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又下了雨。

早上醒来空气潮湿, 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就像是提醒人们深秋已至。

海舟市的雨天格外多,大抵是临海的缘故。

秋雨缠缠绵绵地下, 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遭。

梁适从柜子里拿了件开衫套上,然后任由房间的窗户开着,给卧室里换点新鲜空气进来。

她起床以后先在APP上看了下房子, 总觉得搬家这事儿迫在眉睫。

就是很单纯的一种直觉。

也可能是她心里想着这事儿以后,没做完就会一直想着。

好一点的房源刚出现就会被抢, 差一点的梁适还不想要。

她也联系了几个中介,都和昨晚似的, 电话里说得天花乱坠, 实地去看以后就发现又贵又小。

主要梁适想找到一间性价比高的。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 那怎么也搞定了。

但现在是要和许清竹两个人住, 起码要三室一厅, 一人一个卧室,还要给许清竹留一个书房出来, 在许清竹公司附近找这种房子,价格必然不会太低。

最重要的是, 没有符合她期望的房子。

不过这天早上, 梁适在APP上看到两个照片看上去还不错的, 于是赶紧联系了中介。

和中介约好中午去看房。

吃饭的时候和许清竹说了这件事, 许清竹回答:“你定吧, 我今天外出。”

梁适点头,“那我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许清竹忽地顿了顿, “你没办法判断吗?不用什么都和我说的。”

梁适错愕, “啊?”

这表情在许清竹看来, 好似还有点儿受伤。

许清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决定, 我没有什么要求。”

“但你到时候也要住。”梁适说:“所以要问过你的意见。”

“我相信你的眼光。”许清竹咬了口面包,囫囵道:“对房子的租金你可以不用担心,稍微贵一点也没关系,我们可以AA。”

“不用。”梁适立刻道:“我有钱的。”

“有多少?”许清竹问。

梁适:“……”

她觉得许清竹在窥探她的小金库。

梁适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但许清竹和她说:“梁老师,你的办事能力我还是放心的,按照你喜欢的来就好,没必要总……”

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笑了下才道:“迁就我。”

“没有啊。”梁适回答:“不是迁就。”

许清竹挑眉:“嗯?”

“是选了最好的方案。”梁适说:“而且房子是我们要一起住的,有商有量才对。”

许清竹:“……好吧。”

//

梁适觉得商量才是一段平等关系的开始。

但很明显,许清竹对这种小事并不甚在意,而且希望梁适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

在那一刻,梁适忽然察觉,她下意识将许清竹揽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期待和她建立长期而持久的关系。

许清竹却是一副随时可以抽身的状态。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梁适发现许清竹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这种特质让她的冷漠中带着温柔。

会给人一种你们很亲近的错觉。

她很聪明,所以不会让自己陷入太复杂难堪的境地。

当初说过的离婚虽没再提起,但她是记得这件事的。

并且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自己离婚。

当然,梁适也在等合适的时机离婚。

等自己拿到了身体,许清竹的商业帝国初见雏形,或是等那个可以守护许清竹的正牌Alpha出现,安心当好炮灰,顺应故事发展下线。

当初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

行动好似偏离了原来的思维轨迹。

今天许清竹的态度让她猛然清醒,她好似开始期待了一些不该期待的东西。

可是梁适本意并非如此,她单纯觉得两个人要一起住的地方,要让两个人都满意才行,所以才会让许清竹和自己一起看房子。

许清竹应当是觉得自己在这房子里住不了多久,所以一切听梁适的就可以了。

……

梁适因着早上那段对话,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李冉去问她要校对过的稿子,喊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来,匆忙将稿子递过去。

结果李冉翻了两页,无奈道:“拿错了。”

梁适又在桌上翻了一下,找到她要的递过去,不太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冉姐。”

“怎么情绪这么低落?”李冉翻着稿子,随口一问:“和老婆吵架了?”

梁适:“……”

她摇头:“没有。”

李冉瞟她一眼,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这双眼睛可看了太多小情侣,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那也不一定是因为老婆。”梁适把乱了的头发重新扎了下,“好了,去忙吧。”

“是吗?”李冉不信,“我见了不少失恋的人,都你这个表情。”

梁适:“……”

“咋回事儿啊?”李冉问:“你老婆那么貌美,怎么能吵起来的?”

