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两人的谈话，也因为宋老爷子的下楼而被打断，席间，庭云坐在宋有方两兄妹中间，家宴的气氛还算轻松，至少宋有心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庭云喊了一声爸后，就再也没跟老爷子说上话，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进餐。
直到老爷子朝宋有方瞥了一眼，示意宋有方举杯，宋有方抬起酒杯，庭云刚想要伸手去拦，他胳膊上一紧，宋有心拉了他一把，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吃饭”。
宋有方脖子上青筋鼓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在上下滑动，搁下杯子的瞬间，他一张脸惨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宋有方是不能喝酒的，一丁点都会过敏，第一次去庭云家的时候，只沾了一点儿，便出现了过敏反应，胳膊上和脖子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
庭云看向宋有心，又想起了助理的提醒，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明明众人都知道宋有方酒精过敏，为什么还不拦着，宋有方的爸爸，为什么还会强迫他喝酒？
再看看众人反应，像是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喝酒只是家宴很小的一个插曲，没人追着宋有方再喝第二杯，这才让庭云稍微松了口气。
他用余光注意着宋有方的动静，捏成拳头的手背上，肉眼看见的出现了红斑，挺括的西装下，能看到胸口起伏的幅度，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过敏反应来得又急又凶，庭云悄悄用掌心覆盖到宋有方的手背上，宋有方转头时，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庭云掌心被宋有方的体温像是灼伤了一样，火辣辣的，宋有方现在肯定很难受。
这场家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庭云不得而知，他很想帮他的alpha，“爸爸…”
庭云起身的瞬间，宋有方反手将他的手握住，只是已经没力气阻止他说话。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庭云，庭云抿着嘴唇，在桌子下把宋有方的手捏得更紧了些，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他不太明白，宋先生的爸爸为什么要这么糟践儿子，他胆子小，同时也气愤，但是握着宋先生的手时，好像又没那么怕了。
宋老爷子停下筷子，像是在等他说话。
庭云咽了咽唾沫，“我有点不太舒服…我能跟宋先生先回去吗？”
厅堂里静得吓人，庭云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他一直没等到老爷子的回答，直到头顶的吊顶晃得他眼花缭乱，太太才在一旁接过话。
“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见老爷子没意见，太太又朝宋有心使眼色，“送你大哥他们出去。”
宋有方已经有些喉头水肿，张了张嘴，连声音都不太能发出来，“我们先走了，父亲…”
庭云手心一重，宋有方撑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他想去扶，宋有方胳膊肘稍微躲开了些，朝他摇了摇头。
从厅堂到门口距离不算远，庭云却觉得宋先生这几步路走得特别辛苦。
出了别墅大门，宋有方膝盖一软，径直朝前扑去，幸亏宋有心有所防备，疾步跨到宋有方跟前，将人扶起了。
庭云一惊，赶紧追上前去，他这才明白过来，宋有心所说“架着出来”是什么意思。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助理人还没到，宋有心朝另一台朝努了努嘴，“我送你们。”
比起在主宅等家庭医生，宋有心开车将他们送到最近的宋氏医院还更快一些，宋有方直接被送进了急诊。
庭云一着急就想给父母打电话，可碍于宋有心还在一旁，只能忍着，宋有心不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见庭云眼泪汪汪的，还冷笑了一声，“你不会想哭吧？放心，我大哥命硬，死不了。”
庭云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兄妹，过敏严重是会出人命的，他别过脸，懒得与宋有心争执。
见庭云不搭理自己，宋有心怂了怂肩，走到自动贩卖机旁，买了两罐汽水，打开后递给庭云，“喝点？”
庭云不耐烦地挥开宋有心的手，宋有心还锲而不舍地用拉罐边缘去撞他的嘴，他盯着宋有心的眼神都透着股难得的狠劲儿。
宋有心咧嘴笑笑，“等我大哥醒了，你再哭吧，你现在哭，他也看不到，省省力气。”
“你…”庭云气短了，“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宋先生酒精过敏，却没有一个阻拦？哪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宋有心一手拿着一个易拉罐，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拦了有什么用呢？我大哥是宋氏的继承人，宋氏的继承人得刀枪不入，酒精过敏算什么？真要是死了，爸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庭云张了张嘴，又无声地闭上，这算什么话，什么叫“酒精过敏算什么”？难道人命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吗？还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
