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是再见

纪乾没与那人争吵,他大步走到苏砚面前,握着苏砚的手腕把人带回房间里。等门关上才松开,看着一下靠到墙壁上,因为疼痛眼神有些发虚的苏砚,无奈地道:“你在国外也这么容易被人搭讪?”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已经见识了两次苏砚被搭讪的场面了,不过看着苏砚的相貌和纤瘦的身材,他又能理解那些想靠近的人的想法。

苏砚朝纪乾伸出手。

猜到他要的是手机,纪乾把手里捏的药膏拍在他掌心里,提醒说:“先去把药膏抹了,发炎了很麻烦。”

纪乾说完就往沙发走去,坐下后拉开公事包拿出平板,苏砚则垂头看了看药膏。

包装上写的中日双语,这种东西全世界的用法都差不多,闭着眼睛捅进去抹一圈就好了,没什么需要注意。

走进洗手间,苏砚没关门,直接对着洗手台的大镜子解皮带。沉重的金属扣一松脱就往下坠,又因为牛仔裤是修身款式,只坠到了腿根处,露出里面的黑色平角内裤。

刚才洗澡时苏砚照过镜子,纪乾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和掐痕数量不少,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他不断拱火才导致的,但是能让纪乾如此失控,多少和他的脸脱不了关系。

想到手指被外面那个中年男人碰过,苏砚嫌恶地挤了洗手液,把右手手指连指甲盖中间的缝隙也仔细清洁过了,然后挤一截药膏到指腹上,趴着洗手台从后面慢慢伸进去。

纪乾坐在沙发上,目光盯着平板上的文件,注意力却无法集中,不时会抬眼看一看洗手间的位置。

苏砚进去后把灯打开了,但没关门,刚才有水流的冲洗声传出来,现在又一点动静也没有。纪乾估摸着时间,苏砚进去了快十分钟还没结束,他有点坐不住了,担心苏砚会不会伤得比较严重。

毕竟昨晚他们都喝多了,失控起来没个轻重。

在沙发上继续等了片刻,纪乾把平板放到茶几上,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洗手间门口,刚探了个头便愣住。

苏砚背对着门的方向跪坐在地上,右臂在前方有规律的快速地动,他发不出声音,不过站在门边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因仰头的动作而在后背不住晃动的长发。

没想到他上药会上出这么个结果,纪乾想不动声色地退开,这时他的肩膀忽然一抖,随后动作停了,整个人如同泄了力般撑着地面躺下来。

他躺得太快,纪乾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清了他手上的狼藉,以及那双又望过来的,变得湿漉而朦胧的眼睛。

趁着苏砚再次洗澡的空隙,纪乾让酒店送了瓶酒上来,靠在露台边喝着。

苏砚在国外长大,言行举止随性一些可以理解,何况他只是没关门,要不是自己担心过去看,也不会有后来的对视。

然而想到苏砚望过来的眼神,他又觉得尴尬的似乎只有自己。

喷出一口烟,纪乾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放下时瞥到身侧有影子晃动。转头一看,苏砚衣着整齐,正拿起他喝的那瓶红酒看标签。

刚才苏砚注意着没弄脏衣裤,现在穿的还是昨天那套。想到他上午说行李和手机都丢了,纪乾问道:“你的行李和手机是怎么回事?”

苏砚放下酒瓶,习惯性想打手语,记起纪乾看不懂复杂的,便伸出手。

将手机解锁递给他,纪乾换了个慵懒的姿势靠着抽烟,很快看到他递过来:【行李箱是昨天在拙政园丢的,手机应该落在酒吧里】

上午时纪乾不想细问他为什么不肯回家,是觉得自己应该跟苏珣的家人保持距离。不过想到苏砚这样家里人应该不知道,而自己好歹与苏珣相识一场,要是真的不闻不问也有点说不过去。

“为什么会拿着行李在拙政园等?”他继续问。

【你在等我哥,我在等我爷爷】

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纪乾去眺望远方的摩天轮:“我来苏州出差顺便逛逛,没想到会碰到你哥。”

