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番外张鹤苦夏(已发)
说明:张鹤纪峣温霖在高中时的事,上部被反复提及的那场篮球赛的前因后果。
太阳酷烈得出奇,透过树荫缝隙的日光凝成一个个明亮的小点,投射在地上,仿佛都冒着白烟,带着能把地面烧穿的热度。
仿佛风都被热烈的温度黏住,静止不动了。
这是一个苦夏。
露天篮球场上,张鹤头上搭着条湿毛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争先恐后地从他的皮肤里渗出,让他看起来像是淋了个雨。
太热了,他随手借过一个女孩递过来的水,道过谢,捏着水瓶,长而有力的拇指食指轻轻一旋,瓶盖就开了。他闭着眼,将整瓶水都倒在头上,冰凉的刺激感让他叹息了一声,没注意到那个女孩陡然涨红了的脸,他睁开双目,扭头四处张望,目光下意识逡巡。
纪峣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地模样,像是才赶过来,手上也拿着瓶水,脸上净是汗珠。
张鹤眉毛挑了挑,走过去,把湿漉漉的毛巾从脑袋上揭下来,按在纪峣汗津津的脸上,粗暴地擦拭对方已经往下滴水的鬓角,他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纪峣的皮肤很快就被蹭红了。
“你不是去浪了么,怎么还过来了。”他问。
纪峣站在那,脸上显出一点忍耐的神色——张鹤弄得他有点皮儿疼,但这种带着轻微疼痛的擦拭却是他所熟悉的,是那种粗糙的,张鹤式的照顾,或者说,习惯性动作。
所以他没动,乖乖等张鹤把他的头发擦得像个猕猴桃似的乱糟糟直愣愣以后,才说:“你打球比较重要。”
张鹤明显被他这句话取悦了,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往下按了按,一直绷着的脸露出个笑影来:“乖。”
篮球场里有人喊他:“张鹤,休息够了吧!还来不来?”
“来了!”张鹤低下头,掀起背心下摆,狠狠往脸上一蹭——他整齐的腹肌随着这串动作昙花乍现,纪峣的目光下意识黏了过去——把脸上又重新渗出的汗水擦掉,又将空掉的水瓶塞进纪峣怀里,大步就要往里走,走了两步,他又顿了一下,回头问纪峣:“要不要一起?”纪峣撇了眼球场里的男生们,他们现在是在外面打街头篮球,这些人都不是校内的,见张鹤磨磨唧唧,有些脸上当即就带上了不耐。
纪峣下意识说:“不用了吧,我技术不太好。”
他才学打篮球没几个月,还是个新手。
张鹤皱眉:“这有什么。”意识到他大概不太想跟这些人打,他将别人扔给他的球又反扔了回去,说了句抱歉临时有事,就搂着纪峣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咱们找别的地方,我带着你打。”他说。
后头有人骂他不仗义,张鹤权当没听见。纪峣见他我行我素的模样,有点想笑,嘴巴一抿,忍住了。
张鹤揽着他没走几步,忽然停住,手在他头的位置比了比,眉毛又挑了挑:“我说怎么手感不对,你又长高了知道么。”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摸了摸下巴:“好像还黑了点——不是之前那副姑娘样了,嗯,变帅了。
“真的?可能是最近打篮球打的。”纪峣自己还没发现,他低头瞧了瞧裤脚,发现前阵子才买的裤子又露出了脚踝——当时还穿着刚好来着——才后知后觉地笑起来,有点得意:“张鹤,你等着吧,我要超过你了。”
他最近蹿得快极了,像棵吸饱了养份的麦苗,经过一整个冬日的沉睡之后,在春季肆意疯长抽条,生出翠嫩细直的模样。
长得太快,以至于有点飘,最近,他就总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张鹤的权威。
张鹤瞄了眼他只到自己唇角的头顶,要笑不笑地“呵”了一声,弯腰,专门凑在纪峣眼睛前,比了比他们直接的身高差,动作特别做作,特别气人,简直恶意满满:“行吧,我等着。”
纪峣:“……”
他被气得直翻白眼,却苦于是自讨没脸,所以只能生生忍着。
张鹤爽了,推着无精打采的纪峣往前走。
纪峣蔫了,垂着颈子。少年纤细的骨架外包裹着一层细腻的皮,因为抽条而格外瘦长的后颈直棱出骨骼的形状——也许是这人是纪峣的原因,这种瘦长的脖子张鹤一直觉得不好看,瘦得太过,有点吓人,可长在纪峣身上,却让他心里泛起了一点奇异的触动。
还怪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得补补。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思考是不是该给纪峣炖个鸡什么的,又觉得麻烦,打完球以后一口气吃十个汉堡才有满足感,还方便——不过……不是说汉堡是垃圾食品么,带着纪峣去吃那个是不是不太好?