“没吵。”梁适说:“就……”

她顿了顿,发现不知道从哪里说,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冉姐,去忙吧。”

李冉还想八卦几句,前边的周莉回过头,“这周要的稿子呢?”

李冉立刻溜走。

过了会儿,周莉把新的文件递给梁适,“能做吗?”

梁适点头:“当然可以。”

“如果需要时间冷静,我可以交给别人做。”周莉冷声道。

梁适直接从她手上拿过文件,“您别听冉姐瞎说,我没事。”

周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因为梁适的推荐,杂志部部长现在变成了周莉,而她还在兼任编辑组的组长,后来又招了几个新员工,杂志部总算是可以平稳运行。

发行的第一期电子刊销量还算可观,但半月刊的难度极大,每个月都要想两次新主题,然后开始匆匆忙忙的邀请、采访、服装、下厂……每一步对他们来说都很陌生。

而且新员工之间办事还需要磨合。

上一个部长总是浪费一些时间在没用的事情上,周莉成为部长之后,做事简洁明了,将所有人都放在了合适的位置,效率大幅度提升。

梁适的任务不重,也只是相对杂志部的其他员工来说。

所以她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只是在做事的时候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怎么都提不起劲儿。

直到忙完手头的事,她才联系赵叙宁:【你那个房子还在吗?】

等到中午吃饭时间,赵叙宁回她:【还在。要搬?】

梁适:【嗯,想去看看。】

赵叙宁:【今晚?】

梁适:【可以。】

赵叙宁言简意赅地回了个“OK”的手势,匆匆结束了这段对话。

//

赵叙宁的那套房子在临江区,地理位置优越。

开车去明辉也就二十多分钟,算是很近的路途。

梁适中午跟中介去看得那两个依旧差强人意,一个小区环境太糟糕,一个房子格局不好,卧室连阳光都晒不到。

她只能寄希望于赵叙宁的房子。

如果不是没办法,她并不会联系赵叙宁。

金钱的债好还,人情债不好还。

但她之后又一想,反正欠赵叙宁的人情债也不是一星半点。

和赵医生之间,不必客气。

于是心安理得地在下班后开到了临江区,顺利找到赵叙宁说的地方。

她到了以后周遭没人,给赵叙宁发消息。

赵叙宁说很快到。

但这个很快,足足有半个小时。

梁适:“……”

她站在那儿玩贪吃蛇,玩到了十万多积分,玩到手机发烫,手指发麻。

然后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赵叙宁。

脱去了白大褂,赵叙宁仍旧是衬衫长裤,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

不过今天没戴眼镜,显得整个人愈加冷漠疏离,没了平日里斯文败类的劲儿。

她走过来以后,梁适闻到了淡淡的酒味,顺口问了句:“喝酒了?”

赵叙宁点头:“喝了一点儿。”

“你不是刚下班么?”梁适疑惑,“你们医院上班还能喝酒?”

“下班喝的。”赵叙宁一边回答她,一边带她往小区里走。

这属于高档小区的范畴,安保做得不错,进入楼门和电梯都需要人脸识别和指纹锁,不管是小区绿化还是楼内公共区域的卫生,都很不错。

赵叙宁一路带她上了顶楼,36层。

一楼两户,赵叙宁家是左边那个,一百六十多平米,三室一厅两卫,完全满足了梁适的需求。

……

梁适在参观完之后,站在窗边看江景。

沿江两侧的灯悉数亮起,桥上车水马龙,水纹沿着灯的色彩流动,风一吹,波光粼粼。

“赵医生,你这房子真要租给我啊?”梁适有点不敢置信。

“借给你过渡。”赵叙宁说:“等你买了房就搬走。”

“你当初为什么买这房子?”梁适开了窗,刚下过雨的天,连空气都带着凉意,但吹得很舒服,“投资吗?”

赵叙宁沉默片刻,“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买?”梁适诧异:“难道是婚房?但你家肯定会给你买别墅的吧。”

“不是。”赵叙宁再否认。

生怕梁适再问,赵叙宁解释道:“上大学的时候和女朋友在这里住过。”

梁适:“……??”

没人能抗拒八卦!

纵使佛系稳重如梁适,也下意识亮了眼睛,“是上次在医院见的那个?”

赵叙宁轻应了声:“嗯。”

“那你俩是大学同学啊?”梁适感慨,“真好,校园恋爱。”

“你没谈过?”赵叙宁反问。

梁适摇头:“我说我没上过大学,你信么?”

