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做完火罐,众人又被身上的印子给吓了一跳。

宣儿盯着杨忠发背后的痕迹,“爹,你的印子好吓人。”

“火疗后通常都会有些痕迹,”疾医走到杨忠发身后看了看,安抚地道,“杨大人这印子紫得发黑,代表着您体内有血瘀尚在,应当是以往在战场中受到的暗伤。”

杨忠发惊讶地瞪大眼睛,“这还能看出体内血瘀?厉害。”

郭茂觉得有些意思,也站起身让疾医看看,“那我背上这印子又代表何意?”

疾医仔细看了一遍,“您这印子呈鲜红色,说明您体内气阴两虚,虚火肝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元里也从床上爬起来了。他的背后只有淡淡的痕迹,楚贺潮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身体很是健康。

元里伸个懒腰,见楚贺潮正揉动着肩颈,精悍的背部肌肉耸动,印着一个个圆形的紫黑色痕迹。

元里皱起了眉,走过去,“你背上的印子好深。”

他听了疾医刚刚说过的话,这紫黑的颜色代表着体内有血瘀。

楚贺潮身体内的暗伤不比杨忠发少,他这么年轻便成了大将军,功劳都是拿命拼来的。

元里伸手碰了碰这骇人的印子,不怎么高兴。

楚贺潮道:“给我挠一挠,印子的地方有些痒。”

元里给他挠了挠,娴熟地道:“拔完火罐会这样的。辞野,你该好好调理暗伤了。”

楚贺潮转过头看了自己背后一眼,皱起了眉,心里倒不怎么意外。

但一想到元里背后干干净净的模样,楚贺潮就抬手揉了揉眉心。

元里还年轻,身体哪有什么问题。

不像他,年龄大,浑身都是暗伤。

楚贺潮心里升起细微的烦躁。

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个一直以来都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他和元里之间的寿命长短问题。

元里:“辞野?”

楚贺潮回过神:“好,都听你的。就怕平静日子不多,调养也没用。”

元里抿抿唇,看着楚贺潮的眼神好似能把楚贺潮给看透。

楚贺潮有些心不在焉,“看我做什么?”

“看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元里道。

楚贺潮一愣,抬起眼皮和元里对视,心中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活了这么久,他没有想到有人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那么透彻。

他想一笔带过,“没想什么。”

元里眉头皱得更深,很快便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怕你比我大上八岁,身体又有许多暗伤,以后留不住我吗?”

楚贺潮哑口无言。

元里竟然全说对了。

元里抬手,轻轻拍了下楚贺潮的脑袋,“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不许怀疑我的决心。知道了吗?”

这一下的力道很轻,轻得像是一道温柔的风。但却像是直直拍到了楚贺潮的灵魂里,楚贺潮看了元里一眼,点头,老老实实道:“记住了。”

拔火罐的过程不怎么舒适,但拔完之后却着实轻松。当天晚上,众人都睡了一个好觉。

两日休息时间一晃而过,等再次回来蓟县时,人人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一回来,元里便开始忙着建造战船一事。

渤海之边有元里的海盐生产地,这些年来,元里一直没有忽视海资源丰富的渤海。他慢慢地令人在渤海之边建起了一个小的村镇,居住在其中的都是提炼细盐的工人,以及元里派去的驻守在周围防护的亲兵。

如今,元里打算在渤海之边训练出一支水师军队。

加上去年新征收的士卒,幽州兵如今一共有十八万人,并州兵也有十万人。

元里打算在幽州兵中挑出五万最善水的人秘密前往渤海以水师身份驻扎,将陆军与水师彻底分开,分别进行系统地操练。

战船也需要在渤海之边建造,一是渤海处无人,战船不怕被敌人发现。二是船再好也要试试在水上的威力,临海可以便于战船建造好后用于实践检验。

系统给的战船设计图其实只有一个船型。但图纸却足足有一百一十页,三百六十度将战船的细节一一绘制在了图纸上。

只是看着图纸,元里就笃定这会是艘威力强大的战船。

这样的战船,深深激起了元里的雄心壮志。

它不止应该拿来对付自己人。

元里想,它更应该拿来对付外面,去征服和探索更广阔的海上霸权。

而想要将这艘战船真正地做出来,对匠人的要求也极高。

还好元里先前便一直在征收各种各样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手艺高超的匠人绝大部分都已被器物部收下,而元颂从汝阳来到幽州时,也带来了许多家中培养起来的工匠。