脸上的表情却仍旧绷着,连纪峣都没发现,身后像押送犯人似的押着他的张鹤,在苦恼着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打断他思路的,是从纪峣不小心露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枚吻痕,随着纪峣行走的动作,时不时从他的T恤中露出来一点,红艳艳的,半遮半掩的,像是张欲语还休的小嘴儿,引着人去看,去瞧。
张鹤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刚才还懒洋洋的唇角绷住了,一点点抿了起来。
心头像是蹿起了一股无名火,在夏日的高温中,和焦躁的蝉鸣一道,猛地燃起来,在他体里轰轰烧着,烧得他心肝脾肺都隐隐作痛。
这是高一的暑假,他们即将升上高二,学习压力还不大,刚刚从初中部迈入新台阶的躁动还没有平息,身体的急速发育,和心中急迫宣泄的对独立的渴求,让纪峣在短短一年之内,变化大到几乎面目全非。
张鹤始终想不通,他好好的兄弟,怎么说变就变,莫名其妙说弯就弯——还他妈是下面那个。
不应该啊。如果原来是因为纪峣长得又白又小,像个娘炮。可现在他带着他游泳,跑步,打篮球,纪峣已经不矮不白,从小美男变成小帅哥了,怎么还跟男的搞在一起?
这时还对基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张鹤,如此单纯的疑惑着。
虽然他对纪峣说,做你想做的,我不支持你,但也不会反对你。但是他心里,却始终不觉得这是对的——尤其是,他前段时间发现,纪峣不但弯了,还是下面那个,不但是下面那个,还他妈劈腿。
刚在两天之内撞见纪峣和两个不同的男的打啵之后,张鹤先是恨不得自插双目,又恨不得把纪峣抽一顿。
他娘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峣这么能呢?
这枚新的吻痕大大影响了他的心情,以至于当天的篮球教学有点漫不经心,在日头终于开始西斜之后,张鹤抹了一把颈子上的汗,决定还是去吃麦当劳。
麦当劳里的冷气开的很足,热气腾腾大汗淋漓的身体一迈进去,就让纪峣打了个激灵,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抬眼瞅了眼自顾自往柜台走的张鹤,没敢吭声。
张鹤心情不好,他隐隐察觉了,也大概知道原因。
食物上来以后气氛终于活络起来,两人干掉两个全家桶,满足地瘫在椅子上叹气,纪峣懒洋洋地枕着张鹤的肩膀——其实并不太舒服,结实的肌肉,坚硬的骨骼,以及汗液干掉以后粘腻的皮肤,都让这种依靠有点难受。
可这人是张鹤——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的肢体,他们的手脚就如同对方的手脚,纪峣依靠着张鹤就如同他自己的骨头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哪怕难受也是舒适的。
他的头蹭了蹭张鹤的T恤,鼻子下意识嗅了嗅,闻到了张鹤身上的汗味儿,嫌弃地呸了一声:“好臭,张鹤你都馊了你知道么。”却没起身,反而又更用力地嗅了一下。
张鹤木着脸:“说这话之前,你有想过我闻着你头油味儿的感觉么?这么大一脑袋,杵在我鼻子下面,你特么闻闻——”说着,他在纪峣的脑袋上呼噜了两下,摸了一手盐和油,然后凑到纪峣鼻子边上:“喏。”
“你滚。”纪峣笑着打掉他的手,张鹤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把纪峣的脑袋推开。