“我爸缺的不是儿子，缺的是继承人，如果我大哥没了，宋氏有的是alpha取代他的位置。”
庭云心头的怒火在熊熊燃烧，“那个取代宋先生的alpha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宋有心双手举国头顶，做投降状，“我巴不得我大哥长命百岁，我只想在他的庇护下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没人劝的时候，大哥只用喝一杯，谁要是敢劝，我爸会让他喝第二杯、第三杯。”
庭云手脚发软，他跌坐在椅子上，“人哪有刀枪不入的，总会有弱点的，就算是alpha也是人啊，他也会疼，也会难受啊…”
“酒精过敏这种小事，就不能成为大哥弱点，即便是存在，他也得克服，宋氏是他的责任，当宋氏的继承人得全身都是铁的机器人，爸也不过是借着敲打大哥的机会，给其他人提个醒，另外，你也不是爸爸选的，所以不过是给你和大哥一个下马威罢了。”
庭云不同意宋有心的说法，也不同意老爷子教育儿子的办法，可他没法反驳，毕竟他没在宋有方的位置上，他只是单纯的心疼额自己的alpha。
等宋有心再次将易拉罐递过来时，他没有抗拒，双手捧着罐子发呆。
再高级的私人医院，都避免不了消毒水的味道，宋有方迷糊间，能从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之中，嗅到柠檬的酸涩，他想要找寻信息素味道的主人。
床边，庭云一脸愁容，眼白有些泛红，瞳孔镀上了一层水汽，他身后的宋有心朝床的方向挑了个眉，一手搁到庭云的肩头，“我大哥醒了。”
宋有方喉咙生疼，一张嘴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脖子，强迫自己发声，只能尝到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血腥味儿。
“先生…”庭云按住他的手腕，“你别动，还在吊水。”
头顶输液瓶里的药水在晃动，宋有方瞥了一眼后，目光还是落到了留在庭云肩头的手上。
那只手的主人一点也不安分，捏着庭云的肩头，“我大哥人没事，嫂嫂你就别担心了，倒是你自己，我爸回头该说你没规矩了。”
庭云一听，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宋有方，连宋有方都不敢违抗老爷子的意思，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惹宋有方不高兴。
“也没事，虽然你嫁给了我大哥，但是你又不姓宋，在我爸心目中，你始终是个外人，对你也没那么严格。”宋家人说话都一个德行，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宋有心！”宋有方这一声低吼，听着都血淋淋的，宋有心顺着她大哥手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赶紧将手收回来。
她一别嘴，“那我回去交差了。”她也懒得杵在这儿，看人家夫妻恩爱。
等宋有心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俩，庭云替宋有方倒了杯，“先生，喝点水？”
宋有方不会安慰人，“哭什么？”
庭云眼泪原本只是在眼眶里打转，被宋有方一提醒，眼泪啪的一声砸到病床上。
过敏很可怕，宋有方手背上的红点到现在都没消，期间差点还用上了呼吸机，庭云想不通，只是一次普通家宴，为什么会闹到进医院的地步。
庭云蹭了把脸颊，“你还难受吗？”
宋有方提气，胸口还有堵着的感觉，只是比一开始好多了，“没事。”
“什么没事…”宋有方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庭云很生气，“你为什么不提起告诉我呢？”
“提前告诉你也避免不了。”
“可是我会担心啊。”
宋有方呼吸粗重，语速比平时慢了不少，“担心？我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财产的事情，助理会帮你整理好。”
庭云有时候真想把宋有方的心掏出看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我跟你说的不是钱的事情！”
“那是什么？”宋有方看着庭云，想要在庭云的脸上找到答案，细想来，庭云似乎真的没跟他提过钱的事情，“不是钱，那你担心什么？”
庭云气急了，“我担心你的人啊…你是我的alpha，我不该担心你的安危吗？”他的alpha，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担心的会是财产的问题？
宋有方没见过庭云这样，一向温顺的庭云，会跟他争执到脸颊涨红，眼里流露出一丝受伤和…恨，信息素的味道也愈发苦涩。
“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办…”庭云喃喃道，难道要他守着一堆没有温度的财产过一辈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量调节器被推到了最大，一股股冰冷的液体注入宋有方的手背，渐渐的痛楚从扎针的地方，往胳膊上蔓延，他眉头紧蹙，后知后觉，庭云担心他？
他的手试探性地朝庭云伸去，庭云没有躲开，站得笔直和他对视，眼里的泪水又快要憋不住了。
Omega泪腺发达，真的很爱哭，连庭云都不例外，宋有方竟然没有一丝厌烦，他触碰到庭云的瞬间，稍微用力，将人拉了过来。
他从没问过庭云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只需要把利益最大化，庭云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他现在真的猜不透了，庭云到底想要什么？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