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宋然在小房间里待了两天,一日三餐红姐都会让人给他送。

红姐让他不要随意外出,他自个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加上人生地不熟,他就真的老老实实窝在小房间里,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连伸出触角都诚惶诚恐。

第三天晚上,红姐说要带他去见个人,言语间皆是喜意,还特地给他送了套新衣服换上,白衬衫牛仔裤,简洁且清新的打扮,甚至往他身上喷了淡雅的香水,就像是在精心装扮什么礼物,对此他略感不自在,但红姐很满意,说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清纯高中生。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大舒服,但向来不会反驳别人的话,听罢也就算了。

红姐领着他搭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一路上宋然都绞着手指,心里直打鼓,他几次都想开口问究竟要去见谁,但红姐十分忙碌,不是在跟人语音聊天,就是在打电话,宋然连插嘴的地方都没有。

车子在一处高级会所门前停下,服务生显然与红姐相熟,见了红姐就领着她往里走。

宋然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瓷白的地板装反射着光,明亮的琉璃灯像是炙热的阳,他是被关进玻璃房里扑闪着翅膀却逃不出的小虫子,在骤亮的大厅里微微喘不过气。

他到底察觉出不寻常来,红姐把他领到一间包厢里,笑得花枝乱颤,“人待会就来了,你见了人,记得问声好。”

说着就要离开,宋然连忙跟上,红姐皱了下眉,指着他,“就在这屋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宋然张张嘴,“可是”“我会让人守在门口,你别想走啊,”红姐点点他的脑袋,“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白纸黑字,想赖账吗?”

提起钱,宋然瞬间没有了底气,咬了下牙,忍着内心的恐惧坐回沙发。

他环顾着这陌生的地方,金属墙壁照出他的影子,他的五官在灯里有些扭曲,清秀的脸泛着白,唯有唇是樱一般的红。

宋然拘谨地坐着,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荒诞,就像是像是老鸨在卖女儿,他是误入红尘的茉莉花,等着有心人去采撷。

可他是男的,男的也能做这种勾当吗?

宋然想起公寓里那些打扮妖娆的青年,又不大确定,心里被莫名的怪异环绕,让他坐立不安,他想不顾一切地离开,但压在他身上的债务,像是重重大山,迫使他继续待在这光怪陆离的空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的门终于有了动静,宋然如同惊弓之鸟似的连忙抬头去看,一看,愣在了原地。

沈闻飞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一身清新打扮的宋然,如同乖巧的待宰羔羊一般,安安静静地陷在沙发里,清秀白净的脸上带着浓厚的仓惶与不安,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杏眸微微瞪大了,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如果不是他及时拦住,会是谁见到这副神态的宋然,会是谁得到今晚的宋然?

沈闻飞默默咬紧了牙根,难以言喻的酸从心底深处泛上来。

宋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沈闻飞,他眨眨眼,局促地站起身,往沈闻飞身后看去,没有见到红姐,说话都结巴了,“闻飞,怎么是你”沈闻飞把门关了,他脸上带着宋然从未见过的神情,像是怒火燃烧过后的一片苍茫的废墟,又像是及时握住旋飞而来的利箭后的庆幸,最终看向宋然的眼神,是深秋里的骤雨,带着锐利与寒意,他朝宋然走来,“怎么不能是我?”

宋然觉得眼前的沈闻飞有点吓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沈闻飞疾步走来,他在宋然面前从来都是冷静矜贵的,头一回有类似于失控的时刻,他一把擒住宋然的手腕,闻见了宋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眸色暗沉,音色如出鞘的刀,冷而利,“你以为会是谁?”

宋然一颗心像是被有力的大掌狠狠攥住,隐隐作痛起来。

沈闻飞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默然地看了宋然半晌,握住纤瘦手腕的五指慢慢松开,他面色沉如腊月水,把一份文件丢在桌子上,“我买了。”

宋然还处于在这里见到沈闻飞的惊讶与茫然里,整个人飘飘然,“什么?”

沈闻飞把文件摊开,宋然见到了那张他签了字的合同,震惊地看向沈闻飞,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眶一点点被水色浸湿。

“横竖都是卖,不如干脆卖给我。”沈闻飞明明面色已然恢复如初,但语气越仍是异常的刻薄,他见到宋然泛红的眼,几经忍耐,还是拿起合同撕成两半,冷厉道,“什么东西都敢往上签名,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宋然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斥,哽咽道,“我没有办法”“那你为什么不找我?”沈闻飞骤然拔高了音调,像是他今日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质问宋然这句话。

宋然一愣,他看着沈闻飞冷色的眉眼,眼里的泪啪嗒掉了下来,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这是我家里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我自己解决的。”

他在沈闻飞面前已经足够不自信了,怎么可能开口跟沈闻飞借钱,何况还是那么一笔巨款。

沈闻飞听了他的话,把合同揉碎了丢到纸篓里,抬眼,正色道,“好,你不想麻烦我,那欠我的钱,给我打工还吧。”

宋然一抹眼睛,不太明白沈闻飞的意思,“怎么还?”

沈闻飞微微抿了下唇,“我去B大不住宿舍,需要请家政工,你跟我去。”

宋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跟沈闻飞去B大?

“你家欠下的钱,我会一并帮你还,还有买你的二十万,总共四十二万,加上利息,你欠我四十五万,”沈闻飞抽出文件夹里的白纸和笔,边快速地说着,边刷刷写着字,“我一个月付你一万月薪,每个月从薪水里扣五千,你得还九十个月,也就是七年半。”

沈闻飞把白纸摊开来给宋然看,清隽的字体跃然纸上,写着,宋然欠沈闻飞四十五万,分期付款。

宋然被他算饶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对,我只跟他们借了十一万”怎么会是二十万?

沈闻飞沉沉看着他,“所以一开始就得找我,我利息低。”

宋然还要反驳,沈闻飞把笔塞到他手里,乌眸泛着深沉的亮,“宋然,签了这张纸,你就得跟我走,你有异议吗?”

如漆如墨的瞳倒映着宋然错愕且呆怔的神情,他在沈闻飞如有实质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郑重地、心甘情愿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闻飞冷凝的神色在宋然两个字落笔后,才终是破冰。

直到被沈闻飞带走,宋然还是晕晕乎乎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沈闻飞的身后,介于成人和少年的身躯高挑颀长,他痴痴地看着,年少的沈闻飞回过头来看他,有如水中月、雾里花,似一场朦胧好梦。

他看见沈闻飞眉心微皱,却还是放慢脚步等他追赶。

银月皎皎,夏风熏人,渐渐地,沈闻飞变成璀璨耀眼的青年,而宋然站在四顾茫然的小小天地,忽而发现自己再也追不上那轮皎月了。

这是宋然给沈闻飞做家政工的第七载,原来留给他的时间,就只剩下短短半年。

作者有话说:小沈:签了这张纸,你就是我老婆。

(沈哑巴唯三失控的第一次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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