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挟持

接下来几日,醇园时时派人来接陆既明,但陆既明都让他们吃了闭门羹。如此数次,终于传来了章振鹭带兵平叛的消息。章振鹭才出城门,转头陆既明就更换衣衫要出门听戏。沈馥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也要出门。

谁知道,陆既明竟要他留在家里。

“阿馥,今日你留下看家。”

沈馥纳闷,自那日城东码头回来,陆既明时时带着他,一刻也不离地将他放在眼皮底下,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他也没问,只是点头。

陆既明走出去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回身来,张开手抱了抱沈馥,似是情人分离,情深不舍。

在沈馥耳边,陆既明小声说道:“藏好。”

与此同时,沈馥觉得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等陆既明带着随从出门去,玄关处剩他自己时,他抬手一看,是一把包裹在皮鞘里的短匕首。

沈馥手握刀柄,轻轻一拔,匕首刀刃雪白,泛着寒光。

他心底一沉,寻思了一会儿,裁了一截细绳,将这把小巧锋锐的匕首绑在小腿上,裤腿一放,只要不上手去摸,看不出痕迹。

陆既明出门,陆公馆里一下子就空空荡荡的。沈馥坐卧不宁,靠在卧室的窗边吸烟,边吸边在心里把陆既明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到两个小时,有了动静。

有几个持枪的灰衣卫兵,粗鲁暴躁地敲开了陆公馆的大门,直接用枪对准了沈馥。

即便他们不说,沈馥也知道,这是醇园的卫兵。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沈馥无心反抗,也无法反抗。他驯顺地抬起双手,任卫兵搜身。

幸好,沈馥作为陆大少眷属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或许在平洲百姓心目中,他和烟花里的红倌人也没差别。卫兵搜身时只是草草摸过腰间,见没配枪就作罢了。

卫兵动作粗鲁,扭着沈馥的手就把他拽下去,塞进车里。沈馥皱皱眉头,呵斥了两句,见没人理他,也就不白费力气了,沉默地看着车径直朝醇园驶去。

沈馥一路被押进去,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单枪匹马地被持枪押送还是心里慌慌的,只有行动间感受到小腿处那把匕首时,才心里稍安。

虽然可能不顶什么用,但好过没有。

想到了这里,他又在心里臭骂了陆既明一顿,这次的火气比上次更大,反正是在心里,什么 “生孩子没屁眼”、“阳痿不举”、“臭垃圾” 之类的骂了个遍。

卫兵将他一路押到陆重山面前。

沈馥拂了拂弄皱的衣服,落落大方地唤了一声:“大帅。”

陆重山只扫他一眼,看了也像没看,就像在看一只臭虫,无关紧要,随时可以碾死。

沈馥见陆重山只是摆摆手,他便被卫兵拽到旁边的房间里,房门虚掩,卫兵一丝不苟地用枪指着他,沈馥只好站着,静静等待。

陆重山在外间喝茶,手中两个核桃不住地转。比起上一次沈馥见他,他瘦了许多,虽看着还精神,但也显出年纪来,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让他更显得喜怒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陆重山的茶喝到第三盏的时候,陆既明到了。

他满面是汗,衣服都湿透了,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像是一路跑进来的。还没站定,他就朝陆重山喊道:“阿馥呢?你把阿馥带到哪里了?”

沈馥暗暗腹诽他会装相,卫兵用枪指着他,示意他不许说话。沈馥也就遵命,只听陆重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杀了。”

陆既明像是全然信了,目眦欲裂,满脸涨红,气到了极点。

此时,持枪的卫兵用枪筒狠狠地杵向沈馥的腰,沈馥不设防,疼得闷哼一声,弯下了腰。

陆既明在外面听到了,忙喊道:“阿馥!是你吗!”

非是沈馥不想答,而是太疼了,这卫兵显然深谙刑讯之道,这杵的位置刚好,疼得沈馥冷汗都出来了。

陆重山冷静而无情的声音响起:“看你,就为了这个以色侍人的下流种,连分寸都没了,日日只知道游冶玩乐,不思进取。”

陆既明焦躁不已,反驳道:“有表哥继承你的衣钵,何必要我操心。陆家金山银山,任我怎么挥霍,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无知!” 陆重山呵骂一句,又缓下语调,转为循循善诱,以情动人,“你表哥始终是外姓人,包藏祸心,你才是我的亲孙子。”

陆既明不屑一哼。

陆重山重重放下手中杯子,看守沈馥的卫兵得令,穿着硬实军靴的脚,用力踹向沈馥。

沈馥有所防备,侧身躲开,那卫兵转用枪托重击他后背,沈馥腰间还隐隐作痛,躲避不及,痛呼一声,踉跄两步,推倒了博古架,架上古玩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接着沈馥又受了几下,他心知反抗无用,只能蜷缩起来,护住身体要紧部位,任那卫兵踢打。陆既明在外头大叫沈馥的名字,但似是被人拦住了,不能冲进来相救。

陆重山看着他,说道:“既明,只有拿着枪,才能做成想做的事。你爹就是因为太过优柔,当断不断,才害了自己性命,也害了你母亲的性命。”

陆既明满眼通红,被几个卫兵架在当场,抿着唇不出声。

“你好好想想,” 陆重山扬声说道,“关起来。”

话音刚落,沈馥就被卫兵拽了起来,踉跄着被拉走,从另一边出去。沈馥疼得视线都模糊了,浑身冷汗,勉力分辨路线。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沈馥感觉自己到了一处人迹罕至,建筑寥落的地方。卫兵将他手捆在身后,扔进一个小房间里,“砰” 地关上门。

沈馥倒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撑着身子挨着墙坐起来。

小房间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接近天花得位置有个排气扇,扇叶一下一下地转着,透进一丁点光。四处空荡荡的,空间狭小,应该是醇园中专用来临时关押审讯之处。

沈馥双手颤抖着从腿上将匕首抽出来,废了大力气,将绑手的麻绳割断。

整个过程中,他呼吸愈加急促,手的颤抖越来越厉害,手上被匕首划了好几个伤口。凭借那点疼痛,他勉强保持理智,割断了绳子。

他缩在墙角,听到了自己粗喘声。恍惚中,四面冷冰冰的高墙向他压迫过来,他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躲在育婴堂的木柜里,漆黑狭窄。木柜外,是沈令仪撕心裂肺的尖声呼救,还有冲天的火焰。

开始产生幻觉了,他感觉自己很热,被打伤的地方已经痛到麻木。他在地上摸索,找到那把扔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手臂上划了一道。

疼痛让他免于坠入往日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咬!给我狠狠咬! 明天入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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