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傅贵人死了。

说是小产后非常抑郁,神思恍惚,失足跌入湖里淹死了。

楚宁皇闻言很感伤,下令以“嫔”的礼仪将她下葬,并亲自写了一首悼亡词。

虽然他对傅贵人印象不深,但到底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遭逢不测了,楚宁皇自然是伤心的。

但是,他的伤心看在旁人眼里却十分虚伪。

宫里宫外的人都议论:傅贵人掉了孩子又掉了性命,皇上还愣是不处置皇后的猫呢。现在皇上给傅贵人那么多哀荣,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护着皇后?所以说啊,皇上对皇后才真是痴情啊!

宫里大部分人都认为楚宁皇对傅贵人是假伤心、对皇后才是真爱。

连皇后都忍不住这么以为了。

“狗皇帝居然这么迷恋我吗?”焉薄晚也是很震惊。

震惊之余,焉薄晚照了照镜子,又安然地想:“都怪我是个绝色。”

楚宁皇竟不知道自己真心悼念傅贵人的举动被认为是无脑舔皇后的行为了——直到玉王爷来宫里找他。

玉王爷将宫里乱飞的八卦告诉了楚宁皇,又问:“你当真这么喜欢焉薄晚吗?”

“神经病啊!”楚宁皇惊愕无比,“我……我是真心要给傅贵人悼念的,你们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玉王爷听到楚宁皇这么说,才算放心:“我还以为你脑残了,原来你还是有理智的嘛!但如果不是,你怎么那么维护皇后和他的宠物?”

楚宁皇便说:“你读过历史书么?记不记得焉薄晚初掌权的时候就处死过自己的亲族,令政法严明?”

玉王爷一脸懵逼:“我不爱读书。”

楚宁皇噎住了。

“好吧,总之,焉薄晚是个明君,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楚宁皇解释,“而且傅贵人流产的事情太古怪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内情。”

“你觉得就是真的吗?”玉王爷不太信服,“如果你真的觉得有蹊跷,为什么不去查证?难道光靠猜想就能够分辨是非?”

楚宁皇想了想,说:“要查证的话,我也不知从何查起。你也知道,我是个傀儡皇帝……”

“傀儡皇帝也是皇帝啊。你就查查发生在内宫的事情难道也查不到吗?”玉王爷摇头,“再说了,你身边的小安子不是大内总管吗?那应该很牛啊,你让他去查,没有查不出的。”

楚宁皇却笑了:“我那个小安子,说好听的就是老于世故,说难听的就是刁滑老奴,不牢靠。让他办事,我也不放心。”

小安子是刁滑的,但伺候楚宁皇多年了,倒是有些情分。楚宁皇也不能说因为小安子比较世故滑溜,就不让他当大内总管了,便只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好过就好了。但楚宁皇是无论如何不能完全信任小安子的。

玉王爷想了半天,又说:“不如让曾繁去查证吧?”

“曾繁?”楚宁皇讶然,“怎么想到她了?”

玉王爷说:“我虽然没读几本史书,但我看过那部很红的电视剧《曾繁传》。曾繁应该是这届宫斗冠军吧?她脑子可以的嘛。而且她没有可靠的娘家,在后宫立足就只能靠你了,那她的心里只能向着你吧?”

于是,楚宁皇立即命人将曾繁召来。

曾繁来到紫微宫,见玉王爷也在,有些不太自在。

不过,楚宁皇倒没注意到,径自问起她傅贵人流产的事情。曾繁还是老样子,一问三不知。

楚宁皇笑了,转头对玉王爷说:“你看吧,我就说了,你凡事别问曾繁,问,就是不知道!”

曾繁有些不自在,便告罪说:“嫔妾无知鲁钝,万望陛下宽恕。”

楚宁皇便对曾繁说:“宛贵人这是明哲保身之道,对吗?”

