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人一旦到了任宽这个年纪,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感情,都有自己的数,知道如何克制,如何调节情绪。

莫名的感觉并没有左右任宽多久,因为哪怕他还对韭儿的感情模棱两可,不够明朗时,他已经反复告诫自己,韭儿就是一小孩,他依赖自己无可厚非,自己得知道两人相处的底线在哪里。

这条界限,像是课桌上的三八线,在任宽心头的痕迹不算深刻,但足够明显。

有时候也像是窗口的风铃,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将其吹动。

江柯回家后,亲戚间的走动也频繁了起来,任宽和江柯家偶尔会在一起吃个便饭,免不了谈起两个适婚年龄男士的终身大事。

江柯在这种事情上,还显得比较害羞,任宽就大方的许多,他姑姑提起的时候,他也随口一答:“有相亲的对象,姑姑你帮我留意着呗。”

看似随意的的回答,任宽说出口的瞬间,竟然觉得如释重负,了却了心中的一件大事,打从那天从按摩会所出来,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头也被掀开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在石阶上碰到坐在门口的韭儿,心头的疙瘩一解开,任宽见到韭儿也没那么别扭。

“又坐门口呢?”任宽上前摸了把韭儿的脑袋,“王蕊没在吗?”

自打那次任宽匆匆离开后,尽管任宽照样给自己送饭,没事时也闲谈几句。

可盲人天生比健全的人敏感,他们敏感不仅仅只在于身体的触感,还有情感上。

哪怕失去最直接接受事物的视觉,他们也能从空气中,感觉到情绪的变化,韭儿能感觉到任宽有心事,很多时候像是放不开手脚,不是敷衍自己,是有些畏首畏尾。

头顶上熟悉的温度和重量,让韭儿有些恍惚,前几天任宽离他很远的感觉,像是一场大梦,任宽又重新站到他跟前了。

韭儿不由自主捂住头顶的手,“老板娘不在…”

先前任宽是问心有愧,只要他没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面对韭儿时就不会觉得难堪。

任宽又朝按摩会所里张望,下午客人不多,黑灯瞎火的大堂里依旧没开灯,盲人都木讷地坐在椅子上。

他心头的敞亮,不允许韭儿和这些盲人沦为一道,韭儿不属于这儿,韭儿想要出去,自己也想要带他出去。

任宽在韭儿面前蹲下来,“带你出去玩会儿?”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任宽还是想将韭儿当成弟弟一样相处,一旦有了弟弟这个定位,任宽心里都豁达了许多。

暗沉的眸子骤然一亮,韭儿根本不会去思考会不会挨骂,因为任宽的邀请,值得他去冒险。

“去哪啊?”也不知道韭儿在店外面坐了多久,手臂外侧晒得通红。

任宽想趁着王蕊不在,带着韭儿出去骑车,一个来回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不声不响地把人送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我们骑车去,买了头盔一直没给你用。”任宽问道,“去吗?”

这句“去吗”有些多余,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任宽不需要询问韭儿的意愿,韭儿都会不假思索地想说去。

他对任宽的向往是一场镜花水月,而他已经沉湎其中。

韭儿狠狠点头,“就我们俩吗?”

任宽乐了,“不然呢?我哪摩托车还坐得下几个人。”他还想补充一句,先前不是答应你,不载别人呢吗?可太轻浮的话,他不敢和韭儿说了。

“你在这儿等我。”任宽将手里的头盔塞到韭儿手里,“我上去拿你的头盔。”

怀里一沉,韭儿像是接过了巨大的责任,他倾听着任宽远去的脚步,随后撑着导盲杖往楼上跑。

他想换一身衣服,他想以更好的面貌去面对任宽,因为这场算不上约会的约会值得他这样做。

任宽在店里拿了头盔,赶紧往下面跑,门口不见韭儿的踪影,他正想喊人,“韭…”

看到韭儿换了件短袖,出现在按摩会所的楼梯拐角处。

韭儿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衣架子,几十块的T恤,他穿出了高中的感觉。

那种稚嫩跟青涩,让任宽心头最污秽的东西,开始肆意滋长。

有那么瞬间,任宽像是回到了读书那会儿,带着喜欢的人逃课翻墙,那种隐秘的刺激感,让他小腿都在颤栗,哪怕他再怎么告诫自己,都无法控制这种错觉。

“宽哥…”韭儿听到了任宽的声音,他只是不太确定,朝门口快步走去。

任宽回过神,尴尬和羞愧又开始作祟,喃喃道:“换衣服啦?”

