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辜负的心意

饭菜都陆续上了。

松鼠鳜鱼,佛跳墙、开水白菜,宫保鸡丁,龙井虾仁配鱼籽酱、黑松露温泉蛋……

后厨的廖师傅心思巧妙,虽然还是国宴菜系,却又在这些传统名菜之上,做了些微创新,与各种新的烹饪技术结合,改良了口味,更适合现代的风格。

一时间桌子上只听见动筷子的声音,倒没什么人说话。

又吃了一会儿,单思源忽然想起来问:“文杰哥哥,你这次带的朋友是谁啊?”

“怎么你不知道,文杰结婚的事?”姜危桥笑问,“年轻人都不上网的吗?”

单思源愣了一下:“我以为网上胡扯的。难道是真的?这难道是……你那个……结婚对象?”

裴文杰本来就没有动筷子,只是在喝红酒,这会儿听他们对话,放下酒杯,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开口道:“我来给各位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梁逢。我们两个人两周前刚领证,目前正在蜜月期。”

梁逢冷不丁地成了焦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有打量的,有怀疑的,还有蔑视的。

一桌子数人,各有想法,各有鬼胎。

“大家好,我是梁逢。”梁逢又对裴宏和施俐莉鞠躬,“爸爸好,阿姨好。”

他话音未落,单思源已经腾得站了起来,把餐巾扔在盘子上,“怎么回事,怎么真的结婚了,这还吃什么饭谈什么感情!”

“怎么,如果不为裴文杰,你就不想来了?”裴宏问他。

单思源愣了一下:“裴伯伯请吃饭,我肯定得来。”

“那就坐下安心吃饭。”裴宏说这话不再理他,夹了一块菜入口,细嚼慢咽。

单思源站在那里半晌,怏怏然也只好坐下拿筷子吃饭,恶狠狠地啃着骨头。

又过了片刻,施俐莉才开口问:“梁先生哪里高就?”

“暂时没有外出工作。”梁逢说。

施俐莉点点头:“那以前呢?”

“在杭城开了一个小馄饨店。”

施俐莉笑了:“原来是做餐饮的。不知道收益如何?”

“只是个体户,卖些自己做的馄饨糊口,收益也一般,付了房租水电,勉强够我和孩子开销。”

“还有孩子?”

“是,女孩,七岁了。这次也和我一起来了帝都。”梁逢说。

施俐莉笑吟吟看他,又去瞧裴文杰,不知道感慨了些什么,对裴宏说:“看样子还真是真爱呢。”

裴宏眼皮子都没抬,开口道:“我听说在这之前,你在监狱里服刑?”

“是,之前做生意出了些问题,合伙人卷款跑路,导致我被判了三年。”梁逢又回答道,“再之前做过几年老师。”

“刑满释放的无业游民,还带个野孩子。”裴宏抬眼看他,“你觉得你这样的人配入我裴家的大门?”

“裴宏,你是不是搞错了。”裴文杰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梁逢的手,“和梁逢结婚的人不是你,是我。他不配谁配?你选的这几个?”

裴文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几位,嗤笑一声:“环肥燕瘦、品类齐全,你如果年纪大了性向有变化,建议都收了,凑个宫斗戏绰绰有余。”

他话音未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高畅开口骂他:“文杰,怎么能在客人面前说话这么没分寸?”

“没有教养的人是裴宏,还有你们。”裴文杰道,“对着我的合法伴侣品头论足。配不配这个问题,别用在我的爱人身上。”

裴宏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像是马上要发作。

此时,后厨已经安排人推着餐用小车上来,车上放着一个白瓷罐子,虽然盖子没开,但是香气已经扑鼻。

施俐莉连忙开口说:“大煮干丝已经做好了,你们都来尝尝我的手艺,看退步没有。”

她站起身来,掀开盖子。

那白玉罐子里的一碗金玉色泽的大煮干丝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下面金色的汤底浓郁,而其中的则是以白方干丝、鸡丝、金华火腿丝、银鱼丝、海参丝、笋丝、燕窝丝为主要材料的干丝了。

