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过了虎牢关,距离洛阳就不远了。

几日后,元里便带着大军来到了洛阳。

来到洛阳之后,元里颇感意外。

因为洛阳中已经有另外一支军队停驻,看旗帜还是陈王的军队。

到达皇宫后,郑荣、邬恺等人留在了宫外。元里与吕鹤一起,带着杨忠发及几位有朝廷正式授予官职的将领一起进宫拜见了天子。

带路的小黄门有意讨好他们,轻声细语地将洛阳近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在元里他们攻打严讳之时,陈王便趁李立后方无兵绕道来了洛阳。李立逃跑之时本想带着天子一起逃离,但却得知陈王来了,只好扔下了天子独自狼狈逃离。

陈王将天子带回了宫中,日夜陪伴。李立逃走后,秦沛、秦孟两个皇叔也进了宫,但天子已然非常信任陈王,对两个皇叔倒是有些生疏。

吕鹤气得不轻,阴阳怪气道:“这陈留怕是打的和李立一样的主意。什么力气都没出,就想抢一个救驾的功劳?还哄骗得天子如此依赖他,怕是想把天子带回南方吧。”

小黄门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元里皱起了眉。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见到陈王的影子。原来陈王是直接舍弃击杀李立的功劳,转而来刷天子的好感了。

元里在离开幽州之前,刘骥辛和郭茂一起给元里献了一个计策。

这个计策,便是同李立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杀了李立,赢了胜仗,元里和楚贺潮获得天下人的佩服和赞扬,再以忠臣的身份迎天子至幽州,从此以天子的名义抚平天下战乱。

李立已经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了各路诸侯,这个方法极其好用。

尤其是元里他们杀了窃国贼,忠义之名会传遍天下,哪怕他们同李立一般辖制天子,也没有人敢冲着他们喊反贼。

就当前来说,这是对元里和楚贺潮而言最好的办法了。

元里心中明白这方法的好用,但他却并不怎么想把天子迎回幽州。

有天子在,做事是方便了许多,但只说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个天子压在上头,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天子,也让元里不甚舒服。

尤其是他系统的名字便是“一代名臣”。

“一代名臣”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沉沉压在元里的身上。

他有两辈子的经历,有非凡的系统。这辈子从小便发狠咬牙习武学习,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的机会,想好好地在乱世之中活下去,有一番作为。

成为不被权势更大的人随手可以碾死的小蚂蚁。

元里现在还记得父亲卑躬屈膝为他谋出路的模样,也记得母亲陈氏为他去苦苦哀求母族的模样。

自从来到幽州,元里没有分毫懈怠。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和楚王府的关系也极为尴尬,所以便努力万分。他把幽州变得富饶,把荒田变得肥沃,让士卒们能吃饱饭穿得暖,把马匹也喂得威武雄壮。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当个别人的臣子吗?

元里觉得有些茫然。

他一直告诉自己,试图劝服自己,“一代名臣”已然是顶峰了,这如果还不够,你还想要做什么?

每个朝代人才千千万万,能以寒门之身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传奇了。元里,你不能不知足。

那么他该做谁的臣子呢?

是如今刚过十五岁之龄的天子,还是楚贺潮,亦或是闻名天下的陈王?或者是其他诸侯?

如果真将天子迎回幽州,他用天子的名义来抚平天下战乱,似乎也达成了系统所说的“一代名臣”了……

但是……

元里顿了顿,压下了细微的烦躁。他无声叹了口气,心想,先看一看天子的品行如何吧。

天子早已等在大殿之中,一见到元里等人进来,还没行完礼,天子便紧张地道:“快请起,诸位功臣不必多礼。”

几个人便顺势站起了身,元里也看到了天子的模样。

天子名秦阌,长相还有些稚嫩,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他们这些人后,天子明显有些瑟缩,他往后缩了缩,看着似乎在害怕。

元里不免心中失望。

我将要奉为主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吗?