曾繁只说:“嫔妾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明哲保身,朕知道。”楚宁皇道,“朕在后宫大概是个聋子、瞎子,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你若是愿意的话,就做朕的眼睛、耳朵,若是不愿意,朕从此再也不召见你了,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抱朴守拙、明哲保身了!”

曾繁听到这话,十分害怕,立即跪下:“嫔妾虽然无能,但愿为皇上效劳。”

玉王爷看到曾繁这大美女吓得瑟瑟发抖,于心不忍,就说:“皇兄不要吓她。”

——不吓她,怎么问得出真话?

楚宁皇又笑了笑,扶起了曾繁,说:“你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曾繁一直觉得楚宁皇单纯友善,现在倒有些改观了。

曾繁的心机和智商当然是在楚宁皇之上,但在绝对的权威面前,这点智商差距显然是不够用的。曾繁也不敢再瞒着,便缓缓说:“其实,皇后知道嫔妃们大多害怕豹子,先把豹子关在了后院。没让它往前头跑。但也不知怎的,傅贵人却去了后院,才被豹子给扑了。”

楚宁皇只点头,又对玉王爷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说了吧,傅贵人流产的事情肯定有蹊跷!”

曾繁十分惊讶,心想:原来皇上心里对很多事情都是明白的,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无知少年……

楚宁皇又问:“你知道傅贵人为什么会去后院吗?豹子又为什么会扑向她?”

曾繁沉默了,似乎在思索。

玉王爷便说:“宛贵人哪儿能知道那么多?皇兄就别逼她了。”

曾繁却说:“其实,嫔妾确实心里有所猜测,但未经证实,不敢妄言。”

玉王爷惨遭打脸:草,原来宫斗冠军真的那么牛?还是个小小贵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就能知道那么多哦?

楚宁皇就说:“你先说说,朕自有判断。”

曾繁便说:“在傅贵人怀孕之后,太后十分高兴,赏赐了她一种名贵的香料,这种香料只要她在用,赏花当天,她身上香气浓烈。虎豹对气味十分敏感,嫔妾猜测,可能是傅贵人身上的特殊气味引动豹子扑了她。至于说傅贵人怎么会去后院,嫔妾依稀听人说起,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宫人叫她去的。”

楚宁皇问:“哪个宫人?”

“就是饲养豹子的宫人。”曾繁回答,“已经被皇后杖毙了。”

玉王爷惊讶地说:“这样!那么说,还是皇后干的啰?”

“啊?”曾繁和皇帝都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玉王爷。

玉王爷却如同毛利小五郎上身一般,侃侃而谈:“豹子是皇后养的,宫人也是皇后的。那肯定是皇后让宫人训练豹子,再要宫人请傅贵人去后院,引诱豹子扑向她。事后,皇后就把宫人杀了顶锅,毁尸灭迹!”

曾繁倒不好意思反驳玉王爷,不过楚宁皇是好意思了。楚宁皇摇头,说:“你看,皇后的豹子在皇后的宫里伤人,皇后能撇清关系吗?你是皇后,你会这么蠢吗?再说了,以皇后的个性,看谁不顺眼就直接灭了丫的,哪儿来又整香料又整花园的这样弯弯绕绕?”

玉王爷被噎住了,半晌挠头:宫斗真的好复杂啊。

曾繁颔首,对皇上说:“嫔妾也觉得陛下说得有理。但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如果这事儿真不是皇后干的,那皇后怎么会杀了宫人,不是应该留着宫人拷问吗?”玉王爷也提出疑问,“我看,就是故意的。”

曾繁的脸色微变,不敢说话了。

楚宁皇也想到了什么,便也不说话了。

只有玉王爷一个人小嘴叭叭的,还挺能说。

每月十五月圆之夜,皇帝都要在皇后的凤仪殿过夜。

不过,现在凤仪殿没了,就改成了虎贲殿。

现任皇后是不会侍寝的。楚宁皇也理解,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这样就能省下一点“秘药·你以为你爽了其实你没有”了。

