家无主,董卓以他二人起兵为缘由,屠戮在京袁氏子弟二十余人,所有人都以为太傅袁隗和太仆袁基全部死于董卓之手,袁氏没了当家的两个人,底下人乱上一阵很是正常。

袁绍袁术一长一嫡,甚至如今在名义上都是嫡子,在袁氏没有族长的情况下,兄弟俩都想争上一争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便是寻常兄弟分家,也都想着自己能多分些,更何况袁氏这种四世三公的豪门大族。

他们兄弟俩打破头都没问题,或许以前也对族长之位产生过觊觎之心,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敢借董卓之手来掩盖,事情发生之后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两个人什么都不干,别人还想不到哪里去,看在袁氏的面子上,明面上也不会多嘴去说什么,若是再想对他们家主公动手,只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就足以让他们名声扫地。

礼法在那儿摆着,他们不想断绝天下士人的投奔之路,就是再不乐意,也得在主公面前低头。

“主公莫要担心,彧前些日子写信给友人,若无意外也该到了。”荀彧算着日子,其实半个月前人就该到了,只是不知为何,府上至今没有得到消息。

若是再不到,就该让主公派人去颍川看看,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等他那几个友人抵达中山,袁绍手下有谋士武将,他们主公手下的人才和他相比毫不逊色。

原焕抿唇笑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只待诸位先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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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县界,几辆牛车行走在官道上,车夫将马车停在石碑旁边,让车上的年轻郎君辨认碑上的字迹。

天气热的厉害,挑开竹帘钻进去的也是热风,年轻俊美的青年文士擦擦脸上的汗珠,无精打采的看向石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然后摆摆手吩咐道,“是安国县,这次没找错地方,速度快些,尽量太阳落山之前抵达袁府。”

盛夏不适合赶路,要不是他们和荀文若足够亲密,说什么也不会在这种天气下赶路,没有美酒没有美人,前路漫漫不知何时能到袁府,他可真是太难了。

竹席上,两三岁的小娃娃耐不住热,好一会儿没有感受到凉风,嘴巴一瘪又要哭出来。

“好好好扇扇扇,祖宗诶,你可别闹了。”

后面的牛车里,另一个病恹恹的青年撑着身子坐起来,确定石碑上写的的确是“安国县界”四个字,不是“安平”“安熹”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名字,这才有气无力的躺回去。

下次再有机会,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和这家伙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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