元里便将战船设计图交给了元单,令器物部召集三百木匠赶往渤海。

元单和崔言对这艘战船极其感兴趣,对绘制战船的手法也大呼惊奇。这两人都是好奇心极强的人,看完图纸,顿时想跟着一起去渤海建船了。

不过元单身上还有要务,不能去。倒是崔言积极收拾好了行囊,让元里也把他派往渤海去。

元里想了想,觉得派往渤海的三百工匠也需要一个领头人,便欣然应允了。

同时,他还派遣了三千兵力往渤海运送了大量木材。

这一件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其中缺不了丁宗光的帮助。这人埋头办事不吭声,总能又快又好地处理元里安排下去的一切事物。元里不止一次跟楚贺潮感叹,若是丁宗光手臂没断,现在绝对已是校尉级别的将领,如今为他处理这些琐事也是可惜。

楚贺潮平静地道:“没有什么可不可惜,在战场上战死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实力不凡的人只会更多。他能捡回条命,还能被你重用,已经比许多人好上许多。”

元里想知道说这话的楚贺潮是什么表情,特意转过身盯着男人看。

男人的脸上实际也没什么表情,他就像是在说一个事实一样,眼神平淡,看着甚至有些冷酷。

元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也会死在战场上……”

楚贺潮呼吸一窒,脸色阴沉地翻身压住了元里,狠狠掐住了身下人的下巴。

元里双手被攥着,想说的话都被男人骇人的神色给停在了嗓子里。

楚贺潮神色阴沉,“你再说一句?”

元里的心怦怦乱跳着,头一次被男人吓得心律不定,他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不说了。”

楚贺潮额角突起青筋,他手法强硬,捏着元里下巴的手还没松开,甚至有些微微的抖。

——这只是元里说了一个可能性而已。

男人眼神冰冷,阴晴不定地警告:“元里,记着,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

他冷笑一声。

元里又咽了咽口水。

害死猫的那点好奇心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怎么压也压不住,元里忍不住小声问道:“会怎么样?”

楚贺潮收敛起笑容,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奸你的尸。”

他的表情恐怖,但手却很温柔地摸了摸元里的肚子,“用我兄弟戳进你的身体里,我们俩就用这个姿势一起进棺材,让别人都来看看你是怎么死的,肚子是怎么被我顶起来的,好不好?”

元里被摸得毛骨悚然,他强撑起笑容,讪讪笑道:“哥,你放心,一定不会有那种可能的。”

楚贺潮深深地看着他:“你知道就好。”

*

想要训练水师,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统领水师作战、操练水师的将领。

但无论是楚贺潮麾下的武将还是邬恺汪二等人,都没训练过什么水师,更不用说带领战船在水上与敌方作战了。

元里找了一圈,最终将目标定在了身边的两个亲兵——孔然和顾越的身上。

孔然和顾越的水性在精英水准的亲兵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他们的能力很强,立了许多功劳,已被元里征辟为了自己的属官,元里对他们也是印象深刻。

这两个人之中,元里更为注意的是顾越。

孔然有操练水师的能力,但顾越却有做将军的天赋。

顾越的身体并不强壮,才智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他却有着永不言败的顽强意志力,以及优越全面的大局观。

这样的大局观,是名将最需要的东西。

元里将他们二人叫来,与他们交谈了一番。越是交谈,元里越是欣赏顾越。

将领与将领之间是不同的。

有的将领是指挥者,具有随机应变的思维和当机立断的果敢,有如楚贺潮、杨忠发这样的名将。而有的将领却只能成为听从者,他们能够做到旁人交下的任务,但自己单挑大梁时却会手忙脚乱。

顾越是前者,而孔然是后者。

元里在心里有了想法,但没有立刻下决定。他找到了楚贺潮,让楚贺潮来看看顾越适不适合统领水师,而孔然又适不适合操练水师。

楚贺潮次日便拎着顾越和孔然两个人来到了练武场中。

这二人看着楚贺潮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心里都有些忐忑害怕。

楚贺潮的名声太响亮了,不论是敌人还是己方,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感到害怕。对他们这些来投军的人来说,楚贺潮就是战神,是提起便崇敬畏惧的程度。

乃至一看到楚贺潮冷峻的面容,这二人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但他们两个同样知道,这绝对会是一个机会。

昨日主公才把他们叫过去谈话,今日大将军又将他们带来了练武场——如果不是有事安排他们,身为大将军和两州刺史的他们又怎么会忙里偷闲来见他们这两个小人物呢?

孔然和顾越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眼神逐渐坚定。

他们心中的激动和不安交织,但都在此刻暗暗下了决心。

——不管这个机会是什么,他们绝对会拼尽全力把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