苏砚打量了纪乾片刻,在他低头打字时,轮到纪乾用眼角余光瞥他,看他打了好几个字又按住删除键,最后递给自己时这么写的:【所以你跟我哥还没完全分手?】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着苏珣的弟弟解释这些,纪乾用捏着烟的那只手按了按眉心:“我跟你哥两年前就结束了,这两年我都没见过他,这次确实是出差才会过来,他也不知道我来了。”

【那你昨天追上去只是想偷看他一眼?】

纪乾没回答,却也没否认。

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苏砚也去看远处的巨型摩天轮。

苏家做的是建筑生意,家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专注在建筑设计的领域上,尤其是苏珣,不但在设计上很有天赋,而且对结合了景观规划的另类建筑情有独钟。

许是基因相同的缘故,他也喜欢类似的建筑风格,尤其是在非游乐场地出现的摩天轮。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带他坐摩天轮的兴奋感觉,可惜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坐过了,甚至连靠近都不愿意。

收回眼里多余的情绪,苏砚打字道:【其实我对苏州也不熟,你能不能陪我去买点东西?】

纪乾想拒绝,一抬眼发现苏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的清润色泽和苏珣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左侧内眼角与鼻根之间多了颗棕色小痣。

纪乾不想总受这双眼睛的影响,但是苏砚声带有问题无法说话,就算打手语也没几个人看得懂。反正他下午没别的安排,便一道出了门。

房间走到电梯的这段路上,纪乾观察了几眼,见苏砚的神色没什么异样便知道那药膏起效果了。出了酒店大门,苏砚拉住正往出租车方向走去的纪乾,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药店。

“想买什么?”纪乾问。

苏砚做了个戴口罩的动作。

他的口罩是一次性的,已经不适合再戴。想到他又要把脸挡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纪乾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便问道:“你也没感冒,为什么要戴口罩?”

苏砚向纪乾伸手,拿到纪乾的手机后打字回答他:【我有吸入性哮喘,出门戴口罩安全点】

以前苏珣提起苏砚时,只说对这个弟弟有愧疚,但没有细说其他的,所以纪乾并不知道苏砚有哮喘这件事,他问道:“那你还敢这么喝酒?”

苏砚弯起嘴角,淡粉色的唇瓣间露出一点虎牙的形状:【喝酒问题不大,剧烈运动也不怎么会影响】

看着那颗小虎牙,纪乾不知怎的记起了昨晚接吻时频繁舔到它的感觉,立刻中断了思路,陪着他到对面的药店买了两包口罩。

苏砚钟情黑色口罩,看他重新戴上后又对着自己弯了弯眼睛,纪乾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了,只好提醒自己无视。接着去附近的通讯城陪他买手机,再到营业厅注销了原来那张国内的卡,重新选了一组号码。

离开时苏砚嫌麻烦没拿单据,结果上出租车没多久又忘记新号码。他要了纪乾的号码打过去,纪乾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看着他在新手机上保存了两个号码。

由于行李箱也丢了,苏砚去商场先买了只行李箱,再到男装区买几套换洗的衣裤鞋袜。他买衣服很干脆,也很清楚什么样的风格最适合自己,纪乾看他都没怎么犹豫,随手拿就能配出很不错的一身,连挑内裤也能根据脑内的搭配来选颜色和款式。

纪乾陪他逛了快两小时,他买的东西几乎把28寸的行李箱都塞满了,见他还有再逛下去的意思,纪乾不得不提醒道:“差不多就好了吧。”

苏砚拿手扇了扇风,打字道:【好渴,能不能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户外的温度较高,纪乾也想坐下喝口茶,两人便在附近找了家茶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歇脚。

