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前往幽州的路上,众人也在谈元里和陈王所签订的洛水盟约一事。

“五年不打陈王,”杨忠发咂咂嘴,叹了口气,“我还对水师作战一事很有兴致呢,但五年后……我怕是上不了战场了。”

楚贺潮淡淡地道:“五年,也不知道陈王会变成何样。”

元里扬眉,“谁说一定要等五年了?”

几人立刻看向了他,神色各有诧异。杨忠发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劝道:“元大人啊,你都和他歃血为盟了,不能主动破了盟约,否则这名声可就坏了!”

“我自然不会破了盟约,”元里笑吟吟地,“但和陈王立下盟约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们将军。”

楚贺潮眯起眼睛,明白了,啧了一声,“我楚贺潮要是带北疆大军攻打陈王,和你元乐君又有何关系?”

元里笑眯眯地,“就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面面相觑。

还可以这样?

但好像仔细一想……为什么不可以?

元里是以幽州刺史和燕君候的身份与陈王立下盟约的,他发誓不会攻打陈王,楚贺潮又没发誓,这盟约限制不了将军啊。

这么一想,这些人顿时来了精神,彼此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元里一见他们样子,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了,他摇了摇头,又道:“但除非必要,这五年还是好好度过吧。其一,北方如今还未安稳,不宜和陈王作战。其二,江东水师之威你们也知道,幽州兵虽训练了水性,但还没有专门训练出来的水师和作战的战船。善水的人不一定能够适应在船上作战,这五年,我们也要加紧操练出来水师了。”

马匹慢慢晃悠着,众人认真听着元里的话。

楚贺潮道:“战船……幽州可没有工匠会做战船。”

元里朝他眨了眨眼。

在楚贺潮杀了李立的那一刻,系统其实就已经将战船图纸奖励给元里了。只是元里忙着给楚贺潮使用AR特效,才没有及时查看。

看样子在系统的认知中,与元里同个立场的人完成任务,也算是元里完成任务。

楚贺潮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办法,忍不住笑了一声,“元乐君,你怎么什么都会。”

元里扬扬下巴,“佩服吗?”

“佩服,”楚贺潮牵着马靠近,压低声音道,“你要是能……那就更佩服了。”

他声音太低,杨忠发等人都没听见。只见元里眼皮一跳,面上升起薄红,随即便冷笑一声,忽然扬着马鞭狠狠在楚贺潮胯下战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战马驮着将军猛地往前冲去。

刺史大人凉凉地道:“滚蛋。”

邬恺看得目瞪口呆,杨忠发唏嘘地摇摇头。

将军这狗脾气,怕是又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了。

*

临近过冬,元里他们走得很慢,每到一处便停留些时日,以免百姓和大军被冬日寒冷所侵害。

而每到一个地方,元里和楚贺潮都会狠狠宣扬两件事。

一件自然是他们杀了李立的事情,而另外一件,则是吴善世投靠李立,与窃国臣子狼狈为奸的事。

不止如此,他们还将吴善世亲手杀了自己谋士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并向旁人说,他们怜惜王云惨死,特意为王云收敛了尸首,斥责吴善世随意杀麾下谋士,还是汝南同乡谋士,此举着实无情无义、残暴不已。

一路走,一路说,顺便再带走了各地的流民。吴善世做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也传到了正在回程的吴善世耳朵里。

吴善世大怒,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听信了王云的话假意和李立合谋了,还将阿叔韦继气倒在床。如今李立已死,他的名声越发臭不可闻,已失了汝南吴家的优势。吴善世只觉得自己有如过街老鼠,行色匆匆地只想赶快回到冀州,让他才智双全的谋士团为他想想办法。

而在得知元里竟特意收敛了王云的尸体后,吴善世更是恨得牙痒痒。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定当是王云表面虽效忠他,但暗地里早已投靠了幽州,才跟他提出这样剑走偏锋的计谋来,来怂恿他与李立假意合谋。

吴善世一口咬定,认为这就是事实,绝对是因为王云背叛了他,所以才让他迷了道,才让他晚了楚贺潮一步没杀到李立。

这一切都是王云的罪过。

在这一刻,吴善世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一切。忘记了是他的母亲和妻妾率先收了李立的钱财,忘记了是因为他不想归还这些钱财,所以王云才冒险前来献上一计。

他有意或者无意,将自己的错误全部推罪到王云身上。

而冀州,也收到了吴善世不仅没杀死李立,与李立同流合污的名声还传遍了天下的事。

本就病倒在床的韦继当即被气得吐了一口血,眼前发黑,他嘴唇哆嗦地道:“一步错,步步错……”

说完,韦继直接昏死了过去。

之后几日,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活活气死在了床上。

韦继的死讯传来时,周公旦正在与粮料院的人下棋。

他的手一抖,黑子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本就处于劣势的白子棋盘,让白棋更加自乱手脚。

周公旦眼睛明亮得吓人,他喃喃道:“死得好,死得好……”

本来,周公旦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现在,他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粮料院的人低声问道:“大人,冀州接下半年应当会极其混乱,大人可要趁早离开?我与兄弟们可尽早将大人送回幽州。”

“不用,”周公旦目光灼灼,“让兄弟们暂且等一等,我继续留在冀州,还有大事可做。”

粮料院的人疑惑问道:“什么大事?”