赵叙宁一怔,随后道:“都说了别跟我说你那边的事。”

梁适:“……”

这个生怕惹麻烦的心理又上来了。

但看她这样,梁适觉得好笑,偏逗她,“那我就说。”

赵叙宁:“……”

“我其实买房了。”梁适说:“也是江景房,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

赵叙宁:“……该。”

“你怎么说话呢?”梁适轻嗤,“赵医生,你这是不知人间疾苦。”

“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赵叙宁阴阳怪气地喊一声:“梁三小姐。”

“当然。”梁适说:“我也算是白手起家的好么?我进演艺圈以前什么都没有呢,租地下室,然后半地下室,再然后跟人合租,等拍戏有钱了才换的房子。”

“卖惨?”赵叙宁斜睨她一眼。

梁适摇头:“这有什么惨的?就单纯地聊一下而已。我到这里来以后,你是第一个能听我聊这些的人了。”

赵叙宁:“……”

虽然赵叙宁仍旧觉得梁适可能是精神错乱,但看到她说得这么振振有词,难免会产生一点动摇,但在几秒后,赵叙宁会再次坚定地认为梁适就是精神错乱。

“那你进演艺圈得到了什么?”赵叙宁还顺着她的话问。

“钱和粉丝。”梁适说:“对了,我还拿过影后。”

赵叙宁眼皮一抽,面无表情地夸:“厉害。”

梁适:“……”

她没了倾诉的兴致,反倒吐槽道:“你就敷衍我吧。”

赵叙宁点头,“你看出来了就行。”

梁适:“?”

梁适特真诚地问赵叙宁,“赵医生,以你这种气人的性格,是怎么找到那么优秀的女朋友的?”

赵叙宁:“……”

赵叙宁把窗关上,声音比外边的秋风还冷:“她就喜欢我气人。”

“那不还是分了。”梁适下意识接了句,说完又找补:“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啊。”

赵叙宁斜睨了她一眼:“你这和骂人有区别?”

梁适:“……”

最终,梁适决定还是不和赵叙宁互相伤害了,毕竟对方即将要成为她的房东。

这房子对她来说是目前的最佳选择,所以她非常“友好”地和赵叙宁进行了沟通。

太久没住过人的房子显得死气沉沉,但所有房间的装修都是暖色调,和现在的高岭之花赵医生极不相符。

尤其是主卧。

壁纸是少女粉,和赵医生的形象格格不入。

很难想象赵医生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赵叙宁在客厅里打电话的时候,梁适在主卧仔细地逛了一圈,然后在床头柜后边隐藏的地方发现了刻痕:赵叙宁&沈茴。

应该是用小刀刻上去的,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梁适为了看得更真切,搬开了床头柜。

然后发现床头柜下有一个蓝色的信封,信封上写着:赵叙宁收。

信封是尚未打开的,梁适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只是掸了掸上边的灰尘。

好像也只有热恋中的情侣才会做这种事。

将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起,会显得格外亲近,好似不会磨灭的痕迹就代表走过一生。

梁适抬手擦了擦墙上的灰尘,将那一行字的本来面目露了出来,才发现两个名字的前后都有一颗心。

幼稚,但是纯真。

赵叙宁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梁适把床头柜搬开,半蹲在地上擦墙。

赵叙宁:“……”

“在干什么?”赵叙宁走进来问。

梁适把信封递给她,“这里有你一封信,掉在床头柜底下的。”

赵叙宁看到信封后一怔,然后犹豫要不要拆开。

梁适说:“该不会是你前女友给你写的分手信吧?”

“不是。”赵叙宁直接否认。

她们分手的时候太不堪,沈茴不会给她写信。

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都是她和沈茴之间最美好的时光。

大学在附近的医科大,两人都是有点小洁癖的性格,所以不愿意住校,从认识到交往,不过一个月,赵叙宁就买了这里的房子,两人顺理成章地在这里过夜,搬进这里同居。

“那拆开看看啊。”梁适催促,“万一是你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呢?”