大殿之中不止有天子,还有陈王与秦沛、秦孟两个皇亲。

此时,秦沛秦孟两人脸色青黑地站在大殿右侧,而陈王则站在大殿左侧。陈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人劲瘦,长得正气凛然,细眼长髯,满脸挂着和气的笑。

瞧见天子如此缩头缩脑的模样,他温声安抚着,“陛下,这些都是为您立功了的大功臣,是您的忠臣。您不必害怕,应当要犒赏他们才是。”

天子连忙点头,“赏,当然要赏!”

陈王又道:“陛下先给功臣赐座吧。”

天子听话地点点头,道:“快给诸位大人赐座。”

秦沛冷哼一声,“陈王,陛下如何做心中自然清楚,无需你来指导插手。”

一见到皇叔与陈王对峙起来,天子便眼神闪躲,下意识地看了陈王一眼。

杨忠发皱起眉,心里不禁摇了摇头。

就这样的天子,在诸位诸侯眼里好比一头肥羊,别说稳住天下了,他能好好活下来都是大福气。

十二岁被迫上位,便被李立把持了三年,李立明显对天子不如何,才养出了天子这般怯弱畏缩的模样,才能让天子竟在皇叔和异姓王之中更信任一个异姓王。

秦沛、秦孟两人显然也愤怒痛心于此,但他们越是逼迫,陈王越是显得大度,天子越是偏向陈王。

这样的天子,要是真的跟陈王回到南方,只怕早晚会被陈王吃得只剩下骨头。

众人坐下后,天子左右看了看,干巴巴地询问楚贺潮去了哪里。

元里起身,笑着回答道:“大将军听闻李立逃离了洛阳,便带兵前去追击李立了。等将军捉拿到李立之后,便会尽快赶回洛阳。”

他笑容着实温和,一笑起来便轻易能卸下人的心防。天子一看他便升起了不少好感,脸上的畏缩之色也少了一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大将军此番辛苦,朕甚是欣慰。”

“能救天子于水火之中,我等并不辛苦,”元里诚挚地道,“让陛下遭受李立祸害多年,才是我等的失职无能。陛下能不追究,我等已然感激不尽。”

天子一听,感动得眼睛湿润,“元刺史……”

秦沛又是一声冷哼,“大将军虽然不在,但元刺史也能做幽州的主,既然人齐了,那就趁此商量商量大事吧。洛阳遭受战乱已久,城墙田地都被毁得不成样子,天子及百官自然不能再待在洛阳。咱们好好谈一谈,该将天子迎到何处才好。”

陈王摸了摸胡子,慈眉善目道:“天子该去哪里,哪能由你我定夺,该由天子决定才是。”

“天子年龄尚轻,唯恐他被奸臣所欺,还是我等来商议一番最好,”秦孟冷硬地接道,“我与沛兄皆是天子皇叔,豫州和益州自然最合适天子驾临,天子待在我们两州之中,我们也能安下心。”

“不错,”秦沛点点头,期盼地看向天子,“天子可愿意来这两州?”

若是元里是天子,定当在众人之中选择秦沛和秦孟中的一个。毕竟这二人都是秦氏皇族的人,是天子的亲皇叔,于情于理,他们都会比别人更上一份心,哪怕起了野心,也不会祸害天子。

但天子却犹犹豫豫,最终只勉强地道:“还请皇叔让朕思虑思虑……”

秦沛、秦孟两人的面上不由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天子闪躲着目光,又道:“朕有些累了……”

陈王体贴地站起身道:“天子既然累了,那我们也告辞吧。”

众人行礼退下,元里却一动不动,“臣还有些事情要禀报天子,还请天子多留臣一刻钟吧。”

天子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陈王用余光瞥了元里一眼,慢悠悠地走出了殿外。

元里转头朝着杨忠发点头示意,杨忠发也跟着吕鹤等人退了出去。

很快,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元里和天子两人。

天子咳咳嗓子,强打起精神问道:“元刺史想与朕说何事?”

元里不急不慢地将一路攻打李立的过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天子跟听故事一般,神情越来越兴奋,等听到严讳惨死之后,更是红着脸叫了一声:“好!”

