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由于缺席我太多次的检查和化疗,这次无论怎么劝,张开霁也不听,一意孤行非要向学校告长假,来全程陪同照顾,还把他的行李也打包搬到了医院,就为了陪床。

刚开始我是极力反对的。我自然不希望因为我要做手术就耽误他的工作,现在高校老师内卷这么严重,他本来就是破格提升,如今身处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让他请那么长的假期,万一回来在课题组丢了话语权怎么办?男人都是想要有事业的,尤其他自尊心那么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和我一样失业当个没用的家里蹲。

别看我现在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一心为了张开霁的工作着想,但其实我心里最清楚,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从上午办理好入院手续到现在不过两小时,我已经无数次打开短视频软件然后又厌烦地关闭,我难以静下心来去看任何搞笑视频,心里面一直很烦躁,感觉连鼻腔里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燥热难安的。医生给我安排了下午的检查,说不出意外大概后天就能手术。

我分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真当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和害怕。这到底是全体病人的通病,还是因为怪我太怯懦,临门一脚,竟心生了逃跑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父母和张开霁都对这场手术寄予了太多厚望,为了心安,他们这次找了全市最好的医生操刀。但其实我们都清楚,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百分百不出意外,百分百不留后遗症。抱有期望就会感到失望,比起不停向医生求证手术的成功率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高,我更希望他们只是把这场手术当成一场无关痛痒的阑尾手术,只不过一个是肚子上开刀,另一个在脑袋上开刀。又或许是因为我太消极了,以前也这样,每逢遇到存在概率的事情,不管成功的概率有多高,我都下意识认为自己的霉运只会成为不中的那一方,不管是公司年会还是超市积分兑奖。

张开霁听完我胡编乱造的担忧,虽是满脸无奈,但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下午的检查需要空腹,他们怕我只能看不能吃,眼馋难受,所以到了饭点很自觉地离开了病房。

不像上次那家医院没有空余的病房只能和其他人住一起,这次为了方便张开霁陪床,住的是单人病房。虽然方便了不少,也不用再担心医生检查的时候不好意思,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张开霁他们在的时候还好,我就算感到烦躁也不至于坐立难安,可他们一旦离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换了身衣服,我便从医院溜了出来。

并不是要临阵退缩,而是打算去找大妞。她比我生病的时间长,她肯定知道能让我术前放松的方法。我相信只要见过她,被天生乐观的她安慰两句话,我就能重拾信心。

不过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和她联系了,不敢保证她中途没有转院。毕竟上次出院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驻留太久时间,如果我去找她没见着人,就说明她去了其他医院,找到了更好的医生。

我满怀期待去住院部申请探病,却得到了大妞已经出院的消息。

护士长并不知道大妞去了哪家医院,只是告诉我出院那天,大妞的父母来接的她。

没见到大妞,我只好回了医院。

父母比我先回病房,他们没见着我,还以为我又像上次那样偷跑了,所以在我回去的时候老两口正急得在病房里打转。见我是又惊又喜,忙擦了眼泪,装作平常的模样迎上来,问我去了哪里。

我告诉他们我只是出去散步,为了让他们放心,我赶紧换回了病号服。

病房里只有他们,没见着张开霁。

父母告诉我,张开霁有点事,要晚点才过来。

我没有心情去深究张开霁去了哪里,因为心里惦记着其他的事情。

我联系不上大妞了。

上个月我还曾给她发过消息,问她近况如何,她虽然回消息很慢,但好歹也会回。

我这次一直没能等到她的消息。

我隐约感觉不对劲,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我不认为那是真的,我使劲搓了两下不停颤抖的手,给大妞拨去了电话。

我想,如果她不方便发消息,接个电话报声平安应该没关系吧。

电话并未如我所愿接通。

挂断电话,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父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但因为我的心很乱,情绪不受控制,再度对他们流露出了不耐烦。

父母说不失落是假的,但还是互相宽慰,提醒我有新消息。

闻言,我赶紧掏出手机,见到熟悉的头像在闪烁,仿佛是一簇象征着生命的火苗在攒动,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是大妞。

“我刚才有事。怎么了?”

听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没什么。只是去找过你,护士说你出院了。”

大妞的回消息很慢,仿佛一个对智能设备不熟悉的老年人。

“嗯。出院了。”

我忙问她去了哪里。

大妞这次依然隔了很久才回我,不过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的病情如何。

大妞的问题彻底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手机的按键音在病房里绵绵不绝。也只有面对同样患病的她,感到“平等”的我才能彻底敞开心扉,说一些不能和父母,以及张开霁说的话。

我告诉大妞,我现在又住院了,而且马上要做手术。但我很害怕手术会失败,也害怕术后的后遗症。我的用语毫无修饰,把我的急躁和不安暴露无遗。但一想到对面的人是大妞,只有她才能百分百能理解我,我又觉得没有关系。

我想,我希望听到的并不是大妞对我的建议,而是听到她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我,做手术一点都不可怕,一闭眼一睁眼就结束了。

她也的确按我所想让我放宽心,手术很简单。

她说的话,我从父母、张开霁和医生口中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他们每次说都无法让我真正放下心,但听到大妞这样说,笼罩在我心上的雾霾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张开霁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和大妞的对话。

大妞说她最近很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我消息,让我不用担心。

我说好,还说等我手术结束后就去找她——

呜呜呜呜呜呜你们这些坏女人,说让我先安心写论文该论文的人是你们,现在取消收藏说要跑路的人还是你们,呜呜呜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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