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适来之前就想过会遇到周怡安。

在拍卖会上没看到她的身影, 还当她不会来。

反正梁家的请柬肯定是递到周家手里的,就是不知递给的是周父还是周怡安。

如今梁家想结交周家的心,众人皆知。

准确来说, 周家如今是这圈子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尽管还比不上传闻中的“双雄”家族, 即沈家与顾家, 却也因为周父的晋升, 一瞬成为了各大豪门巴结的对象。

无论什么时候, 都要顺着政策的东风走。

而周父如今就是海舟市的天,自然, 周怡安也跟着水涨船高, 走到哪里都要被笑吟吟地喊一声, “周小姐。”

被人捧得多了, 周怡安自然会有一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错觉。

也愈发肆无忌惮。

其实这圈子里多糜烂。

无论是官还是商,二代们往往不成器的居多。

所以为防万一, 各家的儿女都很多。

这个不行还有另一个。

周怡安的到来, 也算梁适意料之中。

但即便预料到了,忽然听见耳边响起这么一道声音, 也还是有想打人的冲动。

不知是不是梁适的错觉,她总觉得周怡安在挑逗她,而且是那种贱兮兮地挑逗。

像极了小学时班里的男同学, 因为对一个女孩儿有好感,就是拽人家的辫子或抢人家的零食。

手段很——low。

梁适的目光幽幽地转到她身上, 她的装束仍旧和往常一样 ,一身黑白色燕尾服, 及肩发垂在肩膀, 没戴任何耳饰。

周怡安和她的目光对上, 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浅吟一口,透明杯口印上了口红,她的嘴角也残留了一丝酒渍,她抬起手,轻轻擦拭,擦拭嘴角的动作也做得不疾不徐,似是在勾/引谁似的。

周怡安长得不差。

但不是梁适喜欢的那挂。

况且,梁适从见她第一面就觉得不舒服。

所以此刻对她刻意的动作只觉得恶心。

“宝贝。”周怡安晃着手中酒杯,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身体前倾,凑近梁适,似笑非笑道:“你今天真是漂亮的让我移不开眼呢。”

梁适:“……”

她声音冷冷,“那就自戳双目吧。”

“嘶。”周怡安捂着心口,“宝贝你好狠的心。”

“滚。”梁适皱眉,“少叫我这么恶心的称呼。”

“那我该叫你什么?”周怡安伸手想勾她的下巴,却被梁适避开,且一巴掌挥在她手上,声音清脆。

力的反震让梁适的手心都发麻。

周怡安的手背瞬间红了。

周怡安低头看了眼手,先是一滞,片刻后笑了,“宝贝,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讨厌我,我就越喜欢你啊。”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下唇,声音也带上几分魅惑,“好想把你带回我床上……”

梁适伸脚就踩在她鞋上。

今天的高跟鞋是细跟的,踩上去格外尖锐,疼得周怡安倒吸一口冷气,撩.骚的话也被打断。

梁适冷笑,“那你可要多喜欢我一点。”

她鄙夷地看向周怡安,“因为我会非常讨厌你。”

周怡安疼得身体都有些蜷缩,“宝贝,你松脚。”

梁适的鞋跟在她脚背上拧过,尔后退回来,轻描淡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周怡安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被气笑了,“我他妈的。”

“你就像一条随时随地发情的狗。”梁适恶声恶气地说:“令人恶心。”

周怡安变了脸色,周身气场顿时冷冽下来,看向她,忽地勾唇,“你他妈的就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吧。”

梁适:“……”

“你也是仗着这是法治社会,不断在挑战我的底线呢。”梁适冷笑。

周怡安扫了眼她身侧的人,“这就是你喜欢的Omega?长得确实不错啊。”

许清竹目光清冷,和她打量的目光对上,丝毫不避让。

早在她过来时,许清竹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一直没作声。

一来觉得这是梁适自己的事情,她定能处理;二来也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想看梁适怎么做。

毕竟周怡安没亮底牌,谁也不知她想做什么。

今日看似只是简单的晚宴,各路宾客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可能觥筹交错之间就谈下了几千万、上亿的生意。

在这样的晚宴上闹事,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若是搅了梁父的正事,晚宴结束后的梁家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在周怡安和梁适交谈时主动站出来,必定会加剧两人之间的紧张感。

她只能作壁上观。

可现在周怡安将目光投向了她,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在良久的对峙之后,周怡安轻笑着说:“宝贝,你这Omega小妻子有点意思。”

梁适眉头微蹙,“与你无关。”

许清竹则大方地挽上梁适的手臂,忽地笑了,“宝贝,这是谁呀?不介绍一下吗?”