元里却在心里苦笑一声。

天子还是个半大孩子,即便他有意说了许多百姓受苦、被强拉上战场充当肉盾的事情,天子也没有在意,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元里话音一转,又开始说起幽州这些年来的改变,最后行了一礼,含笑道:“幽州如此的模样已大变,若是陛下能来幽州,必会让臣等欣喜不已。”

天子很喜欢这个元刺史,但听完元里这话,他面上却流露出了犹疑,“这……”

“陛下可是已有心仪之地?”元里道,“若是陛下有了想去之地,臣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臣心中实在忧心此地是否安稳,若是陛下愿意,可否将此地偷偷告知于臣?臣发誓,绝不同他人说上半句。”

天子被他说得心动,朝左右看了看,悄悄朝元里勾勾手指,做贼心虚一般,“元刺史,你过来些。”

元里快步走上前,还配合地弯下身子听天子的“悄悄话”。

天子压低声音道:“我想去陈王的属地。”

元里面色不变地问道:“为何?”

“陈王说扬州之地很是富庶,”天子的语气满是憧憬,又遗憾地道,“元刺史,并非朕不喜欢你和两位皇叔,只是豫州、益州都没扬州富庶……幽州更是偏僻荒凉……”

听到这个原因,元里面上的笑容一滞,随后缓缓收敛起来。

天子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颇有几分不安地道:“元刺史,朕是否说错话了?”

因为扬州富贵,所以天子选择了扬州。

这个理由放在天子身上实属可笑了一些。

理智上元里清楚,身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想要去更为富足的南方生活没有什么错,喜欢繁华也没什么错。但情感上,元里却觉得有些讽刺。

他对天子的失望已经降到了谷底。

元里又挂起了笑,眼里没什么笑意,“陛下并未说错什么话,扬州确实是个繁华之地。”

天子连连点头,欣喜,“元刺史也觉得朕没有选错吧?”

元里扯唇,颔首。

他现在已经无所谓天子去何处了,元里和天子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退下。

天子对他还有些不舍,“在洛阳这几日,元刺史可多来找朕说说话。”

元里应下,彻底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只剩下杨忠发、吕鹤等人还在等着他。

元里一步步朝他们走去,目光扫视了这洛阳皇宫一圈。

富丽堂皇。

当真富丽堂皇,气势恢宏。

昏黄余晖一洒,宛如闪闪发光的金子。

就是这样的金光,却硬生生养出了多少个蛀虫,滋养了多少人的野心。

元里眼中的夕阳跳跃着,燃烧着,最终沉于阴影。他走到杨忠发等人面前,淡淡道:“走吧。”

路上,吕鹤试探地问了问元里同天子说了什么,天子是否要迁于幽州了。元里都未作答,三言两语地敷衍了过去。

等出了宫门,就见不少在河内郡等待的诸侯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元里和吕鹤后便热情地下马走过来,不断恭贺他们打了胜仗。

元里明知故问地道:“诸位怎么都赶来洛阳了?”

几个诸侯或多或少地露出了尴尬神色。过来分一杯羹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群人便一口一句“为天子着想”、“怕你们攻打李立不够,专门带兵赶来援助”。

话说得能有多么大义就有多么大义,吕鹤讥讽地道:“这会儿说话这么好听,当初让你们筹集粮草时,你们可是大不愿意。”

“吕刺史这话说得不对,这不是我们的粮草也并不多吗?”有人大笑道,“但最终也给你们支援了粮草,这你可无话可说了吧。”

吕鹤冷哼一声,倒也说不出话了。

这些诸侯还想要面圣,但得知天子累了后,只好遗憾地放下了进宫面见天子的想法,三三两两地散去。

元里想要去看一看洛阳城,他还邀了吕鹤一起,“吕大人久居凉州,恐怕没来过洛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同我四处走走看看?”

吕鹤心想也是,难得来了洛阳怎能不去看看?便欣然同他一起走了走。

路上,吕鹤还同元里骂着其他诸侯,“这些人实乃沽名钓誉之辈,嘴里说得好听,实则什么都没做。看着他们赶过来分功劳的样子我心里头就生气,这李立和严讳可是元大人你同大将军还有我给杀死的,出力的都是幽州兵和凉州兵,关他们何事啊?!”