每次留宿虎贲殿,楚宁皇都是睡偏殿的。用皇后的话说就是:“虎贲殿的正殿自然是我睡的。皇上不喜欢睡偏殿,可以回紫微宫。”

楚宁皇为了自己的“皇后舔狗”人设,自然是不会回紫微宫的,再说了,虎贲殿的偏殿也挺好睡的。他没有意见,就每个月这么睡过来了。

这天,楚宁皇到了虎贲殿,按例先与皇后一同用餐。

皇后也是按例的一脸“我恨你全家请你早升天”。

楚宁皇也是按例的一脸“你想我死我想死你么么哒”。

二人吃了半会儿,楚宁皇忽而问道:“伺候黑豹的新奴才到位了么?”

“已经选上了。”焉薄晚回答。

楚宁皇又说:“那这次得选些信得过的。”

焉薄晚闻言,眉毛轻轻挑起。

楚宁皇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想替你申冤。但看你既然自己主动杀了饲养豹子的宫人,又什么辩解都不说,我就知道你的主意了。因此,我也不自作主张了。”

焉薄晚听到楚宁皇这么说,满脸惊色。

楚宁皇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虽然整个皇宫、乃至全天下都觉得你有罪,但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焉薄晚闻言,一阵难言的滋味。

他从小顽劣,闯祸无数,家里的族兄族弟也有犯了错,就推到他头上的。家长们见族兄族弟乖巧,而焉薄晚顽劣,便常常错怪焉薄晚,不听他辩解。

久而久之,焉薄晚也懒得辩解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

全天下都觉得你有罪,但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说这话的,居然是这个比自己还顽劣百倍的糟心表弟。

楚宁皇见焉薄晚不说话,便道:“你不用保持沉默,我都知道了,是太后,是不是?”

焉薄晚很快敛去了神色,便自若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太后?”

“我也是瞎猜的。”楚宁皇说,“傅贵人的香料是太后送的,十分特殊,宫里只有她和太后有。要用豹子暗害傅贵人的话,需要你的宫人。能够指使虎贲殿宫人的,想必也是个人物。我再联想到,你最后明知是计,还是杀了宫人,并不辩解,我便推测,这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太后。你没法跟她硬拼,只能背锅了。之前在虎贲殿,你不顾礼节跟她对骂,其实是趁机发泄怒气吧?”

焉薄晚闻言,笑了笑,说:“嗯,差不多是这样。”

楚宁皇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她的?”

“就在她冲进来说要杀死猫儿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焉薄晚回答,“但也晚了。”

楚宁皇深吸一口气,只说:“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焉家的皇后,她不是应该护着你吗?”

焉薄晚只道:“这件事也不会使我受到实质性的损害,不过是坏坏我的名声,给我添点堵罢了。她这么做,是在警告我要安守本分。她随时可以灭了我。”

原来,焉薄晚入宫以来便掺和到政事里了,他和瑶花太后一起后宫干政。二人前不久在某项政事上不合,便有了一点儿矛盾。太后发现皇后有点儿不听话了,便要敲打皇后,让他认清楚谁才是后宫的主人。

楚宁皇听到这话,便也明白了几分,却也还是有点不解:“就算太后是想要敲打你,也不用谋害皇嗣啊!这不是她亲孙子吗!”

焉薄晚闻言一怔,半晌看向楚宁皇,竟有些不忍了。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焉薄晚吃了一惊:狗皇帝这么可恶,我为什么要同情他?

于是,焉薄晚又摆起脸色来,冷笑说:“皇嗣?亲孙子?皇上可真是好天真啊!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啊!”楚宁皇倒抽一口凉气。

焉薄晚见楚宁皇这么吃惊,便笑:“怎么样?”

楚宁皇吃惊不已:“这你也知道?”

焉薄晚吃惊不已:“这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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