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色

夏夜的热风灌进胸膛,街边路灯闪着幽幽的光,两个人在路边走走停停,低头说着小话。

季横还在拿称呼调侃他,许皎白实在受不了,张口叫了声“一一”。

季横收起笑容,硬扣住许皎白的手,十指交扣攥得很紧,“我们没有在一起吗?”

许皎白张了张口,又心虚往一旁看去。

季横拦住他,侧头伸出舌尖舔舐他的嘴唇,许皎白被惊到了,眼睛睁得很大,肩膀绷紧。

“那怎么样才算在一起?”季横低声询问,目光低沉扫过许皎白润了水光的唇。

许皎白自然说不好,绕开季横快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等人。

夜晚朦胧的月色和灯光一齐亲吻他的脸颊,他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季横身上。

季横走过去轻点他的额头,许皎白没有防备,往后仰了一下,手压在头发上透过胳膊间的缝隙偷偷看季横。

季横说:“看什么呢?偷看要另外付费的。”

许皎白当没听见。

季横继续说:“不过亲我不用,你要亲亲看吗?”

许皎白:“……”

季横笑开了,推推许皎白的脑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车厢里空调没有关,两个人上了车,许皎白系好安全带,季横忽然说:“今晚去我那里住吧?”

许皎白转过头,季横说:“车没油了,只能开到我住的地方。”

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谁会相信?

与此同时车内响起“咔嚓”一声,许皎白猜测季横是把车门锁了。

他没有去过季横的住所,甚至连他住在哪里都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季横经常去画室找自己,但是最近开始工作了,来得也不是很勤,只能手机联系,空闲时间给许皎白发消息,经常发一组小猫的表情,和本人完全不符。

他倒是没有慌张,季横紧紧盯着他,他只是很平淡的“哦”一声。

季横惊讶:“真的愿意去?”

“可以说不愿意吗,说了车门会自动打开?”

“不会。”季横说着靠近许皎白,脑袋搭在他的肩膀,“去吧,我想让你去。”

即使过去六年,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不了,比如说季横生在骨子里的霸道,换做其他人大概率要生气,许皎白却坦然接受了。倒不是他天生大方,只是季横看起来很紧张,手紧紧握成拳,应该是怕他拒绝。

车开到许皎白的家附近,许皎白也没有吱声,低头玩起消消乐,有一关玩了三遍都没过去,终于获胜了,一抬头车早就停在停车场里。

许皎白:“这是哪儿?”

季横抬手轻锤他的脑袋:“你是被卖了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

等电梯的功夫,季横又开始啰嗦:“家里有点乱。”

“嗯。”

“进门不用换拖鞋,直接进去就好了。”

“不太好吧。”

“没人来过,家里没有备用拖鞋。”

许皎白抬起头:“所以让我过来是临时起意吗?”

季横回看,笑的恶劣:“不,是蓄谋已久。”

季横的住所很简洁,比许皎白家稍微大一点,少了一间卧室,多了书房和陈列柜,实木地板,墙壁也是差不多的暖色调。许皎白不敢直接踩上去,还是脱了鞋踏在地板上。

季横要把自己的拖鞋给他穿,许皎白摆手,两三步连蹦带跳的进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抱住两条腿:“这样就好了。”

季横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揉乱了凑到许皎白的耳边:“白白。”

许皎白:“……都说不要这么叫了。”

“江稍他姐也这么叫你。”

“嗯。”许皎白应了一声。

但是感觉不一样,男人的声音低哑深沉,单单是叫他的名字就足够缱绻,更何况是昵称。

许皎白说:“你叫起来怪怪的。”

“哪里怪?一点都不怪。”季横看出许皎白在躲自己,更紧追逐上去。

很奇怪。呼吸奇怪,心跳奇怪,脸颊会逐步升温,许皎白眼里浸着水色,宛如盛着春意舒展开的花朵,眨眨眼都是露珠抖进湖泊漾起阵阵涟漪。

“你喝酒了?”季横在他唇边嗅了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气息缭绕在许皎白的颈间。

“喝了一点。”江皖非要拉着他喝,一副不喝今晚不走的架势,他就喝了半杯啤酒。

“醉了吗?”

许皎白从季横的语气中里听出一点古怪,“没有。”

季横在他肩头蹭蹭,嘴里嘀咕:“那脸怎么这么红?”

许皎白坦白说:“因为你叫我,你不要那么叫我,我就好了。”

季横直直看向许皎白:“……你是不是在哄我?”

“一半一半吧。”许皎白说。

不好意思是真的,哄也是真的。

从最开始开车到餐厅就暗戳戳拽住他,单元楼前更是一把盖住他的眼睛,许皎白再迟钝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季横好幼稚,怎么还吃醋呢。

他偷瞄着季横的反应,谁知道季横立刻说:“都说偷看是要另外付费的。”

许皎白思索两秒,主动凑近亲吻季横。

亲亲不收费,那就亲亲吧。

电视开着,季横去洗澡,许皎白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站起来往卧室走。

卧室里一张双人床,床单和被罩是一个色系。季横回国没多久,这里的一切还是新的,新的家具新的床新的住所,他好像从来不管这里叫家,和许皎白说的都是“我住的地方”。

没有任何归属感,好像随时随刻可以离开。反倒是许皎白的家,季横去过一次后还惦记着他家的沙发。

每次提到这个许皎白准会卡壳,随即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在沙发上干了什么,立刻抬手捂住季横的嘴。

许皎白在卧室的书桌上看到一本特别的本子,不和其他零散的几本书放在一块,单独摆在桌上。

他对此熟悉又陌生,手指触在本子上面的那一刻都有点不敢相信,但是翻开看,泛黄的纸页和模糊的线条,那时候还很青涩,技法不够熟练,对形体的理解也不够透彻,在现在看来这些画就是十足的黑历史。

——那是一本速写本,牛皮纸封皮,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被小心翼翼保存下来。

许皎白很难去想季横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放下季家,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满身伤痕还要嘴角挂笑的出现在他面前。

六年前那本被他扔进垃圾桶里的速写本,现在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许皎白很少去看以前的画,因为进步一直有,曾经的画渐渐变成进步的证明,成为需要尘封的历史。

他回顾六年前的自己,本以为会觉得羞耻,但是这本速写里的每一张画都有故事,他画了那么多次季横,记忆随之翻涌而来。

速写本被保存的不错,线条却已经看不大清,许皎白低着头一张张认真翻看,床头的灯光太暗了,他才想起来卧室的灯没打开,抬起头想去开却发现季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他。

季横没有吹干头发,发梢湿漉漉滴着水,顺着脸颊滑落,神色很淡,似乎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许皎白说:“你去翻垃圾桶了?”

季横笑起来:“对啊,我翻了。”

那个夏天,猫咪把尾巴藏起来,季横将成绩单留在教室里,从后门的垃圾桶里找出被许皎白扔掉的速写本。

没人再期望他考个好成绩,再也不会有音调不准的吉他声响在无法入眠的深夜,不会有母亲轻声的吟唱……

季横把那本速写本收起来,猫咪的尾巴就缠绕在手腕上,喜欢也落于心底。

夏天虽然结束了但还是会重新到来。

你是迟来的月色,我心底久久未言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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