她声线清冷,大抵是说话习惯问题,喊人宝贝时尾音总上翘,带着似有若无的娇嗔。

她们的裙摆顿时靠在一起。

因着是晚礼服,胳膊上没有任何阻挡,直接是肌肤和肌肤的贴近。

入了秋的海舟市夜里带着几分凉意,长发垂下来也不过挡着脖颈不受风的侵袭。

胳膊却还是凉的。

Omega的身体本就比Alpha娇弱一点,肌肤也冷上几分。

许清竹胳膊贴过来那瞬间,梁适察觉到她打了个冷颤,可她面上却不显,仍露着笑意,比女明星走红毯的表情管理还要好几分。

梁适被她喊得心头一紧,尴尬地低咳一声。

“宝贝。”许清竹侧过身,在她耳侧低声撒娇:“你又让人喊你宝贝,今晚可别回房间了,去睡沙发吧。”

她刻意压低声音,但声量控制的刚好让周怡安听见。

周怡安脸色顿时变了,“我他……”

她脏话还没骂完,许清竹便冷冷地打断她,丝毫没有刚才的娇柔之感,“这位女士,你这样的行为不利于我们家庭和谐,还请您自重。”

周怡安:“……?”

“宝贝。”周怡安被气笑了,看向梁适,“宝贝,你还真不怕死啊。”

梁适瞥她一眼,语气淡漠,“我妻子说得对,请你自重。”

她刻意咬重了“自重”两个字。

听得周怡安心里窝火。

许清竹则踮起脚,贴近梁适的耳侧,但耳朵是梁适身体最敏感的地方。

她有些受不了别人突然的靠近,于是下意识往一边躲,但又被许清竹伸手将她头搂回来,猝不及防,许清竹的唇碰到了她的耳朵。

甚至是许清竹打算凑在她耳边要说话,刚张开嘴,梁适的耳朵便凑了过来。

她下意识一抿唇,刚好含住了梁适的耳朵。

耳朵向来是最容易冷的。

在秋日晚风吹拂下,梁适的耳朵冰凉。

炙热的唇轻轻地抿着冰冷的耳朵,向其传输温暖。

许清竹和梁适一时间都僵住了。

许清竹紧张地心噗通噗通跳,纵使这偌大的宴会上,不少人在举杯交谈,并不安静。

但她却能在热闹喧哗之中准确地捕捉到飞快的心跳声。

不知是她的还是梁适的。

紧张得她下意识舔唇,却在伸出舌尖后触碰到梁适的肌肤,迅速收回去。

而梁适感觉到耳朵上有湿意。

是柔软的、比唇还要炙热的舌尖儿,但刚冒了个头又害怕地缩回去。

像一株含羞草似的。

梁适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僵了,而许清竹挽着她手臂的手也在一瞬间收紧,轻轻地掐过她臂内的肌肤。

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梁适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而许清竹瞬间撤离。

一时间有些尴尬。

许清竹本想给周怡安演一出戏的,结果弄巧成拙,把自己陷入了尴尬境地。

周怡安看向她俩,心头无名火起,冷笑道:“做什么呢?大庭广众的。”

周怡安扫过梁适的耳朵,“宝贝,刚刚你说我像一条发情的狗,那你的Omega小妻子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始要宠幸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做?还是说,就喜欢让人欣赏你们一起——做啊。”

她刻意将“做”字咬得极重,带上了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如果真的这么想,不然直接脱掉晚礼服,我帮你们……”周怡安的话愈发下流,“直个播啊。”

梁适闻言蹙眉,将许清竹拉近她,甚至出手揽住了许清竹的腰。

不过是绅士手。

只虚虚地搭在她腰上,整个后臂悬空,还蛮考验臂力的,但梁适以前常这样做,早已习惯,并不觉得累。

许清竹的晚礼服是收腰的,刚好让她搂住。

“抱歉。”梁适说:“我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妻妻,我的妻子不过是想和我说句悄悄话而已,并不像你一样,对着一个结了婚的Alpha随时随地发情,大抵在淫.荡的人眼里,做什么都淫.荡吧。”

周怡安:“……”

她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猩红色的酒液混着透明的玻璃落在地上,酒液像血一样在灰色的地上蜿蜒。

这动静惹得在场众人都看过来。

梁适揽着许清竹后退一步,只表达出一个意思——是她发疯,和我们没关系。

梁新禾适时走来,他为应酬喝了不少,且喝酒上脸,这会儿脸色泛红,“梁适,你们做什么呢?”