烂大街的流行乐,嘈杂的人声,冷气和炸鸡,还有张鹤身上的味道,这一切都那么舒适,舒服到纪峣快要睡着。就在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张鹤叫他:“小峣峣。”
他困得要死,竟然没觉得这个早就废弃不用的酸掉牙的称呼有哪里不对,随意应了声,就听张鹤难得有些犹豫的声音。
“……你跟那些男的,都断了吧——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说……我们都还是学生,你老出去玩,我觉得影响了你的学习……”
纪峣一下子睁开了眼,眼神清醒,不见了半点睡意。
张鹤一贯缺乏情绪的脸上难得带了烦躁和窘迫,他搁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像是心里有股念头不得发泄,而他只能拼命压着。
那股心火烧得越来越旺,等着一个引子,就能蹿出他的身体,把周围一切都烧起来。
他在等纪峣的答案。
纪峣仔细地盯着他,目光有点奇怪,像是带了刷子,仔仔细细地把他整个人刷了一边,刷得他有点想要发作了,却见纪峣嘴角一勾,又轻又快地笑着说了声:“好啊。”
“……?”
像是在旺盛到顶点时忽然迎头盖脸地下了场暴雨,那场心火呲啦一声,噗得全部被浇灭了。
张鹤傻了。
这是张鹤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对纪峣性向的不认同,然而奇怪的是,纪峣却没觉得不满或沮丧,他甚至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
他欣赏了一会儿张鹤难得地傻样,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如此的愉悦和满足。
反正那些男的加起来,也不如张鹤一根小指,不就是禁欲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他们厮混,甚至都没有跟张鹤在一起打篮球来的开心。
张鹤以为纪峣会有类似于戒断症一样的不适反应,然而他想错了——接下来的时间,纪峣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乖乖学习,和他形影不离,几乎没离开过张鹤的视线,仿佛去年禁果初尝的混乱关系是一场梦,纪峣仍旧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乖仔。
青春期的男生,对性总有种模糊的好奇和向往,甚至在臆想中无限夸大它的魅力,哪怕张鹤都不能免俗。在某次和几个男生一起打完篮球后,大家聊着这个,都兴致勃勃,张鹤下意识看了眼纪峣,见对方脸上带着略有点神秘,又像是回味的笑容,在旁边看着这群雏儿瞎jer脑补,一言不发。
等大家散伙,他们走在林荫道上,晚风吹在被白日晒透的路面上,拂过他们的小腿,不但没有清凉,还带着热意。
张鹤忍不住问:“那种事,爽么?”
纪峣愣了一下:“哪种?”
张鹤心里有点臊,却更多的是猫挠一样的好奇,他修长的手指抓住篮球,无意识地运了个球,拍了两下,流畅的肌肉线条拉伸,仿佛一阵灵巧的风。
“就是……上床。”
纪峣看他看得呆了,隔了会儿,才笑了起来,仍然是那种略带神秘的笑容——张鹤总觉得,纪峣自从开荤后,就变得不一样了,比如这种笑容,比如偶尔眼角眉梢的神态——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
篮球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张鹤木着脸,不满道:“——喂!”