苏州遍地是茶馆,看菜单时纪乾问苏砚想喝什么?苏砚盯着台上穿旗袍唱评弹的年轻人看,心不在焉地打手语:【随便】

纪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台上,那人相貌端正,坐姿优雅,只看外表是挺吸引人。

等点的六安瓜片与点心端上来后,苏砚用湿巾擦手,拿了块枣泥拉糕塞嘴里吃着,视线又回到了年轻小哥哥身上。

纪乾倒的茶他没碰,吃了几块拉糕把旁边的凉开水喝完了,抬手招来小二,苏砚用手指比了比空的水杯,小二拿起手里的铜水壶要给他添开水,他立刻摆手,还没拿手机打字就听对面的纪乾道:“他要冷的,这要是没凉开水就拿点冰块上来吧。”

小二转身去拿凉开水了,苏砚对纪乾笑了,又露出那颗小虎牙。

在茶馆里坐了两个多小时,除了苏砚要凉开水的那次,后来他俩基本没交流。纪乾趁着休息时间处理好几件公事,苏砚则盯着台上的小哥哥,纪乾几次抬头看过来,他都是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欣赏评弹还是欣赏那人的颜。

其实论颜值,苏砚自己就足够让人惊艳了。他的五官像画家笔下精雕细琢的作品,无论是眼尾的弧度还是秀气的鼻梁,更或者是两侧自然上挑的微笑唇,这张脸即便掩在口罩之下都让人印象深刻,更何况眼睛还那么像苏珣。

从昨晚开始,纪乾就告诫自己不要注意那双眼睛,但是每每苏砚朝他看过来,又因为不能说话显得格外安静时,他就没办法不注意这双眼睛。

次数多了,他甚至察觉不到那颗小痣的存在。

这种感觉有多危险纪乾比谁都清楚,好在过了今天他和苏砚就分道扬镳了。望着窗外被阳光描出金边的云团,纪乾喝了一口清香的六安瓜片,继续低头回工作群里的消息。

从茶馆出来天已经擦黑了,进去前他俩都没想到会坐那么久,苏砚看小哥哥看得心满意足,纪乾也定下了两套设计图的修改方案。

晚饭在附近的私房菜馆解决,这次苏砚主动拿过菜单,点了好几道荤菜,纪乾看他点得够多了,就只加了白灼菜心和一道解腻的汤。

苏砚的饭量和身材成反比,他很爱吃肉,不喜欢海鲜,这点和他那个爱吃海鲜不喜欢肉的哥哥倒是完全不一样。纪乾看他下午吃了几盘糕点现在还这么能吃,不禁给他舀了碗苦瓜干贝蛋花汤,提醒他别噎着。

回到酒店后,苏砚主动到前台开了间大床房,拿到房卡时发现两人所在的楼层一样,进入电梯后,苏砚拿手机打字给纪乾看。

【你明天离开苏州了?】

纪乾“嗯”了一声。

【是回厦门?】

“先拐去乌镇看个展再回。”

这时纪乾的手机来了消息,他拿出来看,注意力有些分散了,回到房门口被苏砚拉了一下,看到苏砚又递来的屏幕:【那你明天几点走?我跟你道个别】

“不用,”拿房卡开了门,纪乾对他笑了笑,“就这样吧。”

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苏砚盯着门牌号思考了片刻,拉上行李箱往回走了一小段,进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出去时纪乾叫了客房服务,回来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床单被套也都更换过。看着整洁如新的房间,他放松下来,拿出平板坐在沙发上继续忙,等到了后半夜才把事情处理好,洗完澡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徐辛来敲门,当时他已经洗漱完毕,两人下楼退房后在酒店餐厅用了早餐,打车去了苏州站。

坐动车抵达了桐乡站,他俩又打车进乌镇景区。在西栅正门的下客点下车时差不多正午了,他俩一人拖着一箱行李,刚走到游客中心门口就看到有个人坐在白色的行李箱上,正撑着把白色的油纸伞。

纯白的油纸伞比较少见,那人除了伞和行李箱是白色之外,身上还穿着件白底,后背是整片大熊猫彩绘图案的T恤。

伞和行李箱以及T恤都是纪乾昨天才见过的,因此就算那人是背对的方向,他也一下就认出来了,猛地停住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