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莫名其妙,早上十点,南凭崖约谷熏去公司楼下喝咖啡。

莫名其妙!

——谷熏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没事儿喝什么咖啡?

不过,谷熏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工作上出了突发状况,不方便在公司说呢?”

想到这个,谷熏赶紧抓起外套穿上,打车到了DH总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南凭崖端坐着,一脸严肃。

看着南凭崖的神色,谷熏意识到事态不妙。

“怎么了?”谷熏问道。

南凭崖说:“你为什么给嵩斐梵买衬衫?”

谷熏怔住了。

南凭崖开门见山的发问让谷熏一下有点昏头转向。

“啊?什、什么?”谷熏怔忡半晌才回过神来,“哦——你是说那件地摊货吗?”

南凭崖听到谷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地摊货”的时候,心神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儿:“是,就是那件丑陋的地摊货,看起来很适合嵩斐梵。”

“是这样的,我昨晚吃烤串的时候碰到他了,不小心把酱料洒他衣服上了。”谷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没法儿,我就在附近的地摊那儿买了一件便宜货赔他。”唯恐南凭崖继续吃醋,谷熏又补充一句:“这充分说明了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心态,暗示了我对他的蔑视、藐视以及不当一回事!”

南凭崖听到谷熏的解释,气才稍平,脸上却还是冷冷的:“好的,我了解到了。”

谷熏想了想,却说:“老南,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小事特意把我喊过来吧?”

南凭崖脸上又露出了羞愤之色:“你是什么意思!”

谷熏连忙顺毛安抚:“我觉得你这样做太对了,无论是多小的事,都必须要第一时间澄清,不然误会就会越积越大的。您这个操作,我觉得特别好。”

“那是当然。”南凭崖算是满意了。

谷熏又道:“不过下次这种事打电话也成,效率比较高。毕竟,您的时间也很宝贵嘛。”

南凭崖似乎被安抚了,不再炸毛,又撇下话头,忽然说道:“你怎么不喝咖啡?”

“哦,光顾着说话了。”谷熏端起咖啡,正准备喝一口,却发现南凭崖如同保龄球一样撞了过来。谷熏吓了一跳,手上没拿稳,一杯咖啡就泼在了南凭崖的衬衫上,但见那白衬衫立即洇上了深色的污渍,衣角还滴着咖啡。

“啊!”谷熏吓得跳起来,“这……”

南凭崖面无表情:“你得赔我一件衬衫。”

谷熏明白过来了:这是……碰瓷?

——

——

这些天,谷熏能够看出来,徐薇玫的心思完全不在“神都明辉”的经营上。

谷熏对此虽然不满,但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嵩斐梵一上马就削了南凭崖的职,下一刀说不定就砍到她身上了,她怎么能跟不急呢?

别说是徐薇玫了,就连小秘书朱轩轩也在谷熏耳边念叨,说:“我听说,‘神都明辉’是南总力排众议要买回来的,现在却一直亏损,新上任的董事长可能会拿‘神都明辉’开刀。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这样的传言甚嚣尘上,谷熏也有所耳闻。

谷熏淡淡一笑,说:“高层斗法,我们这些鱼虾蟹哪儿管得着?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

话虽如此,但徐薇玫的“司马昭之心”真的是藏不住了。她频频向嵩斐梵示好,极力撇清和南凭崖的关系,为此,她不惜顶着“神都明辉”总裁的身份一直说“神都明辉”的坏话,公开表示:“这个品牌已经烂透了,我作为总裁都不得不说,南总当初收购这家公司,真的是一记昏招。”

董事会也开始重新审视“神都明辉”的状况。

徐薇玫和谷熏也因此被叫到总部老实交代“神都明辉”的经营状况。说实话,谷熏最近的推广当然是卓有成效的,但他们才接手公司几个月,自然不可能马上扭亏为盈的。前期改革的投入也很大,账面上的数字自然不好看。之前他们有南凭崖的大力支持,大可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但现在嵩斐梵新官上任,改辕易辙,谁也不知道“神都明辉”会迎来怎样的局面。

徐薇玫和谷熏坐着公司配车到了DH总部,却还没到开会的时间。徐薇玫也不避讳了,直接跑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拜见”嵩斐梵。

嵩斐梵见徐薇玫来了,含笑说:“徐总怎么来了?”

