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当然, 谢厌和宋之礼最后也没能给江遇时和尉迟衍一个合理的解释。
火车经过了五个小时的行驶到达了目的地，所有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都精疲力尽。
原本计划着到达当晚去吃当地特色菜，如今也累得没有胃口, 收拾完行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出发，踏上了去看宋之礼母亲的路。
所有人都默契地穿了黑色的衣服, 符合他们今天的心情，可宋之礼却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卫衣。
宋之礼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说:“我母亲不喜欢死气沉沉的黑白灰, 都换明艳一点颜色的衣服吧。”
江遇时愣了一下，问道:“可是祭拜不是比较忌讳穿鲜艳颜色的衣服吗？”
宋之礼则说:“不是祭拜, 只是想让我的母亲看看你们。”
于是众人纷纷回到房间，努力从行李箱里翻出了彩色的衣服。
尉迟衍的黄色卫衣，夏婉的橙色夹克, 江遇时的绿色牛仔外套, 以及苏启的紫色衬衫。
依旧身上套着一件松垮黑色外套的谢厌沉默了, 因为他的行李箱里只有黑白灰。
谢厌真诚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丑衣服的？准备一起出演真人性转版欢天喜地七仙女吗？”
夏婉朝他挥了挥拳头，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衣服确实虽然都一般, 但是大家的脸和身材都是能撑住的。
谢厌一把握住了夏婉的手，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说话，态度也很明显。
宋之礼的目光落在了谢厌的手上, 转过身直接道:“出发吧。”
一路上。
夏婉不断从苏启的背包里翻着零食，在快到目的地时候，还撕了一颗糖趁着宋之礼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嘴里。
宋之礼愣了一下, 随即眉眼舒缓了许多。
嘴里的糖, 甜的其实有些发腻, 但是他很喜欢。
宋母的墓地是在一片公园里，这可能也是宋泽做的唯一的一件人事，他花大价钱将这片地买了下来，定期找人打扫清理，这是专属于她的地方。
路边种满了梅树，只是如今已经过了开花最好的季节，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到处是漂亮的花草，只有最角落的地方，是一座坟墓。
坟墓前已经被放满了鲜花，知道这个地方的如今也就只有宋之礼和宋泽，这些花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
于是宋之礼用手推开了这些花，让它们像垃圾一样滚落在了旁边的土地上，然后又认真地重新清理了一次。
他打开了背包，将母亲生前最喜欢吃的一些东西都摆在了上面。
夏婉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宋之礼，道:“我没有买到梅花，这个可以吗？”
宋之礼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根漂亮的红色梅花簪子。
他说:“她一定会喜欢的。”
宋之礼带着他们给母亲上了香，然后将一封自己写的信烧了，也算寄给了母亲。
然后他温柔道:“妈，你看见了吗？那个最不讨喜的穿着黑衣服的就是谢厌，我以前经常和您提他。”
“……哈？”谢厌满脸写着不理解，说:“什么叫不讨喜？你以前都怎么和你妈介绍我的？”
谢厌直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难得认真道:“伯母，我是谢厌，勉强算是宋之礼最好的朋友，您放心，有我在一天，就有他一口气活着。”
“什么叫你是宋之礼最好的朋友？”苏启瞬间不满了，他也挤了过去，认真道:“伯母，宋之礼和你提过我没有？我是苏启，他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我才是他唯一的朋友，您不要搭理谢厌。”
江遇时和尉迟衍也立刻挤了过去，他们俩自知不是宋之礼最好的朋友，就开始抢谁是宋之礼第二好的朋友。
就仿佛宋母真的在他们面前似的，一个个都很卖力的表现自己和宋之礼的友谊。
看着眼前的一切，夏婉唇角忍不住上扬。
而就在此时，宋之礼却回过头看向了她。
原本是来祭拜自己的母亲，倒是被几个朋友挤得都没他的位置站了，他脸上满是无奈，但是却没有一丝不满。
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祭拜未必要哭泣，笑着来看已经离开的人，也是让他们释怀最好的方式。
＊
祭拜结束之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一起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宋母在这里的房子，就连宋泽都不知道的存在。
因为宋母在自杀前，曾经和宋之礼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觉得心灵强大到可以接受一切，就可以去那里看看，那里有她想留给他的东西。
数十年没有人居住过的地方，屋内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一切的摆设看起来也都是灰蒙蒙的。
在听完宋之礼所说，尉迟衍表示明白:“就像找藏宝图一样，我们要比赛看谁能够先找到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夏婉非常无语:“谁说要比赛了？”
尉迟衍咳嗽了两声，道:“这样不是更有趣味竞争性吗？”
虽然这算不上游戏，但是大家也都努力寻找了起来。
除了夏婉。
比起寻找宋母留下的东西，她的目光却更被墙上挂着的那张放在相框里的照片给吸引。
那时的宋母年轻貌美，一看就是校花级别的漂亮女生。
而她身旁的宋泽，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两个人看起来确实般配。
但是想到宋泽的所作所为之后，夏婉自然觉得恶心。
但是她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站在了沙发上，伸手去擦拭照片上的宋母。
这么漂亮的人，应该干干净净的。
然而夏婉怎么也没想到，这张照片是挂在钉子上的，她手上用的力气大了一些，竟然直接将照片挪动了位置。
相框摇摇晃晃，从墙上掉了下来。
夏婉本能地便抓住了照片，将它小心护着。
她自己没站稳，从沙发上摔在了地上，却依旧双手高举着相框。
她摔在地上的声响不小，每个房间的人闻声都立刻赶了出来。
江遇时第一个赶了过来，立刻将相框拿起放到一边，伸手便想去扶夏婉起来。
夏婉却连连挥手:“等一下，痛！痛！”
江遇时担心问道:“哪里痛？”
