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贺聆的工作到底是没保住,但并非被辞退,而是他自己辞职的。

他那么得罪柏家,说话又不留半分情面,心里早就做好了被打击的准备,因此在部长委婉地表达他得罪客户希望他亲自登门道歉时,贺聆毫不犹豫提出了离职。

他现在就跟临行刑前的人一般,脖子上架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刀,与其这样提心吊胆,不如他自己给个痛快。

部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准主意,可贺聆去意已决,无论他怎么挽留,贺聆都没改口。

“我会在三天内交接好工作,”贺聆站起身来,一顿,“也麻烦你跟他转告一句,我现在不在这里上班了,别一天到晚拿工作说事。”

部长尴尬地轻咳一声。

同事都对贺聆的突然离职感到惊讶不已,贺聆在公司工作几年,能力出众,为人又随和,不出两年定能往上升,在这当口辞职看起来未免太过冲动,他们不知道那些弯弯道道,只以为贺聆真开罪了哪个大客户,纷纷劝说贺聆忍一忍,不要为一时意气的决定后悔。

只有冯小凤瞧出点端倪,她在茶水间找到了独处的贺聆。

贺聆正在冲咖啡,见到她打了声招呼,“小凤姐。”

冯小凤犹豫再三询问道,“是不是柏少?”

贺聆搅拌咖啡粉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略带吃惊地看了冯小凤一眼。

“年前我在公司楼下碰见柏少,闲聊了两句,他说你们认识,后来我自个琢磨,你那个对象是他吧,我想着你既然不公开自然有你的道理,就没好意思问你。”

贺聆淡道,“是他,但已经分手了。”

“前两天我在公司远远看见个背影很像柏少,你工作这事”

“小凤姐,你别和任何人提起我跟柏珩认识,”贺聆苦笑道,“我不想被人当笑话。”

“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我看着柏少还挺好相处,你说这事闹的,”她叹了口气,“离职后有什么打算?”

贺聆抿了口咖啡,加的糖太少,嘴里一阵苦味,他皱了皱眉,“还没想到呢,走一步是一步。”

冯小凤诚心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间工作室,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介绍,不过新开的公司可能会辛苦一些。”

“谢谢你小凤姐,不过呢我还是想先给自己放个长假,如果我休息够了,你朋友还需要人再找我。”

贺聆在公司里交好的同事冯小凤可以排到前三,他心里很是感激冯小凤对他的照顾,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答应冯小凤这事,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柏珩死不松手,他无论到哪里工作都得烦心,倒不如歇一段时间。

他就不信他没了工作,柏珩还能拿他怎么着。

贺聆很快就把手中现有的工作交接到负责的同事手中,离职那天,他在地下车库见到了柏珩。

他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将东西都收到后座放好,刚想上车,柏珩已经来到他跟前。

贺聆靠在车身上,神情冷寂地睨着柏珩,心里有气,连话都不想说。

柏珩眼里雾沉沉的,像是被烟雾笼罩的青山,看不太出他的情绪,“我没有想要逼你辞职。”

贺聆注视着柏珩艳若牡丹的脸,像在听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做这么多,难道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我只是想你再回头看看我。”

贺聆避开他黑黢黢的眼珠,打开车门坐进去,“我懒得跟你说。”

柏珩下意识将手伸进车里想要触碰贺聆。

贺聆心中烦闷没注意到他的手,关门时用了重力,等发现夹到柏珩的手才惊得一跳。

柏珩疼得五官都揪了起来,被夹到的手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十指连心,想来是钻心的痛,可他却不在意自己的手,只是死死盯着贺聆,眼里似有波光闪动,“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

贺聆皱眉看他的手,前阵子柏珩左手才受过伤,现在轮到右手了,当真是没一刻安宁,他不是冷血动物,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如果现在再对柏珩心软,指不定柏珩又以为他们旧情复燃了,几瞬,他别开脸,“是,所以你别再做那么多无谓的事情了。”

他把门完全关上,驱车离开。

开出一小段距离,他还在车后镜里瞧见柏珩一动不动的身影,隔得那么远,他依旧能感受到环绕在柏珩身边的孤寂与无助。

他都这么狠心了,这一回柏珩应该能放弃了吧。

贺聆将车停在路边,用力地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心里想着以柏珩现在的状态恐怕不会去医院处理手上的伤,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给柏良报个信,手机就有信息弹进来。

是有段日子不见的蒋泽约他去喝酒。

自从上次在酒庄之后他就再没跟蒋泽见过面,一来气蒋泽当面挑衅柏珩,二是临近年末工作繁忙抽不开身,再之后就是跟柏珩分手,又把心思放在了戚树乔身上,他自然没空搭理蒋泽。