周公旦忍不住笑了,“王云已死,韦继也被气死,汝南谋士正剩下糜台一人。吴善世身边能够信任的谋士只有寥寥了,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能成为吴善世身边的第一谋士,便可用吴善世——”

他将棋盘上那颗扰乱棋局的黑子拾起,两指捏着,轻轻放在了黑子的必胜之点上,周公旦只觉得心潮澎湃,他笑着抬头,一字一顿道:“来给主公当弃子。”

*

韦继的葬礼办得潦草而简单,全程都是由糜台主理。看着韦继的棺材被黄土盖上,糜台的心中全是惶恐担忧。

韦继是汝南谋士的主心骨,不知有多少谋士是奔着韦继才追随吴善世的。糜台也是向来以韦继为首,如果韦继一死,主公的名声也臭不可闻,同僚好友王云又被主公杀死,糜台嘴上不说,心里却摇摆不定。

这些时日,前来告别离开冀州的谋士和门客多不胜数,糜台全都点头应了。糜台的性子偏向于明哲保身,但他以往也从未想过要叛离吴善世,韦继病倒之时也曾交代过他,要是韦继当真死了,糜台要好好担起吴善世身边第一谋士的职责。

只是到现在,谁能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呢?

糜台怎么看,都悲哀地明白,吴善世已走到这步,还能怎么力挽狂澜?

他的理智在告诉他,趁吴善世还没回到冀州,这时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跟随吴善世如此多年,哪里能轻易割舍这份情谊。

但十几日后,糜台却收到了元里特意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东西——王云的头颅。

还好此时是冬季,王云的头颅用冰块冻上防止腐烂。但数月时间过去,这张脸还是变得扭曲而可怖。

在看到王云头颅的第一眼,糜台直接惊叫一声,将头颅扔在了地上。

冰块碎了一地,里面的头颅也成了碎肉。糜台脸色煞白,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定定看着这昔日同僚的头颅。

王云如此尽心尽力都成了这般模样……

那下一个被吴善世怒而杀死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当天晚上,糜台便收拾了行囊离开了冀州。

等吴善世带着大军风尘仆仆地回来冀州后,面对的就是人走茶凉的谋士团。

死的死,走的走,他信任的谋士之中,还留下来的竟然只有周公旦一个。

*

另一厢,元里和楚贺潮两人与吴善世的境遇却全然不同。

三月春,幽州大军终于回到了幽州。刘骥辛、郭茂、袁丛云等人早已等候在城门前,欢欣鼓舞地庆贺他们的归来。

得胜归来,自然是人人都兴高采烈。百姓们堵在道路两边,殷切地看着绵延百里的车队。

等看到那一车车的粮食和箱子后,便发出了数不清地惊叹之声。

官员们的家属也混在了其中,双目含着热泪,紧紧盯着高头大马上离开幽州将近快一年的亲人。

楚王府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宴席,只等着他们洗去风尘,晚上一块儿喝酒庆祝了。

厨房内熬制着饭菜,烤肉与炒菜的味道时不时萦绕在鼻端。元里没闻几下,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楚贺潮拍了他肚子一下,“叫什么叫?”

元里看着他,打着蔫儿道:“我饿了。”

“饿着就忍着,”楚贺潮道,“晚上有宴席呢。男子汉大丈夫,饿上一会儿怕什么。”

元里叹了口气,“好吧。”

楚贺潮看了眼其他正欢喜着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压低声:“你先去沐浴,等着,你哥去给你端碗鸡汤来。”

元里点点头,“再来个鸡腿。”

楚贺潮说知道了。

等没人在意的时候,他悄悄往厨房去了。

留守在幽州的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红光满面。

这一次出征所获颇丰,唯一遗憾地便是天子没来幽州。但得知是天子贪慕南方繁荣,不喜幽州偏僻后,刘骥辛等人心中的遗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幽州是他们一点一点跟着元里建设起来的,在他们心目之中,幽州不比天下任何一处繁华地方差。天子不喜幽州,让他们对天子也不由升起了淡淡的不喜。

“不来也好,”郭茂笑容不变地道,“有了天子,咱们做事还不方便。那些个百官要是都来幽州,咱们还得花钱给他们建个小朝堂。”

刘骥辛颔首,“郭兄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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