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宋然混混沌沌度过了白天,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鲜少生病的他竟然头昏脑胀,躺下床直到日落西山都没能醒来。

等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客厅灯亮着,沈闻飞已经下班回家了,他惊觉自己没有做晚饭,想要爬起来出去,却浑身软绵无力,一旦清醒,沈望山那些如刀子一般的话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忽然又不敢见到沈闻飞了。

宋然骤生怯意,就这一会子功夫,门把被拧动,他连忙躺好,假装还没有醒来,沈闻飞推门而入,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有温热的大掌覆在他额头上,他睁开眼,见到沈闻飞浮现担忧的脸色。

“醒了?”沈闻飞的掌从额头摸到他的脸,轻轻摩挲着,“还好,没有发烧。”

宋然眨去眼底的酸涩,房间里只开了小夜灯,沈闻飞的脸淹没在光影里,镀上一层柔光,驱赶了素日的冷冽,他痴然地盯着沈闻飞,是眼前的人,把他从水火里捞出来,给予他新生。

他不敢将见过沈望山的事情告知沈闻飞,咬了下唇沙哑道,“我没有做饭。”

沈闻飞不甚在意道,“叫了外卖,饿不饿?”

宋然慢慢地摇了摇头。

“还是吃点吧,”沈闻飞说着,“吃了再睡。”

他大着胆子握住沈闻飞放在被子上的手,轻声说,“陪陪我吧。”

因着不舒服,他语气绵软,像是在撒娇,沈闻飞怔愣一瞬,反手将宋然的手裹在掌心,很轻地笑了笑,“怎么陪?”

宋然眷恋地看着他,正想掀开被子的一角让沈闻飞躺进来,客厅却传来了沈闻飞的手机铃声,这道铃声就像是打碎了宋然最后的一丝勇气,他见到沈闻飞寻声转头,分明内心渴望着沈闻飞能留下来,说出口的却是,“先接电话吧。”

沈闻飞的来电十有八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略一犹豫,他松开了宋然的手,帮宋然掖好被子,临离开道,“我晚点过来。”

宋然小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幅度很轻地点了下脑袋,目送着沈闻飞高挺的背影离去,很快客厅就传来沈闻飞的说话声,宋然竖耳听着,工作中的沈闻飞严谨认真,是他不曾接触过的。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沈闻飞手掌心的温度,可是无论他怎么想挽留,这点温度最终还是会消散。

他与沈闻飞,天差地别,他连站在沈闻飞身边的能力都没有,妄想趋光,便是自取其辱。

沈望山的话说得难听,但唯独没说错,他没有哪一点能与闻飞并肩,留在沈闻飞身边,只会落得个迷失自我的下场。

如今不过给了他一个彻底看清的机会而已。

宋然心脏绵绵密密地疼着,他与沈闻飞相识十年有余,沈闻飞三个字早就满满当当占据他的人生,似阳光,似空气,他为沈闻飞的开怀而高兴,为沈闻飞的伤神而落寞,更为了能得到沈闻飞一个清浅的笑容,自愿丧失七年的社交生活,可这些,都是他欠沈闻飞的,也是他甘之如饴的。

他感激且眷恋沈闻飞,但也不想再保持这种病态关系,他不愿成为沈望山口中附着于沈闻飞的水藻,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欠着沈闻飞。

一段牵扯了利益与钱财的关系,便注定不能够纯粹,他再不甘,也无法反驳沈望山对他的指责,因他已经从初始就失去了辩驳的资格。

欠人者,低人一等,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他醒悟得太晚。

宋然佯装无事发生,接下来的两日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和沈闻飞相处,他抑制自己疯狂滋长地想要留下来的念头,连多看沈闻飞一眼都不敢,怕只要沈闻飞多给他一个笑容,他就会毫无原则地继续糊涂地待在沈闻飞身边。

为了避免自己有后路可退,宋然联系了严鸣,眼一闭将盘下快餐店的决定发了出去,严鸣很是为他高兴,言语中尽是鼓励,却未能抚平他内心深深的不安。

只有他自己清楚,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怕自己反悔罢了。

宋然没有朋友,思来想去,还是拜托严鸣帮他找C大附近的房子,哪怕是临时的,也希望能越快搬越好,他近乎是像按了加速键一般在逼迫自己一步步往前走,生怕走得慢了,怯懦就会阻止他再次迈出步伐。

这是宋然七年来做得最干脆也最决绝的事情,倘若半年前有人告知宋然,有朝一日他会主动离开沈闻飞,想必他绝不会相信。

他曾经是那么渴求着,以多一日是一日的心态在与沈闻飞相处,如今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却要提前告别。