“没有。”梁适应答:“我和竹子在聊天呢。”

“你聊你的。”梁新禾说:“妹妻和我走。”

梁适错愕:“啊?”

“我带妹妻去见几个人。”梁新禾说:“都是做珠宝相关生意的。”

梁适懂了,这是要带许清竹开拓人脉,自是没有阻拦之意。

而梁新禾这才注意到地上破碎的酒杯,以及站在那儿,眸色冷冷带着怒意的周怡安,他立刻以东道主的身份询问:“周小姐,您遇到什么事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必客气。”

周怡安斜睨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傲然态度尽显。

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下。

梁新禾碰了软钉子,也只是尴尬几秒,随后喊侍应生,“快些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小心伤着客人。”

侍应生连连称是。

梁新禾要带着许清竹离开,梁适自然要跟。

结果梁新禾回头昵她一眼,语气嫌弃,“你跟着做什么?”

梁适:“……?”

“二哥,你带走我老婆哎。”梁适说:“我当然得跟。”

她可不想跟周怡安单独待在这里。

梁新禾挥手,“去去去,我就带你老婆见几个人,一会儿就给你还回来,你跟着太累赘了。”

梁适:“……”

她弱弱道:“好歹我也是梁家一份子,给我老婆撑面子啊。”

梁新禾忽地一顿,认真地喊她,“梁适。”

梁适:“啊?”

梁新禾非常客观地,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真的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狗样子了吗?”

梁适:“……”

她低咳一声,“二哥,我改了。”

梁新禾摆手,“行了,我一会儿就把你老婆还你。见的这些人里,有你以前得罪过的,人家看见你估计掉头就走了,我劝你还是安生待着。”

说完看了眼在原地站得像一座雕塑似的周怡安,压低了声音道:“妈说你以前和周怡安是高中同学,关系还不错,你可以跟她好好聊下,咱们家城南那块地还得靠周家。”

梁适:“……?”

她一时分辨不出来梁新禾说得是真是假。

可梁新禾的眼神太过纯粹。

看上去像只是单纯听信了邱姿敏话一样,所以并不知道他的Alpha妹妹,正在被另一个隐藏性别者,99%是Alpha的人骚扰着。

梁新禾说完就要带着许清竹走,许清竹却拎起裙摆,低声道:“二哥,你等我一下。”

“有什么事?”梁新禾问。

只见许清竹转过身,朝梁适勾勾手。

梁适不大高兴地走过去,“怎么了?”

许清竹说:“低头。”

梁适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刚刚那样的刺激虽然很好,但真的禁不住再来一次啊。

她……真的也没有那么君子。

许清竹轻轻皱眉,低声娇嗔,“过来。”

落在她人眼里,就是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场面。

梁适也听话地弯腰,低头,而许清竹抬手,手指轻轻捻过她耳垂。

指尖所过之处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尾椎骨一路延伸至头顶,令人紧张又舒服,下意识发出满足的喟叹。

许清竹这次是真的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小心周怡安。”

梁适点头,“知道。”

//

许清竹和梁新禾离开之后,梁适便站在泳池边发呆。

泳池里没人。

大家都穿着晚礼服,举着酒杯游转于人群之中,忙着结交人脉,忙着觥筹交错。

这不过就是个社交场合。

梁适拿着酒杯也不过是个摆件。

她杯里的酒几乎一口都没动。

以往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喝点儿酒,这样好入眠。

寻常是不喝酒的。

她也没去理周怡安。

应当是觉得挑/逗无趣,周怡安跟着一个男人离开,转身进入了这宴会的主旋律。

举着酒杯,面带笑意地结识一个又一个人。

梁适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她只是在人潮之中,用目光寻觅想看到的人,一直都没看到。

程苒没来。

倒是看见了程苒的哥哥,看见她嫌恶的走开。

她以为能耳根清净到等许清竹回来,结果没过多久,周怡安便出现在她身后,甚至脱下了她的燕尾服,试图披在她肩上。

幸好梁适一向警觉,回头斜睨了她一眼,避开了她的碰触。

“你又来做什么?”梁适道。

“宝贝,你也太无情了吧。”周怡安看着她,“人都是有自尊的,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伤我的心哦。”

“我倒是希望你有点自尊。”梁适说:“别缠着我,我有老婆。”

周怡安抬手扶额,“你的Omega小妻子?就那根竹子?”