纪峣见他跟个大傻子似的,白瞎了那副英俊到让人能直接想到床的脸,叹了口气,伸出两只手,一只虚握成拳,一只并起中食二指,做了个下流的动作:“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这个,”他抽出那两根手指头,指了下张鹤,扬了扬,又拿拳头对准自己:“……我是这个。”
“所以,”他古怪地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爽不爽呢?——如果硬要问我的话,看那些人的反应,应该是爽的吧。”
他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余光却没见张鹤的影子,一回头,就看到小伙伴愣在了原地。
张鹤怔怔瞧着纪峣,这是他第一次,抹掉那层模糊起雾的玻璃,真切地将纪峣,和同性恋里的“性”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纪峣过于真实的形容让未经人事的张鹤,产生了过分清晰的联想。
他陡然真切地意识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而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认知,让他难受,甚至如鲠在喉。
蝉鸣从耳道穿透入脑,烦躁透了。
没两周后,又一次打球时,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温霖弯腰去拿放在边上的水,正好跟一个女孩擦肩而过。他一愣,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女生将水递到张鹤面前,张鹤说了句谢谢后接过,咕嘟咕嘟仰头喝掉。
“怎么了?”跟他一路的纪峣问。
之前纪峣和张鹤一起练球时,正好遇到从补习班放学的温霖,三人打了一场,都感觉不错,于是组成了固定小队,温霖和纪峣打配合,张鹤防。
这使三人飞快地熟悉起来,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哥们。
温霖是个难得拥有细心这种品质的男生,他若有所思地对纪峣说:“只觉得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虽然到了蠢蠢欲动的年龄,然而男生天然的直线思维和思想晚熟,让他们在运动时甚少会特别注意哪个女生,尤其是张鹤这种类型的男孩儿——在他眼里,所有给他递水的姑娘,脸都是模糊的。
这么一说,纪峣也想起来了,这女生好像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只给张鹤一个人递水。他愣了一下,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哟,我们鹤儿这是春天到了啊。”
这次打完球后,三人勾肩搭背去吃麦当劳,纪峣嘴里含着一个冰块,口齿不清地问:“张鹤,今天给你递水那姑娘,好看不?”
张鹤显然愣住了,明白他说的是谁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还不错。”
纪峣和温霖同时挑了挑眉,为他居然对对方有印象表示惊讶。
张鹤解释:“虽然不记得脸了,但是,”他比了比自己的胸,“这里挺大的,我有印象。”所以应该还不错。
温霖将手指搭在唇上,回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挺大的。”
纪峣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半晌,无奈完全没有印象。那边厢,两个直男已经对照着彼此的记忆,将女生的胸围比划了出来,表情还一个比一个正经,仿佛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
纪峣惊讶道:“……这么大的么?”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齐齐肯定地点头:“对。”
纪峣难以置信:“原来直男真的都喜欢大胸啊!可是……”说到一半,他的话头陡然停住。
张鹤被他勾起好奇,示意他继续。
纪峣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温霖,隐晦地说:“但是有些男的,明明……但是……”然后指了下自己。
他的话很模糊,张鹤却嗤笑一声,明显懂了,温霖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盯着纪峣的胸口视线发直,然后陡然扭头,耳根到脸全红了。
张鹤没注意到,他还在回忆那个女生的脸,隔了一会儿,他盯着可乐中上升的气泡,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如果下次她还给我递水,我就……”
话卡在喉咙里,他没说下去,两人却都明白了。
纪峣咔嘣一声,咬碎了口中的冰块,剧烈的刺激冰得他牙根发麻。他恍若不觉,心中生出了种类似于索然的情绪。
没意思。他想。
男人真没意思。
尤其是直男,明明喜欢大胸,结果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被他勾走,甚至——
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脸颊还有点泛红的温霖脸上。
——没劲透了。
结果老天似乎是刻意不给张鹤机会似的,后面一整个暑假,哪怕三人天天出去练习篮球,温霖越来越不对劲,纪峣个头从疯蹿到175,张鹤也没遇到那个女生。
直到开学前的补课。
虽然还打着高一的名头,可他们已经重新进入校园,上了高二的课本,学校也开始正常上课,就差一个开学典礼。
那是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大概是为了平息学生的不满,学校组织了一场篮球比赛,在学校的室内体育馆里举行。
张鹤、纪峣和温霖,毫无疑问全都上了。
气氛热烈至极,口哨声,呼喊声,加油声,跑步声,拍球声,让躁动的夏日变得更加躁动。
纪峣虽然技术好了很多,到底是个新手,比赛到一半就因为犯规被罚下场,他满身汗水,满心烦躁,耳边还不断传来女生的尖叫。他皱眉,双眼死死盯着场上的变化,努力压着自己被罚下场的不满。
现在局面呈现出胶着的事态,他几乎是屏着气在看。
球被温霖从对方球员手上抢到,只见他运球急跑,奔到篮筐下,似乎是想要投球,那动作太帅太流畅,纪峣耳边又是一阵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嘶吼。
纪峣握紧拳头,暗暗为温霖加油,对方守卫也很紧张,张开双臂将他死死挡在篮板下。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投篮时,温霖却喊了一声:“——张鹤!”