在沈闻飞不知道的时候,他悄然收拾着行李,这些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沈闻飞买给他的,宋然越是收拾,就越是回忆起与沈闻飞相处的时光,总是要缓一阵,才能接着把东西分类装好。

严鸣做事效率很快,在C大附近的公寓找了间一室一厅,拍了视频给宋然,问他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宋然二话不说转了租金和押金给他,拜托他把房子先定下来。

对于宋然如此急切的转变,严鸣也感到很是奇怪,委婉地询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然真心把严鸣当成朋友,可他和沈闻飞的事情,没有必要摊开了说,只蹩脚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好在严鸣向来是很有分寸感的人,宋然不愿意透露,他绝不会多问。

找好房子,收拾好行李,不过也就是两天半的时间,宋然没想到,原来当下定决心离开相处多年的人,只需要这短短时日。

离开的路已经铺好,宋然开始清算他和沈闻飞的债务。

当年沈闻飞借给了他四十二万,这些年他一点点偿还,只剩下零头没有还清。

宋然很仔细地算了一笔账,他存款里仍有三十三万的余额,除去盘算店面的十五万,以及预留的三万生活费,其余的十五万便都用来偿还欠款,即使距离沈闻飞给宋伟的一百万还有很大的差额,但只要他慢慢填补,总有一日会还清的。

他期盼着能跟沈闻飞钱财两清的时刻。

做好这些,当天下午,宋然特地外出买了食材,准备为沈闻飞做最后一段晚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闻飞的饮食喜好,沈闻飞不嗜甜,口味较为清淡,太荤腥的不爱吃。

宋然记得有一次学着网上做了道香酥五花肉,兴致勃勃地看着沈闻飞咬下一口,结果沈闻飞却皱着眉,难得露出为难的面色看着他,虽然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沈闻飞还是把五花肉咽下去了,但再也没有多夹一块。

还有一回,他刚开始做糖醋里脊的时候,下多了醋,整道菜酸得没法入口,里脊肉也又老又涩,可沈闻飞却昧着良心地吃了好几口,半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表现出来,后来宋然才从他日常夹菜的习惯中,得知沈闻飞不爱吃醋,做菜时就基本独绝了带醋的菜品。

不爱吃醋的沈闻飞,却肯吃他做坏了的糖醋里脊,宋然回忆起来,才发觉在这些日常的相处中,沈闻飞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他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宋然总要猜上许久,才能猜出他的三分想法,事到如今,宋然依旧看不懂沈闻飞。

香卤鹅肉咕噜咕噜地冒泡,打断了宋然的思绪,他关了火,把整个砂锅都端上桌,又去准备咸蛋黄焗南瓜和京酱肉丝,今晚的菜色,都是沈闻飞爱吃的,他近乎虔诚地在准备着属于两人的最后一顿饭。

等所有的菜品都上桌,宋然站在餐桌前,很想说服自己高兴起来,可望着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他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不应该在最后的时刻掉眼泪,但离开沈闻飞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太过于艰难且痛苦的事情。

——时间走过六点,公司里陆陆续续有人打卡下班。

沈闻飞和姜予仍在办公室里商讨着明日去工地视察的事情,两人为了这个项目,已经熬了小半月,力求不出差错,付出了极多的精力。

姜予合上笔记本,累得直揉眼睛,“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沈闻飞不置可否,把电脑关了准备下班,道,“先回去吧。”

“你家里有人等,不像我孤家寡人,回去干嘛?”姜予搭腔,也起身准备离开。

沈闻飞没有反驳他的话,姜予在宋然来公司找他那天就猜测到他跟宋然的关系,他也不打算隐瞒,难得地揶揄,“一到家就能吃饭,确实挺舒心的。”

姜予被酸得直打寒颤。

沈闻飞到了地下车库,刚取好车,手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律师事务所的人。

“沈先生,您提供的录音和转账记录已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对宋伟敲诈勒索一事立案,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过来事务所一趟?”

沈闻飞打着方向盘,把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应道,“就这两日,我会再联系你,辛苦了陈律师。”

红灯闪烁,沈闻飞看了眼车前固定着用来导航的手机,又把目光挪向前路。

正是下班时间,街道来来往往都是车辆,恐怕要堵上十几分钟,他却迫不及待想把准备好的惊喜带给宋然。

不知道宋然会是什么表情,沈闻飞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喜欢一些惊喜变惊吓。

小沈:老婆,我把你爸抓起来了,你开心吗?

小宋:不好意思我要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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