这道菜考究刀工,数种质地不同的食材都要求切成薄厚均匀、不散不破的细丝。再佐以鸡汁入味。是扬州菜的代表,更是国宴菜系中的一道名菜。

施俐莉本身不怎么会做饭,可是当年为了投裴宏所好,专门学了这么一道大煮干丝,也是求过名厨下过苦功的,吃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

她自己也深深引以为傲。

这会儿施俐莉拿起汤勺,将大煮干丝分装在汤碗中,又由帮佣放在托盘上,一一送到各位客人面前。

金玉色泽搭配下的大煮干丝令人垂涎欲滴。

干丝入味,那一点点的火腿丝与鸡汁的浓香搭配,成了精华所在,入口后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刚才所有的混乱被人们本能的食欲抛却脑后。

一时间只剩下品尝和赞誉。

冲淡了之前那份尴尬。

梁逢仔细吃完自己手里那一小碗干丝,发现裴文杰几乎没吃。实际上不只是这道菜,前面上来的菜他也没怎么吃。

“光喝酒不吃东西对胃不好。”他说,“饿不饿?其实今天的菜都很好吃。”

“没胃口。回去给我做些什么吃得好不好?”光看到在场的几个人都倒尽胃口了,还吃什么吃。

梁逢从善如流:“好。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可以。”

高畅在桌子那边笑道:“你们俩偷偷说什么呢?”

“我夫妻俩说腻腻歪歪的悄悄话你也要听?”裴文杰挑眉。

高畅没料到是这个,讪讪然闭了嘴。

*

这顿莫名其妙的家宴终于在一重重的尴尬和你来我往的阴阳怪气中结束。

三位客人被施俐莉一一送走。

裴文杰在起居室跟裴箐聊了会儿天,也准备要走。

刚带着梁逢准备出去穿大衣,却又被施俐莉叫住:“你爸爸说和你聊聊。”

裴文杰早料到这出,也没有拒绝,把自己的大衣交给梁逢:“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梁逢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裴文杰一笑,转身进入大堂,上了二楼,抵达裴宏的书房门口。沉重的红木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里面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他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裴宏正坐在里面看新闻,切换了几条,多是民生、政策、宏观局势等等……他沙发边的落地灯光亮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于是有一种不可亲近的隔阂感。

这种隔阂感十三年来不曾消散。

从他第一次见到裴宏。

从裴宏虚伪地关切他、毫不犹豫地割舍他的母亲的那一刻开始起。

他就知道这种隔阂感会成为一道巨大的鸿沟,横在他和血缘父亲之间。

“你瞧瞧新闻,就知道和平年代做什么生意赚钱。”裴宏缓缓开口,“贸易、物流、基建、能源,还有房地产……你知道昨天股市收盘宏昕的市值是多少?”

“市值六百亿。”裴文杰说。

“幻跃呢?”

“没有上市,目前估值三十亿。”裴文杰又说。

“三十亿估值。呵。”裴宏笑了一声,“没有投资人,你那个幻跃什么也不是。国内市值最高的影视公司,也不过三百个亿顶天了。一个小影视公司,就算你真的能通过审查,走到IPO这步,在国内也不过是新三板的体量。上市后很快就会被各家证券公司当成割韭菜的工具,高高抛起的时候疯狂膨胀,资本一走跌得粉身碎骨。”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自己和我的差距了吗?”裴宏问他。

“所以呢?”

“你是我儿子,我的一切未来都是你的。幻跃算什么?整个宏昕都是你的。你的所有壮志都可以实现,就算你想搅动国际贸易局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这样波澜壮阔的未来,我作为父亲,一早就给你规划好了。可你为什么不听话?”裴宏说,

“对,你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一直对我心有怨念。可是这有意义吗?你母亲已经死了,你爸我还活着。我的一片苦心难道不是苦心吗?”

裴文杰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你一会儿跟我谈市值,一会儿给我谈贸易,一会儿给我谈理想。到头来……不过是因为我娶的妻子,不合你意。”裴文杰说,“这太滑稽了。”

裴宏攒眉,看他:“一个带着野孩子的劳改犯,怎么能跟裴家有攀扯。你不觉得丢人?”

