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依赖

季横走过来,先是摸摸脖子而后往许皎白胳膊肩膀看一看,干咳一声,“来看看你有没有少胳膊少腿。”

许皎白:“?”

季横不过是没话找话,两个人互瞪着眼,气氛干巴巴难受。

许皎白迟疑着抬起胳膊动动腿,回应季横:“没少,是完好的。”

“……嗯。”季横还是想揉一揉许皎白的脑袋,他对别人的性向没任何好奇,也不歧视,曾经偷偷在外打工,什么人都见过,形形色色,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但是这个人换成身边的人,换做许皎白,他又觉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许皎白是因为信任才和他讲。

季横问:“中午还去画室?”

气温已经降下来,炎热短暂消散,画室背阴应该也很凉快。

许皎白回:“去吧。”

“ok。”

季横转身要回教室,许皎白叫住他,“等下。”

“怎么了?”

“你们班有个短头发,大概这么高的女生,她……”

季横脑子里还没形成人像便脱口而出:“曾佳?”

“我不知道她叫什……”

季横根本没听他讲话,凑近了,也不管距离不距离,热气拢在许皎白耳朵上,“你不是说不喜欢女生吗?”

许皎白顿时又丧起来。

季横果然还是介意他喜欢同性。

他听自己声音木木地回:“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早上借给我湿纸巾……你能帮我还一下吗?”

“哎不是。”季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恰好打铃上早自习,他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替你还她,中午再跟你说!”

回了自己教室,季横绕过自己座位往曾佳身边走,把湿纸巾放在她桌上,“还你,谢了。”

季横回到自己座位,曾佳的同桌扯了扯她衣服,“哎怎么回事?你不是相中隔壁班那个吗,怎么反而是季横找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师走上讲台,曾佳只能小声讲,“下课再和你说。”

对面坐着的王穗雪收回视线,手指在笔记本的一角窝了窝。

中午季横早早到了画室,许皎白姗姗来迟,画本刚打开就被季横按住,“先别画了,有点事想和你说清楚。”

许皎白:“可以不听吗?”

季横有点毛躁:“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不想听。”

许皎白选择掩耳盗铃,听不到就是不做数。

“求求你听我说好吧?”季横颇为无奈。

许皎白抬手,手指塞住耳朵。

“那你说吧,我假装听不到。”

季横火了:“别给我假装,你给我听着!”

许皎白那对棕色眼珠移移位置,向角落瞅,“哦。”

“你还嫌我凶?”

“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脑补的。”季横叹口气,抽出许皎白手里的画本放在一旁,“好好听我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没说你必须得喜欢女生,只是……”季横捋了把头发,曾佳喜欢许皎白的事他也不能说,女孩子生起气堪比恶龙咆哮,况且他也不愿意,“这叫我怎么说?”

许皎白:“那就别说了吧。”

季横:“你别打断我。”

许皎白:“哦。”

“总之我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喜欢谁都是一样的,男或女或者别的什么,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我并不介意,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

季横说:“那你还露出那副表情,躲我做什么?”

“什么表情?我没躲,是你躲着我。”许皎白说。

又是那副表情。

如同受伤的猫闷不吭声地给自己舔舐伤口。明明难过却什么都不肯说。

季横说:“我也没躲,只是不知道保持什么距离才能让你感觉舒适,你之前不是一直叫我离你远点吗?”

许皎白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停了几秒,嘟嘟囔囔:“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他以前也说过一样的话。

“因为我给了你糖?”季横记得,笑了笑,“那你也太好骗了。”

季横看着许皎白,还是觉得神奇,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他仍然能赤诚对待别人,把信任交付出去。那层冷漠的壳子稍稍一碰就脱落,没有一点伪装,露出柔软的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昨天给的糖你吃了吗?”

“没有。”

“怎么不吃?”

