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昙花不止一现

裴律挑了挑眉,懒得拆穿他这种自以为能转换话题的行径。

“我打算给唐老写一封邮件,你觉得怎么样?”

裴律拿纸巾擦了擦他沾着椰奶的嘴角:“写信说什么?”

“不说什么,” 姜醒吸了面条,口齿不清道,“那篇论文我不想给中心刊了,就想给懂的人看看。”

裴律一怔,是他狭隘了。

他下意识以为姜醒是要搬唐老出来撑腰,但那就不是姜醒了。

姜醒只是很单纯地想把自己的心血发给一个 “懂” 的人读,懂专业,也要懂他,大概是女为悦己者容,文给知己者阅的意思。

“好,发吧。”

姜醒翘了翘唇,低垂着头,露出白瓷一般的颈间皮肤,偶尔用薄棉拖鞋尖碰一碰另一只脚的足跟,有时会不小心碰到裴律的脚尖,裴律又碰回来,不知道谁是故意,谁是无心。

这天不算太热,就没开空调,绿色的风扇轻轻摆着头,吹起《致命元素》的扉页,窗台的两盆绿植,海棠和绿藤,叶子沙沙作响。

裴律生出一种错觉,姜醒也是一株开在夜里的昙花,枝叶已经蠢蠢欲动,但花苞还未绽开。

但很快就要盛放了,很快,他会野蛮生长,肆烈灿烂,但绝不只一现,倔强顽强如姜醒,裴律想做他的土壤,他的养分,他的空气、阳光和水,倾尽所有保有他的纯真粲然、热烈隽永。

姜醒被那样深而复杂的眼神看得有点局促,两腮一鼓一鼓地进食,假装很忙,又灌了一大口茉莉椰椰。

他顶着压力抬眼,台灯暖黄色的,把裴律鸦黑的眉眼衬得像一潭深邃星池。

姜醒有一瞬失神,《夏夜晚风》都放完了,下一首是《cant without you》,

他蠢蠢欲动,握紧了筷子,喉咙滚动:“裴律。”

“嗯?”

“这首歌是柯蒂斯写的。” 一个澳洲年轻男诗人歌手,姜醒问,“你觉得好听吗?”

作者也是主唱,很年轻的男孩子的唱腔,混着一点沙哑,把夏天的夜晚唱得昏暗暧昧。

“很动听。” 梁番那边催得太频繁,裴律不得不看了眼手机。

姜醒神差鬼使说:“他骑行俱乐部的男朋友跟他告白,然后他们去环海公路骑行回来就写了这首歌。”

裴律一顿,收起手机,看着他,很轻很缓地问:“是吗?”

姜醒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他自己先撩的闲,自己又怂了,擦擦嘴巴,站起来说:“你要走了吗?我送你下去吧。”

裴律却不放过他,姜醒老想着把他送走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身体微微往后靠,倚着椅背,眼神带着一点疑惑和探究:“给你做了吃的就赶我走?”

“?”

“姜醒。”

裴律眯起眼:“过河拆桥你第一名。”

姜醒干巴巴地 “啊” 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补救。

裴律打量他不自然的神情,垂眸思索了几秒,不逗他了,站起来,外套搭在手臂上。

姜醒屁颠屁颠跟在人后面:“我送你。”

“不用,” 裴律看了看窗外,黑漆漆一片,“万一有人出来。”

他们现在还是 “决裂的陌生人”。

“哦。”

裴律拉开门,先观察了走廊外是否有熟人,又觉得自己沦落到这幅模样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早点睡觉,睡不着给我打电话。”

姜醒嘴巴动了动,无声嘟囔:“给你打你听得到吗。”

裴律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听得到。”

“…… 哦。”

裴律就走了,姜醒扒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弱弱喊了一句:“裴律。”

“嗯?”

“等事情结束了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他都不太确定自己还可以忍受这样煎熬的相处方式多久,姜醒从来就不是个能憋住心事的人。

裴律眼底又涌上刚刚那种略带探究和思索的神色,姜醒马上就又说:“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

裴律正色道:“不会,你的事情都重要。”

“啊……” 姜醒脸烫了一下,可又想到裴律的情况,他自以为很精明地给对方打预防针:“要是我们观念有分歧,你也不要生气噢,和、和而不同嘛。”

毕竟裴律思想比较保守嘛,要是知道信赖的朋友怀着不纯的心思对自己虎视眈眈占尽便宜,会不会大发雷霆?

不,不会的,裴律是绅士,是君子,即便再生气也不会给人难堪,但是疏远是一定的。

裴律看姜醒眼里露出浓重的担忧,无奈叹气:“我们观念有分歧的时候还少吗?我什么时候对你生过气?”

就是姜醒激烈得反驳他然后要拆了他的假设实验的时候,他也只有乖乖帮忙的份。

姜醒撇撇嘴,心说你不懂,这次不一样,这是事关人生态度和情感观念的剧烈碰撞,稍微搞不好关系就要玉裂瓦碎。

“哦,我录音了,” 他颤巍巍地从身后露出一只手晃了晃手机,到时候裴律要是不接受他也不能不和他做朋友,“你到时候不要反悔。”

“……”

暧昧、依恋和种种温热的不明情愫像是夏夜的露水,一到太阳升起便消失得一干二净,白天里,他们又变回了关系决裂的对手、劲敌、陌生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同一空间就气压骤降,实验室里的人都自动离这两块大冰山和小冰山三尺远。

梁番眼底含着笑意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方旭报告合作项目进度时,裴律手机短促地响了两下,叶逸正好把咖啡端过来,挪了下他的手机,界面消息一闪又熄灭,叶逸表情微妙地皱了皱眉,发愣的瞬间对上裴律审视的目光,哆嗦了一下。

对方没说什么,继续公事公办讨论方案,只有他敏感地察出了那眼神里的锐利和警告。

叶逸心里忽而生出不好的预感,又不敢直接问裴律备注里那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猫猫头的人是谁,又很不是滋味,裴律这样沉稳内敛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闷骚的情趣。

裴律收起手机站起来:“就按这个方案做,董事会那头我去说。”

梁番一身轻松,手搭人肩上:“那没什么事了,何东明那边今晚包了个场子,咱们一块儿过去,蒙印吕越都来,他们都叨念要见你很多——”

“不了,今晚还有事,下次吧。”

“哎——”

叶逸眼看着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门,隐约听到类似 “记得…… 吃晚饭……”,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清。

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起来。

裴律倒也没有骗梁番,他今天确实有事,一个重要的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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