赵叙宁垂眸,拆信的手还有点颤抖。

虽然心里大致知道是什么,却还是有点害怕面对。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将那张有些泛黄的纸打开。

纸上是娟秀的小楷字迹,写满了一整页的:老婆我错了。

密密麻麻地,而且有着轻度强迫症的沈茴将所有字都对得工工整整。

在这一整页的“老婆我错了”里夹杂了两个不一样的。

一个是“宁宁老婆,么么。”

还有一个是:“老婆我爱你”。

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么幼稚的信,赵叙宁心口泛酸。

这应该是当初沈茴去和同系学妹聚餐,结果她去接人的时候发现同系学妹正扒着沈茴的肩膀,那时的沈茴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势,而她也不知道沈茴就是海舟市大名鼎鼎沈家的二女儿,还当是个简单又纯粹的人。

那个学妹差点亲到沈茴的脸上,赵叙宁当晚把她接回来,气得喝了两杯酒。

寻常滴酒不沾的人喝多了以后晕晕乎乎的,在床上抱着沈茴不停地说:“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沈茴哄她,“是你的,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结果沈茴晚上还给那个学妹发消息,问她到家没有,后来被赵叙宁发现,沈茴解释说要保证学妹的人身安全。

赵叙宁当时醋得要死,掐着沈茴的腰,把她摁在松软的床上,亲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长发在床上纠缠在一起,喝多了的赵叙宁不讲道理,“我生气……气死了。”

沈茴为了哄她,就说给她写道歉信。

结果后来赵叙宁醒来头疼欲裂,觉得自己晚上的行为太幼稚,就没提这茬。

而沈茴却和她说道歉信写了,但不知道去哪了。

赵叙宁说她是找借口,根本没写。

沈茴翻了整个家,也没找到。

没想到时隔多年,被梁适在主卧的床头柜底下找到了。

赵叙宁看着信里的字,每一个字好像都活了一样。

那会儿沈茴要是有早课,必定要把赵叙宁给吵醒,吵醒以后怕她起床气发火,就赶紧凑过去亲她一下,还把手放在腰上撒娇,“老婆亲亲。”

要是赵叙宁上早课,她一定会提前一天说明,“不许叫我,也不许早上醒来亲我。”

赵叙宁每次都偷偷地亲她,然后准备好早餐再去上早课。

她们躺在一起挑选的床上,在沙发上,在厨房里,在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欢愉的痕迹。

沈茴总是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然后等赵叙宁给她切水果过来,没吃几口就把腿缠在赵叙宁腰上,要她抱自己进卧室。

那会儿的沈茴脸上有婴儿肥,身上也肉嘟嘟的,该丰腴的地方丰腴。

她长了一张初恋脸,性格也好,在学校很多人喜欢。

赵叙宁拈酸吃醋是日常任务,但沈茴总是哄她。

沈茴说话的语气是往上扬的,带着几分揶揄,“我家亲亲老婆又生气啦。”

“赵叙宁你别气啦。”

“宁宁老婆,过来亲亲,不气了好不好?”

“老婆我错了……真的错了。”

“宁宁老婆,我给你准备个礼物呗。”

“……”

赵叙宁是学校里岿然不动的高岭之花,常年孤身一人,没什么朋友,身边只有沈茴一个。

回想起来,谈恋爱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沈茴迁就着她。

她为沈茴做的,好像微不足道。

那时心里还有几分少年意气风发的傲气,从小到大被身边的人捧惯了。

她家世优越,长得也漂亮,给她递情书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所以也没必要对沈茴多好,反正她会爱自己。

而且她还清楚地知道,她和沈茴不太可能结婚。

她的父母不可能接受自己和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结婚。

从她能谈恋爱那天开始,父母给她灌输的理念就是谈恋爱可以随便,但是结婚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

一开始她也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谈了两年以后,在吃饭时她主动和父母提及,以后可能会娶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孩儿。

她父亲大发雷霆,扔的碗碎片划伤了她的侧脖颈。

回到这里,沈茴给她处理伤口,跟她说:“老婆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

好像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这里。

沈茴曾经给她写得每一个字都很鲜活,自动就用沈茴那稚嫩且爱撒娇的声音给念出来了。

那时她还不是浑身都带刺。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她们之间……

//

“赵医生。”梁适伸手在赵叙宁眼前晃了晃,赵叙宁这才停下纷乱的回忆,回过神来应了声,“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梁适问:“你怎么了?都哭了。”

“这信上写了什么感动人的东西吗?”梁适说:“你眼泪都浸在上边了。”

赵叙宁赶紧抬手擦那痕迹,却被梁适拦住,“你这么一弄就弄破了。”

赵叙宁才停手,她把那纸折好,重新放入信封,转身擦了把泪,低声说:“我没事。”

梁适忽然问:“你和你女朋友谈了几年啊?”