许皎白把糖拿出来,在季横面前展开,落在手心里小小的糖果,想法不言而喻。

季横接过糖果,拿在两指间。

——“你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都照顾他,他迟早会受伤的。”

指尖顿了顿,季横把糖送进许皎白嘴里,视线停在那本画本上,黑色的封皮反着光。

“还画画吗?”季横指指自己,“模特今天不睡觉。”

许皎白:“其实你睡不睡没差。”

已经能默写下来了,整整一本,只差几页就画满了。

季横:“你说的啊,我真睡了。”

许皎白点点头。

季横跨坐椅子,两手搭着椅背,脑袋低下去闭目假睡。

许皎白拿起画本,刚翻过几页,季横又说:“你还是不放心啊。”

他闭着眼睛声音显得慵懒,“说了不介意就是真的不介意,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没不信。”

季横睁开眼,他经常笑,随和的张扬的帅气的,各式各样,所以大家都自动忽略他不笑时的表情,比许皎白更冷漠,沉睡在冬日的夜晚,漆黑又孤寂。

许皎白没看到,专注于自己的画,从生涩到熟练,短短几个月,厚厚的一本全部都是季横。

“为什么画我?”季横问得很轻。

“嗯?”许皎白正在苦思冥想要怎么藏尾巴,根本没听他讲话。

“没事。”季横说,“没听到就算了,好话不说二遍。”

他不会伤到他。

他能照顾好他。

下了晚自习管向童垂头丧气的往家走。

季横搬走有一段时间,以前父母吵架基本都围绕着季横的妈妈吵,鸡毛蒜皮一点小事,管向童听得头疼。

季横他妈挺好的,小时候还偷偷塞糖给他,笑嘻嘻说:“季横那小白眼狼不吃,那给你吧。”

管向童满心欢喜拿糖回家却被自己亲妈骂了一顿,揪着耳朵问他:“你这个嘴就非得那么馋?非要接人家给的东西?”

今天家里也在吵架。

锅碗瓢盆地摔,噼里啪啦演奏。

“不想过了你早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跟你在这儿耗日子?我早他妈离婚走人了!”

拜托,不要为了他。

管向童站在门外,手握在门把上。

“你看看你那穷酸样,一天到晚抠里抠搜,在外面当老好人,扶这个一把扶那个一把,我看你就是占人家便宜!臭不要脸!”

“……人家老太太我有什么好图的?”管父想生气又提不起脾气,累得慌不想吵。

“扶扶扶,你也不怕被讹上。”

管向童打开门,管母立刻转头,话头转向他,“比昨天还晚十分钟,你干嘛去了?放学就回家知不知道?”

管向童:“可能今天我迈的步子不够大吧……下次迈大点。”

管母:“少给我贫!要不是为了你,你爸我俩早离婚了你知道吗?我能留在这儿受你父子俩的窝囊气?”

管向童动动嘴巴,灰溜溜往房间去,兜里手机振动半天了,震得他想上厕所。

管向童接了电话:“喂啊,小崽子,又找我干嘛,别问我题啊,上次都说了我不会……”

刚说完屋外又开始了,锅碗瓢盆齐刷刷响。

江稍:“你去蹦迪了吗?”

管向童:“……………………”

管向童:“蹦什么迪我还没成年呢!是我爸妈在吵架!吵架!”

“哦。”

“你不问问怎么了吗?关心关心我啊!”

“那……怎么了?”

“啥事没有,拜拜了您内。”说着挂了电话。

过几秒江稍又打过来。

管向童:“叫声哥我就陪你唠嗑。”

“哥。”

管向童舒坦了,“得了,想聊什么,别问数学题,游戏倒是可以聊聊。”

江稍:“你怎么了?”

管向童又蔫了,“你就别问了。”

屋外女人提着嗓子尖锐吼着什么,管向童沉默一下,“哎,算了,不说我心里也难受。我爸妈闹离婚呢,我,就……挺想他们离的。每次我妈都说是为了我才勉强在一起的,我不想那样。”

不要为了他。

不要平添痛苦。

这个道理大人好像永远不懂。

管向童把作业拿出来,“说我没有意思,说说你啊,大户人家都有什么富贵烦恼?”

他只是随口一问,想止住这个话题,没想到江稍真的接了。

江稍说:“我和我姐差了两岁。生了我姐之后我爸妈都想要个儿子,所以有了我。

“我和她一直都不亲近。小时候学游泳,她偷偷按着我的头不让我出来,最后大概是害怕了,哭着把手松开。我妈以为她没看好我,让我溺水了,问都没问给了她一巴掌。”

管向童停下手中的事情,安静又认真地听着。

“她是学美术的,成绩一般,想出国,爸妈不同意,不想她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她留在家里陪他们。我妈倒是挺想我去,因为我成绩太差了,想让我出国混个文凭。”

最后江稍说:“所以我想她应该挺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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