徐薇玫答道:“我是有事要向嵩董汇报的。”

嵩斐梵平平道:“工作上的事情,在待会儿的会议上报告就可以了。不用私下来一趟。”

徐薇玫却一脸神秘地说:“我要说的这个事情……可大可小,还是想先请教嵩董的意思。”

嵩斐梵听得徐薇玫这样卖关子,不觉一笑:“是什么事情?你先说来听听。”

徐薇玫便翻出了几份资料,放到了嵩斐梵面前:“一个新进‘神都明辉’财务部的员工叫做卢长吉,我们发现他挪用了公司五百万去炒股。”

嵩斐梵道:“怎么不直接报警?”

徐薇玫却道:“这个卢长吉可是谷熏的表弟啊。卢长吉原本根本不符合公司的招聘要求,是谷熏亲自关照才进的公司。我们还查到,卢长吉前阵子给谷熏的母亲先后汇了十二万。”

嵩斐梵听到“谷熏”二字的时候,眉心微动:“你的意思是……?”

徐薇玫便叹气,说:“我恐怕谷熏辜负了集团的信任,做出了不法的事情。他是南凭崖的心腹爱将,这事情,还得请您定夺!”

徐薇玫自觉抓住了极大的一个把柄:卢长吉挪用公款的事情,谷熏只怕脱不了干系。而谷熏是南凭崖一手提拔的,他出了问题,南凭崖也得跟着受到责难。

徐薇玫怎么想,自己这次都是立了大功了。

嵩斐梵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半晌,说:“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徐薇玫怔了怔:“没多少人知道,就是公司的CFO,还有我和您。此外,我谁也没告诉。”

“很好。”嵩斐梵颔首,“卢长吉此人不可以留在公司了,其他的……先按下不表。”

“按下不表?”徐薇玫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嵩斐梵笑了:“你说是什么意思?”

徐薇玫噎住了,半晌,不可置信似的:“可是……这可是打击南凭崖的一个好机会啊!”

嵩斐梵站起来,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说:“差不多该开会了,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薇玫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

他们便前往会议室开会。

这次开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嵩斐梵要立威。嵩斐梵立威,就必须打压南凭崖。这南凭崖最容易被诟病的地方就是力排众议高价收了“神都明辉”。“神都明辉”亏损很大,现在也尚未盈利。嵩斐梵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否定南凭崖的工作。

会议上,不少董事们都直接指出“神都明辉”亏损的问题,质疑南凭崖的决断,顺带也批评了徐薇玫和谷熏。谷熏面上和顺,心里却不服气:这品牌亏到底裤都卖掉了,我才接手几个月,能搞成这样算不错了!我要是有这本事,一个季度就把“神都明辉”扭亏为盈,我就是神仙啦!你们都得烧香拜老子!

当然,这些话也只得憋在心里了。

面对董事会的炮轰,谷熏只得低头。

谷熏也明白,董事会的火力并不是对着谷熏来的,谷熏就是个炮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凭崖。

南凭崖被轰了一顿,却还是泰然自若,表情犹如在家听歌,配合着他拿起茶杯啜茶的动作,看着还有几分悠闲自在。

董事们瞅着南凭崖不接招,便看向了嵩斐梵:“董事长,您觉得呢?”

嵩斐梵也啜了一口茶,才缓缓说:“南凭崖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这一点我是要肯定的。只不过,‘神都明辉’这件事上,我还是得批评的。现在市道低迷,太过激进的**政策是行不通的。我认为,DH接下来的路线还是应该以巩固现有品牌为主。”

这话说完,董事们纷纷附和:“太对啦!太对啦!嵩董果然是高瞻远瞩!”

“不仅如此,面对亏损,我们还应该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嵩斐梵说。

听到“壮士断腕”四个字,谷熏心下一沉:“嵩董的意思莫不是要舍弃‘神都明辉’?”

“你懂什么?”一个董事训斥,“这不是‘舍弃’,是‘止损’!”

谷熏争取道:“眼下,‘神都明辉’虽然亏损严重,但前景其实……”

“好了,”另一个董事打断他,“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既然是会议,那所有人都有资格发言。”嵩斐梵开口道。

那董事讪讪的,点头:“是、是……”

“集团资金吃紧,实在难以继续支持一个巨额亏损的品牌。”嵩斐梵和颜悦色地对谷熏说,“剥离‘神都明辉’,这是基于整个集团整体状况综合考虑作出的决定,不是针对这一个品牌,更不是针对你个人。”

瞧着嵩斐梵这样对谷熏“眉目传情”,南凭崖心里不痛快,便插口道:“当然,我认为谷熏的工作还是做得相当到位的。”

“不错,这一点,我和南总倒可以达成共识。”嵩斐梵含笑说,“虽然‘神都明辉’会被剥离,但谷熏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吸纳的。”

此言一出,大家看着谷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重新开始吹捧:“是啊,这个谷总的工作做得好啊!”