赵叙宁将那封信紧紧地捏在手里,“六年。”

大学四年,留学的时候两年,在她留学的第三年,沈茴怀孕,流产,还误会她出/轨,沈茴提前结束学业,被家人接回国。

在医院里的时候,她也才知道,原来沈茴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是沈家的二小姐。

那天的沈茴躺在床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赵叙宁不停地道歉,都无济于事。

就那么分手了。

之后她也再没见过沈茴,也知道沈茴不会再原谅她。

沈茴在感情方面的洁癖极为严重,是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人。

那天晚上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茴看到了她和别的女人滚在床上,尽管那天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赵叙宁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没能警惕一点?

为什么就着了别人的道?

她留学的最后一年浑浑噩噩,成天在她们租的房子里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如泥。

在临近回国前,她才算收拾好心情。

过往不能追忆,一旦想起来就是锥心蚀骨的疼痛。

赵叙宁说完六年这个词后才发现,原来她和沈茴之间度过了那么多日子。

在她所有孤单的日子里,都是沈茴陪伴的。

“没能熬过七年之痒啊。”梁适感慨,“你们曾经一定很幸福吧。”

赵叙宁迟钝地点头,“是呢。”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赵叙宁抿唇:“抱歉,这……”

“这房子我不租啦。”梁适先她一步开口,“我们要是搬进来,岂不是覆盖了你们曾经的美好记忆?”

赵叙宁深呼吸了一口气,“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梁适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愿意借给我房子就是雪中送炭了好嘛?现在你不能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叙宁说:“这栋楼的10层也是我的,你要是不嫌小的话可以住。”

梁适:“?”

“赵医生,你这是狡兔三窟吗?”梁适开个玩笑缓和此刻的尴尬气氛。

赵叙宁轻笑,“刚好看到有人卖,觉得价格合适就买了,因为沈茴的生日是10月,她很喜欢这个小区。”

“哎。”梁适忽然想到:“你和沈茴,谁大?”

“她大我两岁。”赵叙宁说。

“那你多大?”梁适顺势问。

赵叙宁:“二十五。”

梁适:“……???”

梁适愣住,感觉自己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赵叙宁:“……二十五。”

“咱俩同岁?”梁适错愕地问。

“废话。”赵叙宁翻了个白眼:“咱俩小学同过班。”

“但问题是我……”梁适有点语无伦次,“就这个身体,她刚毕业没几年啊。你……你为什么都已经当医生了?”

“我跳级了。”赵叙宁云淡风轻地说:“初中跳了两级,高中跳了一级。”

梁适:“……”

好的。

天才的世界,总是与众不同的。

赵叙宁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和沈茴谈过六年,岂不是刚成年就在和沈茴谈恋爱?

确实很难忘。

“那你和沈茴为什么不复合啊?”梁适问:“明明你还爱她。”

“她不爱我了。”赵叙宁说。

梁适:“……”

母胎单身的梁适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赵叙宁,只能任由她自己调整情绪,然后她们又下楼看了赵叙宁十楼的那个房子。

那个房子就是浓浓的性冷淡风,装修完以后一天都没住人,单纯就是赵叙宁买来看的。

不过这个确实要比楼上小得多,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没有多余的书房。

但好在也还是江景房,梁适还开口问赵叙宁这房子多少钱。

赵叙宁说四百多万。

梁适在心底默默算了下,这里的房价是四万多。

……

也还可以。

梁适打算住习惯了,以后也在这小区买个稍微大点的房子。

看好了房子,梁适下意识拿出手机要和许清竹说,问她租这个房子行不行?

结果刚拿出来就想起许清竹早上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她便犹豫了。

拿着手机的由于姿态被赵叙宁看见,赵叙宁挑眉:“你不问一下许清竹的意思?”

梁适站在那儿,将手机屏幕摁灭,有些纠结地思考几秒,然后问赵叙宁:“你说,如果一个人让你处理所有的事情,就说不需要问她的意见,你最好全部处理好,这是什么意思?”

“许清竹说的?”赵叙宁反问。

梁适点头:“她说租房不用问她的意思,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打算在这里久住?”

