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安子尽心尽力地查到底是谁下的毒。

但要怎么查,也查不到“真凶”曾繁头上。

谁会想到曾繁给自己下毒?

再说,就算小安子真的怀疑曾繁自己毒自己,那毒药又从何来?

这次所用的毒十分奇特,太医们都从未见过,可见这毒药不是寻常人可以得到的。被禁足许久的曾繁就更不能拿到了。

而且,曾繁一出事,大家都自觉地想到了丽妃头上。

原本小安子也不敢贸然去动丽妃,毕竟,丽妃虽然是个憨憨,但她头铁啊,一般人谁也不敢跟她硬刚。

然而,皇后那一句冷森森的“查不出来,就是你下的”,可把小安子胆子都吓没了。

这时候,丽妃的宫女便来举报丽妃:“丽妃诬陷宛嫔假孕,怕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小安子立即从皇后那儿请来了旨意,带着一帮太监去搜丽妃的宫室,果然搜出了毒药。

正和曾繁所中的奇毒是一样的。

丽妃知道自己宫里搜出毒药,脸色大变,哭着喊着要见皇上,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小安子倒是先把毒药和宫女带到了帝后跟前,而丽妃则被小梁子隔绝在宫门之外。

焉薄晚听完小安子的说法,脸上无喜无怒,只说:“所以你觉得此事是丽妃所为?”

小安子拜倒在地,说:“奴才愚钝,只能跑跑腿儿、问问话,将所见、所得的呈现给皇上、皇后,相信皇上、皇后英明决断,自有圣裁。”

叁叁也是想不太明白,只说:“果真是丽妃吗?”

“丽妃谋害宛嫔,大概是真有其事。”焉薄晚说,“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她做的,但她协理六宫,却让后宫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也该她受罪。这样吧,降为贵人,禁足行宫,叫她好好闭门思过吧!”

“皇后英明。奴才遵旨。”小安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安子心里也觉得这不太像是丽妃做的。但无所谓了。

焉薄晚自在饮茶。

叁叁却不太自在,只说:“真的是丽妃吗?”

“丽贵人。”焉薄晚淡淡说,“现在她是个贵人了。”

“哦……”叁叁歪着头看焉薄晚,又问了一句,“真的是她吗?”

“你不是能未卜先知吗?”焉薄晚反问叁叁。

叁叁愣了愣,又摇头,说:“那……那能力其实不太管用的。”

“噢。”焉薄晚没有深究,却说,“吴太医已经死了。”

“啊?”叁叁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下面的人来报告说,找到吴太医的时候,吴太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焉薄晚捻着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吴太医、李太医和阿莹都死了。宛嫔假孕一案已经死无对证,再翻案大概没什么可能了……”

“这……”叁叁脑子乱了。

焉薄晚淡淡说:“如此境况,宛嫔这时候中毒,倒是绝处逢生了。”

宛嫔被困行宫,要是不反击的话,不日就会被丽妃害死。

宛嫔不过是赶在丽妃暗杀她之前先走一步。

若宛嫔不自己服毒,那就只能等着丽妃的刀下来了。

她自己服毒,倒是能够解困。

虽然丽贵人的宫女举报丽贵人陷害宛嫔,除了毒药之外,拿不出别的证据,这也跟“宛嫔假孕争宠”一事一般,只有宫女证词和物证一件,当事人死口不认,很难定罪。

焉薄晚倒懒得扯皮了,知道镇国公和长公主必然会力保丽贵人的,便没有让丽贵人受大罪。

不过,他这样也等于认同了丽贵人陷害宛嫔,宛嫔假孕之事是丽贵人诬陷,随后丽贵人又为此杀了太医、宫女、甚至要毒杀宛嫔。

丽贵人的家世太优越了……换做别人,应当已经凉了。

皇后解除了宛嫔的禁足,并封她为宛妃,赐协理六宫之权,算是给她很大的面子了。

宛妃这才发觉,楚楣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人。

楚楣这一枚香囊,挂在了皇帝腰上,又破了宛嫔困境,让宛嫔绝处逢生,晋升为除了皇后之外的后宫第一人。与此同时,楚楣又能得到回行宫亲近圣驾的机会。

俗话说一箭双雕,却也不知道楚楣这一箭是多少雕了。

经历了这一场风波,炎炎夏日也已随风过去,天气开始转凉。

众人便收拾收拾,离开避暑行宫,转移回皇宫了——除了丽贵人和楚楣。

丽贵人依旧禁足行宫不得出。

而楚楣,则赐居皇子府。

楚楣有了自己的皇子府和仆从,母妃是后宫中唯一一位身居妃位的宛妃,他本人则是全国唯一一位皇子,一时也是风头无两。

许多权贵也希望与楚楣结交,好拧成一股势力,然而楚楣却怕担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一律不与朝臣交往。