梁适:“……她叫许清竹。”

“管她什么竹。”周怡安勾唇轻笑,“她有我漂亮吗?有我对你好嘛?宝贝,你要知道,我可以让你……”

她凑近,压低声音,似恶魔低语,“让你随时没老婆哦。”

梁适:“……”

这他妈就是个疯批。

原主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种疯批的?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麻烦你照照镜子行吗?”梁适说:“你从上到下,从脸到身材,哪点比得上许清竹?”

“所以你不选我,是因为我没她漂亮咯?”周怡安笑:“那我划烂她的脸可以吗?”

梁适:“……你要不杀了我?”

周怡安表情僵住,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所以显得表情特别诡异,她唇角翘上去,又狠抽几下,不可置信地问:“宝贝,你竟然愿意为了她去死?”

梁适:“……”

不是她愿不愿意为许清竹去死的问题。

就目前来说,当然不会。

但谁愿意被这种疯批缠着啊?

也就是一句气话。

反正以她现在的处境来说,许清竹死,她也活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真得为许清竹死。

“那你呢?你会为了我死吗?”梁适问她。

周怡安沉默。

“我真想让那Omega消失啊。宝贝,我受不了她和你亲昵了,怎么办?我想得到你。”周怡安说:“你跟了我,我肯定会对你很好。”

“你别疯了行吗?”梁适说:“我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

“没关系。”周怡安凑近她,语气暧.昧又旖旎,“日久生情。”

梁适:“……”

她扫了眼场内,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们这边。

毕竟一个是平日里浪荡的梁三小姐,一个是新晋关注对象周小姐。

两个人凑在一起做什么呢?

是梁家拿到了城南那块地么?

梁适扫过去时,众人又及时收回目光。

“宝贝,考虑一下?”周怡安说:“毕竟你可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想得到的女人。”

梁适抿了下唇,“你是不是要发疯?”

周怡安:“喜欢你怎么会是发疯呢?”

梁适冷笑,“那我们今天疯一把怎么样?”

周怡安来了兴致,“哦?”

“要是你输了,从此以后不许找许清竹的麻烦。”梁适和她谈条件。

周怡安却啧了声,“宝贝,你对她还真是护得紧呢。”

她一口一个宝贝,叫得梁适想甩她一巴掌。

上一个对她如此x骚扰的男人,已经被移送警察局了。

梁适是从低位上去的,自是明白对待比自己权势更大的人,不能硬碰硬。

对付不同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

梁适看向她,挑衅道:“赌吗?”

周怡安饶有兴致地点头,“好啊 。”

梁适忽地逼近她,“你知道的吧,我不会游泳。”

周怡安脸色微变,瞳孔紧缩,“你要做什么?”

梁适拉起她的手,勾唇冷笑,“周怡安。”

“嗯?梁适,你做什么?”周怡安语气紧张。

梁适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朝她笑,“要比疯是吗?”

话音刚落,还不等周怡安反应过来,梁适立刻大声喊了句,“不要~!”

随后脚步一踉跄,整个人往后倒,径直噗通落入水里。

而周怡安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就像是她把梁适推下去的一样。

梁适在水中扑腾,溅起了极大的水花,还在拼命喊:“救……救我!”

随后脑袋整个没入水中。

飞溅而起的水花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一时间看愣了。

有人想下去救,但因为是周怡安站在那儿,并且整个人都怔住了,一时间竟没人敢下去。

周小姐推下去的人,必然是因为得罪了周小姐。

要是莽撞地下去救人,岂不是同她一起得罪了周小姐?

谁也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了句,“是谁被推下去了啊?”

“不知道。”

“刚刚好像是梁三小姐站在那儿?”

“我靠!”