“屁股，缓一下，缓一下。”夏婉表情痛苦，她觉得自己的屁股承担了所有，都快变成八瓣了。
最后，还是尉迟衍和江遇时一起把夏婉“抬”起来的。
而宋之礼的目光却落在了相框上。
不，不是相框，而是相框后露出的一截信封。
他伸手将相框翻转了过来。
果不其然，相框背后放着两个信封。
所有人一瞬间瞪大眼睛。
夏婉的手抵在自己腰间，也顾不上再继续喊痛了。
阴差阳错的，她居然找到了宋之礼母亲留下的东西。
而这些信封打开，里面的内容也足矣让人震撼。
第一个信封里，是一张宋泽和宋音音的亲子鉴定报告。
最后一句话写的是——
否定亲子关系：违反遗传规律(排除突变因素)。（注1）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婉伸手掐了一把尉迟衍的胳膊，问:“痛吗？”
“痛，但我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尉迟衍伸手掐了一把江遇时的胳膊，问道:“你痛吗？”
“废话。”江遇时说完又伸手掐了苏启，问道:“你呢？”
苏启咬牙切齿道:“你们有完没完？”
谢厌的人生也很少会感到如此震撼，但还是努力找回了理智，总结道:“所以宋音音不是你爸的亲生女儿，你妈知道这件事，但是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第二个信封被打开，里面却不再是这样的证据，而是母亲留给宋之礼的一封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段话。
【对不起阿礼，请原谅妈妈的懦弱，妈妈没有勇气亲自去结束这一切，也已经疲惫到没有办法再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妈妈还是很自私，妈妈明明可以保护你，可却以你让承受痛苦为代价，只希望他迟一点知道真相，这样他才会更痛苦。真是辛苦你了，如果有下辈子，阿礼，别再做我的小孩了，也别再来这样的家庭了】
夏婉咬住了下唇，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信息。
很显然，宋母早就知道宋音音并不是宋泽的亲生女儿，却依旧选择了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为的是报复宋泽。
因为宋母知道，宋泽不会好好对他们的儿子，而是会把一切给那个私生女。
只是可笑的，备受宠爱的私生女却并不是他的亲生女。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真相，她也知道如果早点告诉宋泽这件事，他会对宋之礼好一些，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好一些。
可是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当时说出真相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只有让宋泽在这个女儿身上付出足够多的精力，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对他的打击才会是最大的。
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报复手段，可是却是以牺牲了宋之礼的人生为代价。
他原本，可以过得好一点，起码稍微好一点。
他原本可以，在那个家里少受一点点痛苦。
宋之礼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办法接受，原来就连母亲也没有把爱他放在首位这件事。
他说:“一直支撑我生活下去的力量是她，我以为我没有受到足够的爱，不是因为我不值得被爱，只是因为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我发现，其实她也没有很爱我。”
年轻的时候，她爱自己的丈夫，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后来，爱情不在了，她所有的恨也依旧给了他，超过了对孩子的爱。
似乎她的一生，无论生死，无论爱恨，都只和他相关。
她忽略了父母，忽略了孩子，甚至忽略了自己。
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似乎不明白事情到最后为什么会是这样。
夏婉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宋之礼，哪怕之前在烂尾楼里，也从未见他无助成这样。
就像是一个年幼的孩童，似乎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因为从始至终，他只是无法理解，也仅仅是无法理解。
宋之礼抬头看她，眼眶泛着浅色的红。
夏婉也同样看向宋之礼，她有些犹豫地想要举起双手。
因为她觉得这种时候，他似乎需要一个拥抱。
而就在此时——
谢厌大步走了过来，抢先夏婉一步，狠狠抱住了宋之礼，并且使劲拍了拍他的背。
然后谢厌压低声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宋之礼并没有回答。
母亲爱他，但是并没有那么爱他这件事，其实宋之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是母爱对于他来说，是当时黑暗人生里唯一可以汲取的温暖。
所以他自己给自己编织童话，想象有一个人足够爱他，那是他创造出来的虚幻的月亮。
又或者说，是水中的月亮。
而今天这件事也就是石子落入水中，月亮被打散了，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但如果问他一定有多崩溃吗？其实没有，毕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刚刚的情绪，或许是曾经的他有过的不满过，但如今其实也早就接受了。
因为他不再像曾经那样，那么需要那轮虚幻的明月。
可谢厌的问题，却让宋之礼一瞬间有些后悔。
可他不知道是后悔作出了这副模样，还是后悔和谢厌彼此间过于了解对方，让他一眼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思。
宋之礼向来最在意自己的自尊，最害怕的事情是有人可怜他。
所以才会在多年前，仅仅因为苏启让了他一道题，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怜悯，让这段友谊停步了许久。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就是从除夕夜藏起那枚硬币开始。
他宁愿她可怜他，也希望她多看看他。
她是他全部的偏心，以及私心。
作者有话说：
（注1）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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