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番外——“蒋老板,自己扫地?要不要帮忙?”

蒋怀中这家酒吧与陈星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了。

“之前那个舞台还没这个的一半大,也没现在这个看起来高级——”陈星指着最里面的台子,冲蒋弼之比划着,“我来那次也只有这里这一小片能站着,其他地方还都摆了桌子。现在来听宋城唱歌的人太多,一楼的桌椅都清空了,全都站着——”

“听摇滚还是得站着听,和身边的人一起跳,带劲!”他有些得意地向蒋弼之传授经验之谈。

蒋弼之垂眸看着他,没有言语,只抬手在他耳际那点皮肤上抹了一下。

陈星得意不起来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记着那一回啊……不是被人亲了,就是,周围太吵嘛,说话的时候凑得近了,不小心蹭上的,其实都不认识。”

蒋弼之似哼了他一声。

陈星眼珠一转,踮脚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这才叫亲!”

蒋弼之有些吃惊地看他一眼,又看向周围。

有些客人——或者说观众,和他们一样早到了,坐在吧台前不多的几只高脚凳上喝酒,服务生和工作人员还在为场地做着准备,来来往往全是人。

陈星笑着扳过他的脸,“没事,这里这么暗!再说被看见也不怕!”宋城说过,摇滚乐要搞叛逆,要逆的就是那些限制人性的教条,在这里就可以很自由。

蒋弼之笑了,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还搂住他的后腰,姿势标准得像在拍电影。

“Get a room, OK?”

陈星回头一看,立时笑喷,“怀中,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夏天才刚过,热不热?”

蒋怀中知道他是故意挤兑自己,不肯理他。他将护在口鼻前的口罩拽到下巴处,用力吸了口新鲜空气,问蒋弼之:“四叔,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蒋弼之一只手搭在陈星肩上,笑道:“我们想着人肯定很多,早点过来占前面的位置。”

蒋怀中在心里嗤了一声,心想才不是“他们”,肯定是陈星一人的主意。

果然,下一刻蒋弼之就说他:“怀中,你该弄个vip区。”

陈星和蒋怀中都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同时开口——

蒋怀中说:“VIP这玩意儿太不摇滚了。”

陈星说:“宋城这次是真的要火了吧。”

宋城“这次”是真的要火了。蒋怀中也是这样想的。

这两年他太清楚宋城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

起初他们乐队只在自己酒吧和其他同类的小酒吧里演出,一次就得唱够四个小时,辛苦得不行,还赚不到什么钱。

后来他们乐队渐渐在他的酒吧里扎了根,“你这里好,不让抽烟。城城的嗓子对烟敏感,本来连着唱仨小时后就够累了……”楚哥曾对他说道。

楚哥是乐队里唯一知道他是这酒吧大老板的人,见他听完刚才那句后微微变了脸色,便插科打诨岔开话题:“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给的钱多。”

这第二句其实也是实话。他们乐队一直很穷,每个人除了乐队还都得再兼一份“正经工作”,多是与音乐无关的。

宋城还算是幸运的,他不用再去给人画图了。那次选秀不只带给他一些转瞬即逝的灿烂——名气、爱情……他也有持久的收获,被梁老看中,一直带在身边培养,得以在音乐领域一直进步。

后来梁老带着他上节目了,还是音乐类的选秀节目,却不是走造星路线,而是认真推广音乐。梁老做评委,宋城以他“学生”的身份坐他身后,时不时就要被他喊一声。

或许是梁老事先同他说好了,也可能只是他这次打定主意,即使在镜头前也要做自己,所以梁老问他什么,他都实话实说,让他评价选手的表演,他也敢实话实说。

天知道在镜头外看到他这一番表现的蒋怀中当时有多揪心。

宋城这人较真,也心慈,不认为这世上有多少坏人,万一他被那些选手的粉丝骂了,他受不受得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多数观众都喜欢他,觉得他礼貌且真诚,并且极为“专业”。观众们还想起他曾经在《唱响舞台》上惊鸿一瞥的那几首歌了。经过三年的时间洗礼,大家突然意识到——宋城的歌后劲大,真耐听!