“……”

在梁家的地盘上欺负梁三小姐,纵使梁三小姐再不成器,也不能任由周怡安如此欺负。

况且,梁三小姐是不会水的。

她只扑腾了两下,便沉溺于水中。

隔了几秒,周怡安终于反应过来,她苦笑一下。

纵使知道这是梁适给她设的圈套,也还是忍不住要下水救她。

诚如她所说,她不会水。

所以她是在拿命和自己赌。

这一局,周怡安输了。

从前竟是没发现,梁适能这么疯,疯起来连命都不要。

正当她要跃水之际,一道绿色身影似一阵风闪过。

扑通。

浅蓝色裙摆因水的浮力浮在水面上,像是绽开的蓝色烟花。

很快,浅蓝色和水绿色缠在一起。

//

梁适被救上来的时候先吐了两口水,整个人软弱无力。

她虚弱地倚着许清竹的肩膀,而许清竹抹了把脸上的水,将她放平。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梁家人几乎都出来了。

除了在房间里打麻将的邱姿敏。

梁新禾看着虚弱倒地的梁适,蹲下拍她的脸,焦急地喊:“梁适、梁适。”

“二哥,你先让一下。”许清竹说:“我帮她做心肺复苏。”

说着双手交叠,在梁适的胸部摁压起来。

一次又一次地摁压,梁适不停地吐出水。

她浑身都湿透了,长发湿漉漉地落在地上,作为一个Alpha来说,显得格外狼狈。

在她把腹部积压的水都吐出来以后就打算幽幽转醒了。

原主不会游泳,梁适会啊。

她向来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和别人赌。

这次只是吓唬周怡安。

她是看见梁新禾和许清竹从宴会厅中出来,才拿准时机跳的。

因为梁新禾高中的时候还是游泳健将,差点进了省队。

但没想到跳下水救她的人是许清竹。

一个身体尚未恢复的Omega拖着一个比她高大的Alpha从水中上来,尽管可以依靠水的浮力。

却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而许清竹又急着给她做心肺复苏,这稍稍有些打乱了梁适的计划。

所以她把提前吞吐入腹的水多吐了些出来,缩短了时间,想给许清竹省点力气。

就在她准备睁眼之际,许清竹已经捏住她的鼻子,直接给她做起了人工呼吸。

“……”

Omega的唇很柔软,刚从水中上来,带着湿漉漉的冷意。

给她渡了一大口空气进来。

梁适垂在一侧的手,忽地捏紧裙摆。

而许清竹心无旁骛地给她做人工呼吸,唇一次次地落下又离开。

第三次时,梁适在她离开之时咳嗽几声,而后缓缓睁开眼。

哪怕因为许清竹的动作乱了几分心神,稍有些慌张,却也能硬撑着把这场戏演完。

她睁开眼后环视四周,在看到周怡安时,眸中闪过害怕,随后摇头道:“别……别杀我。”

众人:“……?”

好家伙,这信息量够大的啊。

在梁适落水之前,大家只以为是两人发生了争执,所以周怡安将梁适推入水中。

结果梁适醒来第一句就是看着周怡安说,别杀我?

这是什么愁什么怨?

“谁要杀你?”梁新禾冷声问:“别怕。”

梁适摇头,“不能……不能说……”

她说着咳嗽起来,搭着许清竹的手,一连声的咳嗽,快把肺都要咳出来,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通红,几缕发丝还散乱着,却并不觉得丑,反而带着几分凄美。

她哑着声音说,声音虚弱,“要是说了,咱们家就……没办法参与……城南那块地的竞选了。”

她说话断断续续地,却能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

演员的台词功底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梁适在镜头前打磨过多年,早已知道自己的哪个表情是美的,什么动作是能引发人同理心的。

她做得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朝着梁新禾露出个虚弱的笑,“二哥,我……咳咳咳……我没事。”

梁新禾早已怒火冲天,看向周怡安。

众人吃瓜看戏都极有道德,将周怡安那的位置空了出来。

梁新禾吼道:“周怡安,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纵使权力再大,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当真以为我梁家是软柿子,任你揉捏不成?今日我妹要是死在这儿,我他妈肯定让你陪葬!”