至于曾繁因祸得福,从宛嫔升为了宛妃,在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是她最尊贵了。

然而,她晋升宛妃之后,反而不热衷侍奉君王之事了,偶尔叁叁来找她,她也表现得很冷淡。

叁叁这人直来直去,就问她:“你对我冷淡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当初‘假孕’的时候,我没有帮你?”

“怎么会呢?当初的事情,若不是有皇上,妾身早已横死了。”曾繁摇头,“臣妾感激圣恩,愿效仿班婕妤等等的贤妃,只为皇上分忧,而不争皇上恩宠。”

叁叁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那行吧……”

曾繁笑笑,又对叁叁说:“皇上若是无事,也可多去看看安妹妹。她是解语花,想必能让圣心快慰。”

叁叁想着也是,便说:“宛妃真是善解人意,和安贵人也是姐妹情深。”

于是,叁叁便离去了,摆驾去找安莲蓉。

水麝相当不解,只问曾繁:“为什么要将皇上推走呢?”

曾繁却问:“你以为丽妃是怎么变成丽贵人的?”

水麝愣了愣:“不是因为她谋害您而被告发吗?”

“她是镇国公与长公主的千金,我跟她比算得了什么?”曾繁淡淡说,“丽妃会栽倒,不是因为得罪了我,而是因为得罪了皇后。”

“皇后?”水麝完全没想到这事情是因为皇后所起的。

“表面上是丽妃整治我,我不得不反击,其中还掺杂着楚楣的计算。”曾繁缓缓说,“但让我禁足,让丽妃膨胀猜忌,迫使小安子搜宫,最后明知证词有疑点,还是严惩了丽妃……全都是皇后推动的。”

水麝怔住了:“这皇后……不是个意在前朝的男人,从来对后宫的事情不上心的吗?”

“他对后宫的事情的确不上心。”曾繁叹了口气,“但对皇上的事情却很在意。”

水麝问:“可这和丽贵人有什么关系?”

“丽贵人想要争皇上的宠爱,惹了皇后的嫉恨。”曾繁敲了敲茶碗,细不可闻地一叹,“楣儿久不进宫,想必也是这个缘故。”

水麝大骇:“您说皇子殿下……也惹了皇后的嫉恨吗?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仔细一瞧,却真真是这么一回事。”曾繁凝眉,说道,“看来,本朝这个男皇后比历代女皇后都善妒凶悍。”

水麝却摇头:“连皇子的醋都吃?这个皇后不是善妒,而是发疯吧。”

曾繁闻言嗤笑,说:“这话你可别往外说。”

焉薄晚倒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口中那个“发疯”的男皇后。不过,傻狗是他家的,对于“偷狗贼”,他确实不会心慈手软。

最近傻狗频频跑去找安莲蓉,也让焉薄晚有点不爽。

但想到安莲蓉为人还算低调安分,而且又不真正“侍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看着焉薄晚这要忍不忍的模样,小梁子脑子里就飘过一句话:“想要生活过得去,就要头上带点绿”。

皇帝原本只在初一、十五临幸虎贲殿。

但自打从行宫回来之后,皇帝就跟住在了虎贲殿一样似的。他在虎贲殿待的时间比在紫微宫里待得还多。

可怜小安子就跟一个寂寞怨妇一样,天天守着紫微宫,望眼欲穿地等皇上偶尔回来。

小安子也尝试提出:“不如让奴才跟着皇上一起去虎贲殿侍奉吧!”