他一直觉得蒋泽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都小一年了,蒋泽还不死心,不禁佩服对方的坚持。

贺聆这阵子处处碰壁,可谓情场职场双失意,有人愿意捧着他,他当然不会拒绝。

答应了蒋泽的邀约,贺聆最终还是没多此一举给柏良发信息。

柏珩都那么大个人了,又是画画的,总不能那么不在乎自己的手吧,贺聆放下心来。

晚上他如约抵达约定地点。

一段时间不见蒋泽又换了新发型,直接剃了个板寸,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后,越发显得他英气十足。

他一见到贺聆双眼冒光,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身边,嘟囔道,“每次都得三催四请,见你一面比见神仙还难。”

“哪那么多抱怨,”贺聆笑了笑,发现卡座就他们两个,“你今天自己来的?”

“昂,专门来见你的,感动吧?”

有了蒋泽这个嘴甜的在身边喋喋不休个不停,贺聆没那么郁闷了。

两人开了酒,贺聆也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蒋泽见他这么个喝法,夺走他的酒杯,啧道,“你吃过东西的没有?”

贺聆胃里空空都是酒,不太好受,但很需要酒精来麻痹近来的不快,他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蒋泽在昏暗的光线里盯着贺聆清丽的脸,毫不掩饰的愉悦,“你是不是分手了?”

贺聆仰着脑袋,“我说是呢?”

蒋泽骂了句脏话,“可算给我等到这天了,别闭眼,看我。”

贺聆好笑地问,“看你干什么?”

蒋泽凑到贺聆跟前,离得很近,像是要亲上去似的,贺聆一睁眼就瞧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没躲,蒋泽朝他挑了挑眉,“怎么样?”

贺聆细细打量过蒋泽的五官,眉眼深邃,面部线条有棱有角,嗯了声,“不错。”

“就只是不错?”蒋泽又贴近一点,鼻尖抵着贺聆的鼻尖,“我追了你这么久,你真不想跟我试试?”

贺聆露出个浅笑,很淡定地陈述事实,“跟柏珩分手后我还谈了一个,他险些丢了工作,而我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你跟我搅和在一起,只会惹火烧身。”

蒋泽浓眉微皱,贺聆想起身,他却将人圈在自己怀里,眼里尽是年轻人的无所畏惧,“火烧得越大我越兴奋。”

说着,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贺聆紧抿的唇瓣,舔得唇瓣湿漉漉的,还想深入,却被贺聆推开了。

蒋泽不满地想说点什么,贺聆已经站起身,他疑惑地顺着贺聆的目光看去,只见绚烂的光线里,柏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们的方向。

贺聆很熟悉柏珩这样的眼神,心里猛然一跳。

柏珩满脸阴鸷朝贺聆走去,贺聆有种被嗜血野兽盯上的错觉,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

他按住蒋泽的手腕,“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别管,也不准跟上来。”

蒋泽气道,“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贺聆瞪他一眼,蒋泽不情不愿地噤声。

柏珩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贺聆往外走,贺聆喝了不少酒,脚下不稳,踉踉跄跄被拽着前行,柏珩把他拖到酒吧外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他勉强站稳,才扬声说,“你跟踪我?”

柏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只是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贺聆一愣,怒意席卷,正想怒骂,柏珩已经接着往下说。

“年前我就这么做了,”柏珩红唇翕动,声音平静无波,“你跟戚树乔一起逛超市,让他去你家吃年夜饭,和他散步,我都能看见。”

贺聆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

“我要是晚到一步,你是不是还会跟他接吻、上床?”

“就像今晚,我不来的话,你会和蒋泽做什么?”

柏珩看着贺聆的唇,喃喃道,“他亲你了。”

说着抬手想要触摸贺聆被舔过的唇,贺聆正处于震惊里,条件反射拍开柏珩的手。

贺聆不寒而栗,牙关微颤,“我想跟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给你的权利侵犯我的隐私?”

柏珩的手垂下去,沉吟,“我确实知道你很多隐私,你的纹身,林国忠,你的每一个前任,你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能知道。”

眼前的柏珩陌生得让贺聆恐惧。

“贺聆,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吗?”

不远处传来喧闹的谈话声,可巷子里却只有贺聆和柏珩两个人。

人类天生对危险的敏感度让贺聆想要逃离,他心脏咚咚咚跳着,倒退了两步,皱眉说,“我不想谈这些。”

贺聆转身想走,大掌却从后捂住他的口鼻,大腿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液体注入他体内,他想呼救,却连呼吸都很困难。

他拼命挣扎,心里被惊惧填满,柏珩死死抱着他,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性。

渐渐的,他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的力气也如抽丝般慢慢消失,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柏珩阴沉却执拗地说,“可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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