“我觉得你丢人。”

“裴文杰!”裴宏愤怒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

裴文杰缓缓踱步,在裴宏对面的沙发坐下。

落地灯的光芒照不到那里,于是他在黑暗中打量他愤怒而年迈的父亲。

人大概都会苍老。

这一点在他父亲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死死抓住权柄不肯退位,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把控在手心,肆意妄为惯了的要求所有人都在任何事情上无条件地顺从——狂妄、自大又恐惧、悲哀。

太悲哀了。

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

时间才是最奢侈的财富,绝不会厚此薄彼。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裴文杰向前倾身,与裴宏的目光对视,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雕刻着年轻的脸庞。

“宏昕确实是巨无霸一样的存在,幻跃对比宏昕确实是一家不算那么强大的公司。但是,它们的差距,是公司层面的差距。”裴文杰说,“而作为自然人,我们之间没有差距。”

他的视线那么的锐利坚毅,裴宏竟一时失语。

“我的事业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我的婚姻,如今也不会如你所愿。不止如此,你的所有的控制在我这里都是失效的。很快你就会明白……其实你本就一无所有。”

*

裴文杰进去后,便没人再陪着梁逢。

连施俐莉也离开了,走之前甚至不屑告诉他自己去干什么。

夜静悄悄的。

月亮升了起来。

风雨厅多少有些寒意,梁逢便把自己的大衣穿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发现在角落合上的储物柜门口一节熟悉的布料。

他打开柜子一看。

那个装着包子、馄饨,还有浆水的保温袋被随随便便地扔在了这里,无人问津,仿佛等待着第二天被人清扫扔掉。

梁逢怔了一下。

今天的裴宏和施俐莉的不欢迎不认可是挂在脸上的,其他人的敌意也根本掩藏不住。如果不是他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这样的场合真的会如坐针毡。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表面功夫都不做。

下午带来的礼物,就直接扔在了这儿。

是嫌弃太寒酸吗?

梁逢沉思。

“走了。”裴文杰从里面出来,拿起大衣穿,“发什么呆?”

接着他看到了梁逢手里的保温袋,很快便想清楚了缘由,眉宇间寒意更浓了一些:“走吧。”

梁逢点了点头,跟他离开。

*

担心回来时间太晚,今晚梁楠便直接在周从丹家里。

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

梁逢脱了大衣,又帮裴文杰把大衣收好在门口的衣柜里:“晚上吃点什么吗?你下午饭还没吃。”

裴文杰其实不太舒服。

每次和裴宏聊完天,回来都会难受很长一阵子,作呕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吃了。”他说,换上拖鞋便往卧室走。

因为饥饿而情绪不好,又因为情绪不好更不想吃饭……这似乎在裴文杰身上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梁逢对他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倒不觉得奇怪。

自己换了鞋,提着保温袋决定先把手里的东西冷藏起来,晚上迟一点再劝劝裴文杰。正走了两步,裴文杰又从休息区方向走回来了。

“我还是饿了。”裴文杰指了指他的布包,“不麻烦的话,把今天做好这些热一些来吃。”

从知道要去见父母开始,梁逢就很认真地对待。

穿衣打扮,谈吐行为,都有思考。

今天一大清早就起来和面发面做包子,馅料都准备了十来种。

浆水更是前几天改良好的最新一批。

既然有些人不稀罕。

他稀罕。

梁逢眨了眨眼,笑了起来:“好。我现在就去热。”

*

一碗浆水面。

一笼热腾腾的包子。

比起今天琳琅满目的国宴,简陋得有些可怜。

可是裴文杰坐在岛台一侧,闻了闻温暖的香味,便已经觉得饥肠辘辘了。

他拿起筷子正准备享受大快朵颐,就听见梁逢叫他。

“文杰。”

“嗯?”裴文杰在淼淼的水雾中抬眼看梁逢。

梁逢也瞧着他,在水雾中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让人忍不住要陷进去一探究竟。

“谢谢你不想辜负……我的心意。”他说——

今晚我妈有一个手术。

我大概下午就要去医院陪护,所以就提前更新了今天+明天的内容。

明天和后天看情况,如果来得及就更新。

如果来不及就没办法更了。见谅哈-

另,请大家讨论还是集中在剧情上。不用担心我的生活。这样对我帮助比较大。每次看到大家对剧情的讨论都觉得很高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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