叁叁很不好意思地说:“皇后宫中不需要……”

“阉人”这两个字,叁叁是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小安子却已明白,顿时胸中一闷。

叁叁长住虎贲殿,甚至和虎贲殿的“猫儿”都熟络起来了,每天撸撸黑豹子,也是心情愉快。

这天,皇后推窗便看见瘦弱的少年搂着一只强壮的黑豹子。

叁叁伸手抚摸黑豹子的毛,黑豹子被撸高兴了,就伸出舌头舔叁叁。

焉薄晚看见这一幕,又开始日常的生气:“猫儿也学得那些狐媚!怎么可以如此冒犯龙体!”

小梁子在一旁看着,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焉薄晚将朱笔一摔,对小梁子说:“快让皇上进屋。”

小梁子答应了一声,便跑到院子里,跟叁叁说:“你晚哥喊你。”

这话一点儿都不礼貌,也没有任何对天子的尊敬。

但叁叁却挺喜欢小梁子这个态度的。

叁叁爱在虎贲殿待着的一个原因就是如此。

感觉无论是小梁子和焉薄晚都没把叁叁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这样的交往便让叁叁感觉比较舒心自在。

叁叁屁颠屁颠地跑进宫殿里:“晚哥喊我?”

看到叁叁这个样子,焉薄晚的怒气全消,只说:“是啊,天凉,你身子骨弱,不要老在外头待着。仔细吹了风着凉。”

叁叁嘿嘿一笑,坐在凳子上。

小梁子已奉上了热茶,只说:“皇上可想去秋狩?”

“秋狩?”叁叁很吃惊,“好啊,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我还没去过呢!”

焉薄晚打量着叁叁的身板,便说:“那你可得仔细着,别摔着、碰着了。”

叁叁点头。

焉薄晚又说:“你会骑马、射箭吗?”

叁叁愣了愣:“不会。”

“……”焉薄晚说,“那你去秋狩做什么?”

叁叁答:“看你们表演啊。”

小梁子笑了,说:“皇上是万金之躯,不亲自下场狩猎也是对的。”

焉薄晚却点头,说:“行,那就叫人准备着吧。”

及至夜深了,焉薄晚批阅完一天的奏章,便将折子放好,准备更衣就寝。

小梁子却小声地对焉薄晚说:“太医院做了个改良的分桃膏,说是效果更好……”

焉薄晚听到“分桃膏”三个字,老脸一红,斥责道:“你跟我说这做什么!”

小梁子捂了捂嘴,说:“奴才该死。奴才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焉薄晚冷笑:“你嘴也太顺了!”

“是挺顺的。”小梁子知道焉薄晚不是真的生气,便露出笑脸说,“不但嘴巴顺,手也顺。奴才好奇新版的分桃膏是怎么样的,顺手就拿了一罐回来,放在了主子爷的床头柜。”

“你好奇分桃膏,放我的床头是怎么回事?”焉薄晚露出愠色。

小梁子自打了两个轻轻的嘴巴子:“是啊,怎么回事?奴才糊涂了。”

焉薄晚恼道:“不要自作聪明!”

“奴才知罪。请主子爷宽恕我这一回。”小梁子假装很害怕地告罪。

看到小梁子害怕的样子,焉薄晚就不太生气了,转身进入了内间。

焉薄晚移步进了寝间,见叁叁一早睡下了。

焉薄晚喜欢红色,因此,床帐被褥都是绛红的,对着床外的一对雕琢凤凰的红烛花泪,焉薄晚隐约有种这是洞房的错觉。

他和叁叁是“明媒正娶”的,自然也有过“洞房花烛夜”。

但那个夜晚,二人是分开床睡的,一点儿也没有恩爱之感。

焉薄晚忽而有一股遗憾。

唉?

遗憾?

老子遗憾什么?

焉薄晚忍下纷乱的思绪,坐在了床边,低头便见叁叁裹着红被,露出一张俏白的脸庞,甚是乖巧可爱的模样。

焉薄晚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叁叁柔嫩的脸颊,大约是指尖传来的触感太好了。他不忍将手拿开,便细细地摩挲了一会儿。

待焉薄晚回过神来,手指已按在了叁叁微张的嘴唇上了。

叁叁的嘴唇微微张阖,焉薄晚的指尖感觉到了温热湿润的柔软——明明那么轻的一下,却犹如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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