“她……”周怡安看着梁适,对方朝她露出个胜利的笑,却只是一瞬,立刻又恢复到了虚弱又可怜的状态。

周怡安原本那句,“她自己掉下去的,爱信不信”悉数吞咽回了喉咙里。

不会有人信的。

梁适算好了。

所有人都看到是她伸手推了梁适一把。

没人会相信不会游泳的梁三小姐会用自己的命来和人赌。

梁适,也挺疯啊。

周怡安勾唇冷笑,回答梁新禾,“她不是没死么?”

“她要是死了,你现在也会死。”梁新禾说。

周怡安:“哦。”

“二哥,不……不怪周小姐。”梁适说:“是周小姐一直逼问我程……程苒在哪,我不知道,她生气了才动手的。”

众人:“……”

竟还有这么一层?

“是我没用。”梁适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听上去很费力,可她又能把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传送到在场之人的耳朵里,“我帮不上周小姐的……忙。”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句,“这也太跋扈了吧,因为一点口角就想杀人。”

周怡安脸色微变。

有人带节奏,很快就有人附和。

“就是,周家也不是这样的门风啊,我从前见过周大小姐,很温婉贤淑的姑娘。”

“周家前些年不在海舟市,刚搬回来没多久,周先生疏于管教,平日里太疼这个小女儿,这才养成了这么骄纵的性子。”

“梁三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结果今天被欺负成这样。”

“周先生知道他女儿在外这么嚣张吗?把他平日里积攒下的好名声都败光了。”

“周先生清正廉洁,最是正直,平常雷厉风行的,就是对这个小女儿没有办法。”

“那也不能任由她如此下去,到时候肯定要闯祸的。”

“今天还不叫闯祸啊,梁三小姐都差点死了。”

“……”

他们看上去似在窃窃私语,但其实说得每一句话都能让周怡安听见。

周怡安已经捏紧了拳头。

这帮人懂什么?

她怎么会欺负梁适?

分明是梁适仗着她的喜欢,就步步紧逼地欺负她。

不过众人皆同情地看向梁三小姐,纷纷叹了口气。

看着就剩了一口气,怪可怜的。

梁适达到了目的,随时准备晕倒。

却有觉得此刻若是晕倒,保不齐她的Omega老婆会想把她抱回去。

无奈,她只能虚弱地咳几声,“太……太冷了。”

“快。”梁新禾吩咐,“回屋去。”

一旁的侍应生立刻过来扶她,许清竹也借了一把力给梁适。

梁适想让许清竹也走的,结果许清竹只让侍应生陪着她,自己却留在原地。

初秋的风很大,许清竹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上,水绿色的裙子也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梁新禾让她走,说是这里他来处理,但许清竹却摇摇头。

“这笔帐我会帮梁适算的。”梁新禾说:“你放心,先回去换件衣服,小心感冒。”

许清竹轻呼了一口气,“二哥,让我来吧。”

周怡安已经想走了,刚转身就被许清竹喊住,“周小姐。”

周怡安回头,轻蔑挑眉,“怎么?你也想谴责我?”

许清竹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直接把周怡安打懵了。

在场众人也懵了。

而周父刚赶到,他听说自己女儿惹了事,立刻就赶了过来,结果就看到自己女儿被人打了一巴掌。

周父:“……”

内心五味杂陈。

周怡安抬手想还回去的时候,却被梁新禾挡住。

许清竹站在风中,瘦削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倒,但看向周怡安时却目光坚定,句句铿锵,“这一巴掌是为我妻子打的。她水性不好,你却明知故犯,将她推下水,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及时,看到的将会是一具尸体,我公婆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我会失去我的妻子,我肚子里的孩子没出生就会失去母亲,你让我如何将她抚养长大?”

众人看周怡安的眼神瞬间变了。

这么一说,周怡安就是个罪人啊!

不送到局子里蹲几年都觉得可惜了。

许清竹却继续道:“周先生在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而你作为他的女儿在做什么?在草菅人命!在给他抹黑!在他原本坦荡的仕途上涂下灰暗的一笔。你这样肆意妄为,是不将华国的刑法放在眼里,是藐视人命,藐视法律。即便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市民,我也看得到周先生的付出,他辛苦劳累为人民,你却败坏他的名声,我替他不值。”

这一番话直接将整件事都升华了。

连站在后边的周父都忍不住跟着生气。

他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勤勤恳恳,结果他疼爱的女儿在给他到处树敌?