换衣服只是一件小事,可自己的小心思快要无所遁形,韭儿害羞地搓着手指,岔开话题道:“我们走吧…”

石阶下半段的路况,韭儿比先前熟悉,甚至能利索地跟上任宽的脚步。

任宽越走越快,他不是想要甩开韭儿,而是想趁着这股热流,甩开心头的燥热。

等他回过头去找人的时候,韭儿落在他身后的几步台阶上。

韭儿这次没有带导盲杖,有磕磕碰碰的地方,习惯性地伸手去触碰,任宽一把握住韭儿的手,“马上到了。”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人抱起。

将人安顿在摩托车上,任宽想要快点发动车子,戴上头盔后,说话声比平时更加沉闷,“韭儿,我们走了哦。”

听到声音的韭儿下意识抱紧了任宽的腰,“嗯。”

在高速之下,气流有了形状,像是一只柔软的手推搡着任宽往后,紧紧地和韭儿贴在一起,心跳和心跳,在这一刻靠得很近。

韭儿能感觉得出来,任宽开得比之前那次快,哪怕戴着头盔,他依旧感觉到耳旁的颤动,像是有飞蛾在他耳边扇动双翅。

发动机的声音不够嗡鸣,人声不够喧闹,他像是失聪了一般,隔着头盔死死地靠在任宽后背上。

穿过闹市后,江边的车子更少,任宽加大了马力,在极速之下,韭儿脑子放空,身上的T恤被风得呼啦作响。

心跳愈发强烈,他想叫任宽停下来,可又舍不得这份自由和刺激,也一心想要跟上任宽的速度。

摩托车仓促地停在大桥上,发动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任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等心跳彻底平复后,才摘了头盔。

腰上的手臂还没放开,任宽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头盔下,看不到韭儿的表情,可任宽依旧很猜到,韭儿还在心有余悸。

任宽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他没勇气推开韭儿。

在明知道韭儿会害怕的前提下,还想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吓吓他,可换来的不是韭儿的疏远,而是更加亲密的距离。

任宽轻轻拍了拍韭儿的手臂,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吓到了?”

“唔…”韭儿发出哀鸣般的气音,狠狠地收紧了手臂,又缓缓松开,犟嘴道,“没…没有…”

任宽没有取笑韭儿,将人从摩托车上,直接提到下了车,两人靠在栏杆上。

已经到了夏末,迎面吹来的江风有些湿冷,任宽从兜里掏出烟盒,双手搁在栏杆上,想要点烟。

正好韭儿摘了头盔,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哭过一样。

任宽手上一抖,悬在栏杆外的双手撒开烟盒,烟盒和打火机顺势往下落,眼看着往桥下飘,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烟也没得抽了,任宽心烦地“啧”了一声。

韭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宽哥,怎么了?”

“没事。”任宽在裤腿上揩了揩汗,“打火机跟烟掉江里了。”

“啊?”韭儿不知所措,“那怎么办啊?”

任宽笑了笑,“反正也没两根了,只是可惜了我的打火机。”

这算不算自己罪有应得,是他刚刚欺负韭儿的报应,犯罪感一时间袭上心头。

身上的汗水完全被江风吹散,多站一会儿还一丝丝凉意,任宽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韭儿。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位少年。

他一直以为韭儿是活泼好动的,有时候似乎又不是。

比如说现在,自己不开口,不抛出话题,不提出回去,韭儿安静得宛如一幅画一般,像是姗姗来迟的秋天,带着几分萧瑟。

不知道寒冷,也不会喊无聊,无声地陪伴,倒是让一直都躁动的任宽,平静不少。

差不多一支烟的时间,任宽带着人原路返回,这次他开得不快。

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了按摩会所,王蕊也还在麻将馆,本以为这场微妙的约会会悄无声息。

韭儿也暗暗庆幸自己偷偷摸摸做了坏事,但没王蕊发现,可坏就坏在,他回来不久开始发烧了。

韭儿这几年身体好了许多,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他以为抗一抗就能过去,直到王蕊打完牌回来。

冰冷纤细的手掌抚到韭儿额头,王蕊冷冰冰地问道:“你刚去哪了?”

“我没…”韭儿脸红扑扑的,说慌也是张口就来。

没等韭儿说完,他脸颊上一疼,王蕊掐住了他的脸蛋,吼道:“你没!你怎么发烧了!你给我上楼去躺着!”

韭儿被吼得晕头转向的,还听到王蕊骂骂咧咧的,“任宽真是个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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