赵叙宁听着觉得别扭,于是让她详细说一说。

梁适便把早上那段对话讲给她听,还有昨晚一起去看房子的事情。

赵叙宁听完以后,非常“睿智”地分析:“她嫌你没主见吧。”

梁适:“?”

“那两个人的事情,不就是得商量着来么?”梁适问。

“但许清竹现在很忙啊,你什么事儿都去烦她,什么都自己拿不了主意。”赵叙宁说:“不就是没主见么?”

梁适:“……”

“许清竹一向不太喜欢没主见的人。”赵叙宁又说。

梁适:“……”

她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

事实上,许清竹并没有那个意思。

她只是单纯觉得梁适问她的时候太过小心翼翼,许是因为她最近遇到的事情有点多,所以梁适怕刺激到她,每次都是用很小心的眼神看向她。

这让许清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况且她并不是个特别脆弱的人,很多情绪都能够自己调节。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迷茫就是和梁适的这段婚姻,和陷在婚姻里自怨自艾,痛苦不堪的日子。

其余时候,她保持得很好。

许清竹只是想让梁适挑自己喜欢的,而不是一直以她的意见为主。

结果晚上看到赵叙宁的消息,赵叙宁问她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梁适太没主见。

许清竹:“?”

彼时她刚加班结束,正在电梯里,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段话,正打算发过去解释,结果刚出电梯就接到了梁适的电话。

许清竹接通,“喂?”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而是传来了很嘈杂的声音。

梁适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醉意:“我怎么就没有主见了?我以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啊。我这是对她的尊重?不应该吗?人为什么这么让人无法理解呢?”

许清竹:“?”

赵叙宁的声音也有些飘,“你总不能什么都问吧,有些可以问,有些不能问,你全问了就跟小学生告家长一样,谁会喜欢?”

“那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梁适问。

“她不喜欢的你别问。”赵叙宁说。

梁适声音忽地拔高,“那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

赵叙宁轻笑,“那你就问啊。”

“但你刚才说的,有些不能问。”

“……”

两个听上去就像喝醉了的人在那里探讨一个很玄乎的感情问题,听得许清竹都觉得好笑。

她挂断电话以后,又给赵叙宁打电话,打了两遍才通。

接起来以后赵叙宁说:“你家那个,我给她叫代驾把她送回去了,你放心吧。”

“你没醉啊?”许清竹问。

赵叙宁顿了下,“怎么可能醉?我千杯不倒。”

许清竹:“……”

好的,这就是醉了。

“需要我帮你叫代驾吗?”许清竹问。

赵叙宁立刻拒绝,说得极为笃定:“不用,我找我老婆。”

许清竹一怔,“你老婆?你什么时候有的老婆?”

“早就有了。”赵叙宁说:“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许清竹:“……”

她怀疑赵叙宁不是醉了,而是疯了。

明天早上赵叙宁要是想起她这会儿说的话,估计恨不得以头抢地。

很有人道主义的许清竹叹了口气,“那你找吧,回家以后给我报个平安。”

赵叙宁严肃:“好的。”

话音刚落,赵叙宁就挂了电话。

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而许清竹把包往肩上提了提,思考晚上回去要不要和梁适解释一下早上那番话。

但又后知后觉,那已经是个醉鬼了,估计解释了也不知道。

这个点儿的办公楼里没什么人,许清竹出门以后去找到自己的车,给车解锁,车灯亮了两下。

在她走到车前,正要上车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体格高大的人走过来,毕恭毕敬地说:“许小姐您好,我们苏总请您上车聊聊天。”

许清竹一怔:“苏总?哪个苏总?”

对方一顿,正犹豫怎么介绍,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是我。”

许清竹回头看去,是之前在杂志里见过的脸——苏哲。

他本人要比杂志上稍瘦一点,一副精英装扮,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俊朗的人。

而他的五官和苏瑶并没有很像,倒是那天见到的盛妤有一点点像他。

许清竹心里百转千回地思考了很多问题,但在对上苏哲的那一瞬间换上职业假笑,“是海薇珠宝的苏总啊。”

尽管年纪轻轻,但她气势并不输,毫不怯场地对上苏哲的目光,“久仰大名。”

“不用假客气了。”苏哲直接上了她的副驾,“我们谈谈。”

许清竹犹疑片刻,随后也上了车。

寂静的车内,许清竹冷声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苏哲也没绕弯子,“你想认亲吗?”

“认谁?”许清竹问。

苏哲轻笑一声,直白地说:“认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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