然后将球投向了身后!
还在场中的张鹤仿佛与温霖排练了千万次,准确地拦住了球,然后屈膝,手臂高举,手握篮球,高高跃起,前倾——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对方球员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可投射外纪峣的视网膜内时,却仿佛变成了慢动作,被一帧帧地分解,定格,烙印在脑中。
——球进了!完美的三分!
全场学生激动得纷纷起立,忍不住为张鹤疯狂喝彩,尖叫、口哨和掌声如同雷鸣,在纪峣耳中轰隆作响。
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那么死死盯着球场中的张鹤。
张鹤如同心有灵犀般,也在这时扭头,准确找到了他,与他四目相对。
纪峣感觉自己像是被钉住了,他的身体动弹不得,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了,鼻子里什么都闻不到了,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感知,就是张鹤——他只能看到张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张鹤对他扬了扬眉毛,露出了一抹笑容——张鹤从来没这么笑过,张扬,自信,潇洒,如同这夏日的太阳一样,明亮得几乎灼伤了纪峣的眼球。
他这才仿佛被施了恢复魔法般,五感慢半拍的恢复,迟钝的身体终于后知后觉能够动弹。
那个笑容几乎让他神魂颠倒,他听见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那么热烈,那么热切,那么热忱,像是迫不及待,要跳出他的胸腔,跳到张鹤的掌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体会这陌生又炽热的感情,就感到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一个激动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好帅!对吧!他真的是太帅了!!”
……什么?谁?
他扭头看向对方,迟钝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模糊的视网膜慢慢聚焦,张鹤的身影在眼前消散,取而代之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女生的身影。
脸有点眼熟,想不起来,但是胸很大。
啊,是那个女生,经常给张鹤递水,张鹤有点想追的那个。
女生脸上带着热切的神情,眼中是遮不住的爱慕和痴迷,她抓着纪峣的胳膊,声音带着激动和寻求认同的渴切:“他是不是好帅!”
他陡然从那种血压飙升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像是踩了急刹车,脑子都有些适应不良的眩晕。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个女生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温霖!我喜欢你!!”
……谁?谁……?
啊,温霖。是了,温霖。
他的脑子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模糊地重复着,温霖好帅,我喜欢你,一半操纵他的身体,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对那个女生笑了笑,然后问她:“对呀,你想追他?要不要我帮你呀?”很奇怪的,明明是一样的结果,可他宁愿给张鹤拉皮条,也不愿意张鹤去主动追求谁。至于为他模糊地想,那场面他大概不愿看到,更深的原因,他下意识阻止自己去想。
果然,女生呆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好。
在庆功宴上,纪峣拉着略带羞涩的女生,直接将人按在张鹤身边坐下,在众人的起哄中,两人当场就成了一对儿。
纪峣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们,问:“是不是该给我这个红娘一个红包呀?”