真是不能忍。

许清竹最后重重地呼了口气,“相信周小姐定不会因今日之事放过我们妻妻二人,但我们也不会害怕,毕竟我相信天理昭昭,自有王法公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们二人不幸遇害,周小姐定会是警方的第一怀疑人。”

周怡安:“……”

“Fuck!”周怡安气得吐了句脏话。

而周父已经离开了这里,并未站出来为周怡安说话。

众人明白,周先生放弃了周怡安。

而在梁新禾正要站出来时,一直沉默着的梁新舟率先开口,“我梁家虽只是做生意的,但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欺负到头上来。我妹妹即使做错了事,也由我们家人来管,如果她犯了法,那自然有法律来惩罚她。不知道周小姐动得是哪门子私刑?这还是21世纪吗?”

周怡安:“……”

梁新舟道:“往后若是我妹妹出了事,我梁家第一个怀疑的,也定是周小姐。”

“凭什么?”周怡安皱眉,“你们疯了?!”

“凭你有先例。”梁新禾和梁新舟同时道。

等到闹剧落幕,梁新禾才压低声音问,“妹妻,你怀孕了?”

许清竹淡定,“骗她的。”

为了煽动情绪,老人和小孩儿往往最好用。

梁新禾:“……”

倒是没看出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妹妻竟然杀人不带刀。

//

梁适被侍应生扶着进去时,邱姿敏等人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几人打了一晚的麻将,这会儿皆有些乏了,打算找地方休息。

看到梁适被人扶着进来,邱姿敏顿时变了脸色,“发生了什么事?”

“没……”梁适依旧维持着她的虚弱形象。

一旁的侍应生却回答道:“三小姐刚刚落水了。”

邱姿敏立刻让开路,“扶小姐去休息,吩咐人熬碗姜糖水。”

侍应生点头,“好的。”

“这是阿适?”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梁适看到邱姿敏的肩膀抖了下,然后转头换上谄媚的笑,“是的,齐太太。”

被唤作齐太太的人穿着一身青色旗袍,很好地勾勒出了腰间曼妙的曲线,她胳膊上戴着翠色玉镯,不疾不徐地走到梁适身侧,抬手抚向她的脸,“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这条胳膊给梁适带来很强烈的熟悉感。

她皱着眉避开。

“许久未见。”齐太太笑:“阿适已经忘了我么?”

她的手指涂着殷红的蔻丹,“那我倒是要伤心的。”

梁适眉头微皱,脑海中忽地蹿出一段记忆。

就是这个玉镯。

是这只手将她拉进昏暗的房间,将年幼的她衣服脱掉,还让她面壁罚站。

准确来说是原主。

残留在这具身体的恐惧在此刻苏醒,忍不住抖了一下。

梁适默不作声,没有回答她的话。

齐太太说:“好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聊,去换衣服吧。”

说着扫过梁适的胸,“我们阿适长大了。”

梁适:“……”

//

刚才莫名其妙蹿出来的记忆让梁适有些烦闷。

她回房间换了件休闲的衣服,不一会儿许清竹也走进来。

许清竹刚进门时还气势十足,但在关上门后,直接靠在门上,不停给自己顺气。

梁适询问:“怎么了?”

许清竹:“……我刚刚做了件大事。”

梁适:“嗯?”

许清竹:“我打了周怡安。”

梁适震惊:“什么?”

“以身犯险吧。”许清竹说:“也算是成功了,起码会有点威慑力。”

况且,这一波成功把梁新舟和梁新禾拉入了她们的阵营,梁家也会庇护他们,不亏。

梁适忽然后悔刚才没留下来看。

而许清竹缓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但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刚刚演的吗?”

梁适:“……”

是演的。

但她要怎么说?

如果承认了,那她岂不是成流/氓,故意占许清竹便宜吗?、

她的沉默就代表了答案。

许清竹看向她,淡淡道:“还挺会演。”

梁适:“……我可以解释。”

许清竹:“我不想听。”

梁适:“要不听下?”