徐薇玫也懵住了,自己忙前忙后跟个狗似的追着嵩斐梵拱半天,也还没得到这样的礼遇呢!

会议散后,嵩斐梵特意留下了谷熏,只说:“我刚刚说的不是场面话,字字都是真心。我这次对‘神都明辉’的决定,不是针对你的,而且,之后也会在总部给你安排合适的位置。”

谷熏却开心不起来,只郁闷地道:“嵩董言重了。当初是南总对我委以重任,破格提拔我为总监。要是‘神都明辉’在我手上倒了,我也无颜面回总部见江东父老。”

“你这话可太意气用事了。亏是我听了,知道你的心、不会在意,旁人听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误解。”嵩斐梵和缓地说,“不过,你要是觉得从一个失败的项目上回来丢脸,我也可以在结束‘神都明辉’之前先调你去集团旗下的优势品牌发光发热,到时候,你回到总部便是‘衣锦还乡’,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对于嵩斐梵的提议,谷熏不能不说是“受宠若惊”。

听嵩斐梵的意思,“神都明辉”是一定要丢掉的。“神都明辉”因为亏损而被剥离了,作为品牌总监的谷熏即使被召回总部也面上无光。为此,嵩斐梵允诺先将谷熏调走,再关掉“神都明辉”。这确实是对谷熏极大的眷顾。因为,嵩斐梵这么做的话,“神都明辉”就不是在谷熏手上没的。更何况,嵩斐梵说了会调他去“优势品牌”——等于是让谷熏直接去形势大好的公司里锦上添花呢。这么操作下来,谷熏不但能够赶在“神都明辉”沉船之前逃生,还能跳到一艘满载而归的大船上奏凯而归。这岂不是极大的好事?

然而,谷熏又觉得这好事太好了,他反而不敢领受。

谷熏态度不冷不热:“嵩董说的东西太复杂了,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罢了。”

眼看着谈话走到了僵局,谷熏便先鞠了个躬,恭敬地说:“谢谢嵩董的关照,我先回去了。”

“嗯。”嵩斐梵颔首。

谷熏转身便走,却是没走出几步,又听见嵩斐梵背后唤他:“慢着——”

谷熏转过身:“嵩董还有什么吩咐?”

“你最近缺钱吗?”

“啊?”谷熏十分疑惑,“嵩董的意思是……?”

嵩斐梵却笑笑,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谷熏倒是满腹疑惑的:他干嘛问我缺不缺钱?这也太怪了。

谷熏离开了会议室,又前往了南凭崖的办公室。他这是怕嵩斐梵单独留下自己、会引起南凭崖的不快,因此,他便主动跑去找南凭崖交代清楚。而且,谷熏也没空着手去,进办公室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到了南总办公室,谷熏将牛皮纸袋打开,把里头的白衬衫拿了出来,还抖了抖,笑着问说:“老南,您看这衣服怎么样?”

原来,之前南凭崖以“碰瓷”的手法让谷熏答应赔他一件衬衫。所以,现在谷熏特意带上了簇新的衬衫,先“负荆请罪”,也当是哄哄南凭崖高兴。

南凭崖一看这衣服就知道是奢侈品,比嵩斐梵那件地摊货不知高哪儿去了。

“还行吧。”南凭崖心里喜欢,还是用惯有的平淡口气说话,“勉强可以。”

“那这个就算是送你的赔礼啦?”谷熏递到南凭崖面前,又指着纸袋里,“里面还有两件。本来怕你不满意这件,所以多带了两套。你看看吧,若是喜欢,都拿去吧。”

谷熏熟知南凭崖的性情,但南凭崖又何尝不了解谷熏的个性?

据南凭崖所知,谷熏也是个小财迷、抠门鬼,怎么舍得花钱买好几件贵价衬衫?

难道是因为太爱我了?

——这个猜测让南凭崖内心涌起了快乐。

南凭崖却仍是面无表情:“怎么买那么多?”

“不是买的。”谷熏说,“跟你的一样,从品牌那儿直接拿的。不要钱。”

“……”

既然南凭崖那件衣服就是从品牌拿的免费衬衫,那么谷熏赔他一件品牌部拿来的免费衬衫……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为什么就是那么别扭呢?

南凭崖陷入了艰难的思考之中。

谷熏坐下来,又说:“刚刚嵩斐梵找我说话了。”

“我知道。”南凭崖语气平平。

谷熏又说:“那你知道他找我说什么了吗?”

“我知道。”南凭崖平静如古井。

谷熏一惊:“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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