那笑容,竟然很甜,很愉快。
高二正式开学的前一晚,他,张鹤,还有温霖,再加一个编外人员,最后聚在一起打了一次球。
原因说是纪峣出师了,然而大家心知肚明,因为张鹤谈恋爱了,要陪女朋友。那天纪峣像是发了狠,跟温霖联手,把张鹤打得落花流水,这是张鹤第一次惨败在他手上,纪峣兴奋得不行,抱着温霖,吧唧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温霖呆住了。
纪峣假装没发觉,仍旧抱着温霖又跳又叫。
他在勾引温霖。
之前他没想对温霖下手的,哪怕温霖喜欢他,可是,谁叫他好像忽然也喜欢上温霖了呢。
他仍旧不打算跟温霖在一起,因为温霖是直男,他们到底是哥们,他不能那么混账,但是勾着他,吊着他好像也没什么——权当情趣了。
这一切被张鹤收入眼中,这天他没有去陪女友,而是跟纪峣一道回了家。
又是傍晚,又是那条林荫道,又是灼热的晚风。
纪峣不紧不慢地走着,后颈T恤颈子那里一点红色若隐若现。张鹤一把扯下他的衣服,露出掩藏的斑斑红印原来他身上不止这一个,而是很多。
他就带着这些东西和他们一起打球?
这么多,这么深的痕迹,到底要多频繁激烈才印得上去?
已经开荤了的张鹤当然懂,他都要气炸了,一把拽着纪峣,寒声问:“你什么意思?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忘了?小小年纪就这么乱搞,你也不怕出事!”
纪峣笑了下,从张鹤手中将自己的衣服拽出来,又不紧不慢整理好,才回了对方三个字:“没什么。”
张鹤几乎被这仨字儿噎得背过气去:“你——”
刚刚一番你来我往,让本来已经消退的燥热又一次涌上来,纪峣抹了把脑门儿上渗出的汗,漫不经心地说“你别管我了,张鹤。”
张鹤的脚步蓦地顿住。
纪峣就像是没发觉,兀自向前走着,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抓住这个夏天的尾巴一样拼命,声音尖锐,让张鹤几乎听不清纪峣在说什么。
“——我大概就是这么个人渣,不甘寂寞,喜欢胡搞——之前那样的日子我也试过了,你看到了的,只是我真的受不了,所以你别管了,让我自生自灭吧。张鹤,你管不了的。”
他在说什么?
热浪混在风中迎面扑来,张鹤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模糊地看到纪峣的身影自顾自地往前走,像是要抛下他走出他的生命。
“……纪峣?”他迟疑着,甚至出于一种奇怪的情绪,他竟然不敢追上去。
他站在那,不知道傻了多久,心里被一种未知的情绪压得沉甸甸的,纪峣这是觉得他烦了?想独立?推翻他的统治?是他管的太多了么?也是,纪峣和他一样大,不满是肯定的,可是……
张鹤心里空落落的,有种陡然卸下重负的轻松,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失落和空虚,甚至……还有点委屈。
然而就在这时,纪峣回过了头,转头笑着向他伸出手:“你愣在那干嘛?傻了?快过来呀。”
张鹤咬牙,为自己刚才莫名的、娘们兮兮的愚蠢念头感到羞耻,他小跑两步追上纪峣,出于报复心理,将汗涔涔的身体压在纪峣背上。
纪峣抓狂:“我靠你——!”
张鹤嗤了一声:“你靠谁?”
纪峣秒怂:“你靠我你靠我。”
张鹤回过味儿来:“你特么占我便宜——”
纪峣哈哈大笑。
之前的问题,被两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过去。
夕阳西下,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林荫中漏出的耀眼光斑渐渐变淡,热风转凉,蝉鸣变得稀疏,高一的最后一个夏日,这个难耐的苦夏,终于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上部完结以后,断更时写的番外,搬过来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