许清竹:“那你说。”

梁适:“……”

一下子词穷了。

不过许清竹没在意这件事,她只是说:“你不用误会,就算刚才落水的是别人,我也会救的。”

梁适:“……”

啪叽。

心有点碎。

“我知道。”梁适说:“你人美心善嘛,所以你现在要换衣服吗?柜子里还有,可能有些大。”

这里准备的衣服都是Alpha的尺寸,对Omega 来说就稍有些大了。

许清竹点头。

她从柜子里拿了件T恤和休闲裤,侧身拧了把头发上的水,正要脱身上晚礼服的时候愣住,差点就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梁适也自觉,她主动背过身,“你换吧,我不看。”

许清竹伸手拉开后背的拉链。

没有了视觉的人,听觉会更敏锐,所以梁适可以听到许清竹拉下拉链,礼服落在地上,又摊开T恤寻找正反面,从头上套进去。

每一步都几乎可以从听觉上判断出来,愈发心痒痒,之后干脆捂住了耳朵。

很快,许清竹说:“我换好了。”

梁适这才转过身,许清竹却道:“对了,你刚刚看到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了吗?”

“齐太太?”梁适问。

“不清楚。”许清竹说:“她刚刚看到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想不到阿适竟然会娶这样的人,跟娇娇倒是有几分相似。”许清竹把她的话重复一遍,然后问梁适,“娇娇是谁?”

梁适:“……”

她知道就有鬼了。

许清竹也没为难她,之后佣人送来了姜糖水。

两人都喝下。

//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到了齐太太的缘故,梁适竟在晚上做了噩梦。

梦里是昏暗的背景,又是那个密闭的房间,她以自己本身的状态走进去,看到了年幼的原主。

原主本来是哭着的,但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她竟然痴痴的笑。

那笑很诡异。

笑得梁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尚未发育的小女孩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她身上有很明显被虐待过的伤痕。

梁适蹲下,问她,“有人打你吗?”

她不说话,只是笑。

之后房间的门打开,戴着玉镯的齐太太走进来,她依旧是一身青色旗袍,手边还拉着一个小女孩儿。

齐太太喊她,“娇娇。”

齐太太让娇娇躺在床上,又让小女孩儿站在那看着。

齐太太抬手掐在娇娇的身上,问她:“你听话吗?”

娇娇哭着说:“听话……妈妈别打我了……”

齐太太笑得很冷,“听话怎么还和爸爸告状呢?你爸爸都不要你了呢。”

娇娇只知道呜呜呜地哭。

而齐太太看向站在地上的小女孩儿,“你不要看,你也是你妈妈送来的。”

齐太太摸了摸头发,“我只是说,我们家娇娇缺个伴,她就把你送来了。”

小女孩儿瑟缩。

齐太太道:“你妈妈让我随意调/教你呢。”

随后齐太太往过走,小女孩儿步步往后退,露出惊恐的表情。

齐太太笑着问:“先打哪里好呢?”

忽地,她一脚踢在了小女孩儿的肚子上。

梁适看得心惊胆战,惊呼,“不要!”

她出手去拦,但她的身体却是虚无的,穿过昏暗的尘埃。

灯光忽地亮起。

梁适猛然睁开眼睛,抬手摸额头,一把冷汗。

刚才……那是原主的童年吗?

邱姿敏就那么恨原主?

不过是个小孩子,多大仇和恨?

梁适惊魂未定,一旁的许清竹问:“做噩梦了吗?”

她点头,“是有点。”

两人今晚回来得早,再加上都落了水,早早就歇下了。

依旧中间隔了一床被子。

许清竹睡了会儿又醒来,打算去个卫生间,就发现梁适梦魇了。

她这才开灯将梁适喊醒。

梁适捂着激烈跳动的心口,许清竹给她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你还好么?”

梁适点头,“还好。”

就是刚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她自己曾经历过一样。

这样一来,两人都睡不着了。

许清竹坐在那儿打开了电脑,梁适无聊。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梁适提议,“我们看电影吧。”

许清竹正戴着眼镜在做方案,闻言看了她一眼,看她还有些害怕,便点头,“去楼下吗?”

“卧室里就可以,我让管家把投影修好了。”梁适说着打开了投影,顺势下床去翻找抽屉。

她还让管家购置了一些光碟。

放在最上边的是一部百合剧——《小姐》。

梁适看了眼,关键词写得是同性、悬疑。

以前她还在那个世界里的时候就有人推荐过这部电影,她一直都说要看,但几次都耽搁了。

这会儿发现这个还挺新奇,于是问许清竹,“这个行么?”

许清竹堪称是电影荒漠。

她本来就不怎么看电影,所以这会儿全听梁适的。

梁适将DVD放入光驱,随后上了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