蒋怀中立刻四处托关系,帮宋城在后面几期节目里争取来更多镜头。

他和那些观众一样,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原来真实的宋城比被包装后的宋城更有魅力,更有观众缘。

蒋怀中这几年在圈里积攒了不少人脉,他也舍得花钱。最后一期,也就是那场选秀的决赛,开幕第一首暖场曲不是给评委,也不是给选手,而是给了宋城,而宋城带上了他的乐队。

那首激情洋溢的歌最后,是宋城自己的一段吉他solo,他指间的拨片划出最后一个音符,在弦动的余韵中将拨片甩出去,同时高高举起手里的吉他,对着镜头傲然一笑。

蒋怀中保存下这个画面,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

在他看到这个画面之前,连他自己都会疑惑,自己是真的还爱宋城,还是只是出于一种未竟的心愿?

他入这一行是为了宋城,之后的两年里,他的公司捧红了一个又一个能唱歌的艺人。唱片发了一张又一张,演唱会也办了很多场,可他当初最想捧红的那个、明明是最有天分也最肯钻研的那个,却一直籍籍无名。

宋城总是“安于现状”,他却忿忿不平。有时他就会想,可能这已经不是爱了,这只是一种执念,想让宋城出名的执念。他也在日思夜想中明白了自己的这种执念并不是完全出于无私,他还想证明宋城错了,自己对了,自己没有那么无能。

可是当他看见那个冲着镜头飞过来的拨片,以及拨片后面宋城傲然的微笑,他顿时明白,执念有,爱也依然有,并且没有因为分别而衰退,反而因为岁月的沉淀而更加深沉牢靠。

就像宋城的歌一样,后劲大,禁得住时间的考验。

蒋怀中站在人群的角落里,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看着舞台上激情昂扬的宋城,在绵延不绝的尖叫声中想着:他这次应该是真的要火了吧,不知道这酒吧以后还请不请的动他。

蒋怀中一直坚信没有公司能带起这样一支平均年龄在三十五上下的乐队,但是宋城似乎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

他无论是演出还是接受采访,他甚至还参加了一个综艺,总之他去哪儿都要和他的乐队在一起。

宋城的歌迷发现乐队的另一个吉他手也很帅,发现鼓手是个冷幽默大师,发现贝斯的手指很迷人……一些女粉丝还学宋城,喊他们“哥哥”,那热乎劲跟追随那些年轻帅气的偶像明星似的。

宋城说:“我听说你们觉得我有范儿。我从小学三年级就跟在楚哥他们后面玩儿了,我所有的范儿都是跟他们学的。”

宋城的歌迷们说:“爱宋城的哥哥们,就是爱宋城本人。”

蒋怀中看到这一说法时,感到很惭愧。

他曾不解地问自己手底下最有经验的经纪人:“是市场变了吗?”

经纪人说:“也可能是我们一直没有看透市场。”

是,蒋怀中认可这一说法,他没看透市场,没看透宋城,也没看透自己。

但幸好宋城直率,对蒋怀中说过他为什么会和他走到一起。

不是因为那个比赛和梁老,也不是因为他自以为的英俊与风度,而是因为他的自由。

“一说摇滚,大家都想到自由,但其实我不自由。我这人就爱跟自己较劲,老把自己缚起来,所以就特别喜欢你身上那股子自由劲儿。”

可惜宋城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太走心,他一直盯着宋城的嘴唇想入非非。等他后来再想起这句话时,他突然明白难怪后来宋城不想和他好了。

他拉着宋城一起跳进名利场,宋城自己迷途知返独自上岸,留他一人继续在这喧嚣之地翻滚。

他早不是宋城曾经喜欢的样子了。

有时候他真挺羡慕他四叔的。

有一次他跟着蒋弼之出去应酬,看到蒋弼之和那些他最不喜欢的暴发户们打成一片,面色如常地说着荤素不忌的话。

饭后他笑着问蒋弼之:“这种局不能带陈星来吧?”

当时他四叔笑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个,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那一刻他真是由衷地羡慕了,也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他想着,即使他能越过宋城这个槛,再找个别人,那人也不可能再见到他曾经的幼稚与愚蠢,和那股子自由的劲头了。

一首接着一首,室内的气氛炒到火热。

一曲终了,宋城把吉他往旁边一塞,就面朝天花板地向台下的人群跃去。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沸腾尖叫,乐迷们伸高了手托举着宋城,让他在人群上空游曳。

所有人都在欢呼大喊,只有蒋怀中安静地看着一切,视线紧紧追着宋城的身影,眼里饱含欣慰,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宋城问过他:“你知道跳水吗?”

“知道啊。”蒋怀中以为他在说游泳。

宋城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抠着桌角:“得是那种有特别多铁粉的乐手才敢跳水,要不人家不接你,掉地上了多丢人。”

蒋怀中握住他的手指,他一直很喜欢宋城的手指,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他亲吻宋城的手,“你也有粉丝啊,你也能。”

宋城悻悻道:“我不行,我现在的粉丝……都是些小姑娘,力气小接不住。”其实他是想说,他那会儿已经觉出自己粉丝并不是因为他的音乐而喜欢他,让他觉得不太可靠。

“你这么会弹,这么会唱,这么会写,你迟早有一天也能跳水。”

宋城乐了,手指从他嘴唇移向他脑门,干脆地弹了一下,还挺疼,“借你吉言。”

宋城终于做到了,他又实现了一个愿望。

“嘿!别把我们主唱运太远啊!”楚哥大声喊道。

另一名吉他手也笑道:“把我们城城还回来!”

乐迷们起哄:“再传远点!”

蒋怀中站在后排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宋城仰躺着,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无数只手朝自己推来。

他无意识地同周围人一起举高了手,大张着手指,像等待什么从天而降的宝贝。

宋城被他们送过来了,离得这么近,他甚至听到宋城的笑声:“差不多行了啊,别给我运外面去!”

他的手指触到宋城的大腿,因为他个子高,这触感结结实实,他的指腹甚至能感受到那牛仔裤下的肌肉。

随后他的手指碰到宋城的后腰、后背、肩膀,而他的眼睛终于看到宋城总是掩藏在头发下面的后颈——

那一片干净的皮肤上纹了一个红色的字,像麻将的“红中”一模一样。

就是在那个逼仄潮湿的地下室里,蒋怀中枕着宋城的肩膀昏昏欲睡。

“红中!”贝斯手高亢地一声,将麻将牌用力拍到桌上。他说话快而含糊,还带点口音,老是让蒋怀中听错,一个激灵坐得笔直。

宋城没有摸牌的那只手反手拍拍他脑袋,“乖,没喊你,接着睡。”

原来他的纹身是纹到颈后了。

宋城跟着人浪漂远了,蒋怀中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他想到那个地下室,他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差劲的环境,可是宋城他们就爱待在那里,说什么他们是地下乐队,只有待在地下才有灵感。他便也只好陪着宋城待在那里。

其实那地下室也不只是难熬。

也曾经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城将他圈进怀里,手把手地教他拨弦。他初学一二,就要展示一把,在宋城后背画了几条琴弦,用手指在上面不厌其烦地演奏起“哆唻咪”。

他晃了晃脑袋,自己都笑了。他不是第一回 这样躲在角落“偷窥”宋城的演出,却是第一次这般思绪万千。

可能真的该做出点改变了。他已经停在原地太久,该迈出一步了,不管哪个方向都好。

有人敲门,蒋怀中停下手里的扫把,疑惑地看向大门方向,隔着门上的毛玻璃隐约看到个人影。

演出已经结束,乐队和观众们都撤干净了,服务员也被他撵回家,就剩他一人在这儿扫地。

他过去开门,口中喊着:“今天已经关门了!”手里还拎着个扫把。

门外的人又匀速地敲了三下,蒋怀中顿住了。

他迟疑两秒,拨开门锁。

宋城还是之前演出时那身打扮,穿着图案张扬的T恤,胸前挂了个夸张的人脸挂链,张着大大的眼睛瞪着蒋怀中。

宋城两手插兜,上下打量他几眼,缓缓地笑了:“蒋老板,自己扫地?要不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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