元里叹了口气,劝道:“他们毕竟为我们筹集了粮草。”

“呵,”吕鹤冷笑两声,不屑地道,“元大人,你当真以为这些粮草真是这些人辛辛苦苦给我们筹集的?”

元里皱起眉,“什么意思?”

“元大人,你有所不知,”吕鹤摇摇头,“那群人比你们早来了有半个月,先前在济阴郡时,他们不敢打李立,便一起吃吃喝喝玩乐。但他们带来的粮草可经不起这样的造作,所以平日里吃喝玩乐的粮草,都是强行征收周围郡县百姓的粮食。”

元里猛地停住脚步,瞳孔一扩,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吕鹤冷笑着道:“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舍不得把自己的粮草给我们,我们打仗时候用的粮草一定是他们在河内郡强行征抢来的粮草。”

元里只觉得呼吸粗重了起来。夕阳缓缓沉下,房屋投下阴影,罩起了元里整个人。

冷意从头到脚袭来,元里声音低得吓人,“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你之前为何不同我说?”

吕鹤满不在乎地道:“这种小事何必多说?咱们有粮草可吃就行了,管他们是从何处征集来的粮食。元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元里缓缓攥起拳头,没有说话。

郑荣忍不住皱眉,“那被夺走粮食的百姓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了?”

“饿死便饿死吧,”吕鹤冷漠地道,“如今的世道,饿死的人还少吗?”

郑荣无话可反驳,因为他知道吕鹤说的是对的。

在幽州安稳的环境中待的久了,他都忘了幽州之外有多么乱了。

太平盛世都有饿死的人,何况乱世之中呢?

杨忠发走到元里身侧,担忧地道:“元大人?”

元里还是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自嘲着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

这些诸侯喊着为天下而起兵,却只是龟缩一角抢夺百姓活下去的粮食来吃喝玩乐。

说他们是义军,可却像是白米众这般的起义军。

不顾百姓生死,只顾自己醉生梦死。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受人追捧的诸侯。

而他元里,要给这样的人当臣子吗?

元里有些讥讽地想。

他凭什么要给这些人当臣子?

“一代名臣”,他到底要成为谁的臣子。

洛阳城中听不到什么人声。

满打满算,元里才离开洛阳不过四年而已。十八岁那年离开,二十二岁这年回来。可洛阳城中却变了一个大样。

繁华的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废城。

残垣断壁,大路满是废墟和腐烂的尸体,空无一个活人。

战火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变得半死不活,入眼之中随处都有损坏焚烧的痕迹,腥臭弥漫,还有许多角落里正冒着火烧浓烟。

短短四年而已,洛阳城凄惨的模样让众人震惊不已,甚至不敢置信。

“这可是洛阳,是帝都,”郑荣看着入目的惨状,喃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破败,残缺,如枯朽腐木。

难以想象这是北周绵延三百年的国都。

吕鹤也是又惊又怒,“我北周京师怎变成这般模样!”

元里却很冷静,甚至有些不太正常的冷静。他一寸寸地从左看到右,将这些惨状全部纳入眼里。

越看,他的神情越是冰冷,眼神更是晦暗。

心中的躁动却是越来越难以压抑。

他们在断瓦残垣中一点点走过,往日里高大的城墙变得荒凉败落,人来人往的街道渺无人迹。路边的民房中漆黑,没有人声,门也是大开。

洛阳原本有百万民众,如今要么逃了,要么死了,还有的则被李立征兵进了军队……匆匆一看,所剩之人竟然只有寥寥几万。

百万人只变成了几万人,这是个多么可怕又残酷的对比。

元里的鼻尖有各种各样烧焦、腥臭的刺鼻味道萦绕,污水、尸体、残肢……一样一样都在重重敲打着他的心。

邬恺也曾在洛阳居住过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都红了。

走着走着,就听到一处嘈杂声音。元里回过神,率先快步走了过去,拐过弯一看,就见到两个士卒正在强行拖拽一个妇人,嘴里正说着污言秽语。

妇人哭嚎着,面上摸着黑灰,但仍然能看出清秀的面容。

她的丈夫死在了房门边,只留下幼小的孩童紧紧抓着门框望着母亲张着嘴流泪,“娘……”

犹如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元里只觉得一股怒火从所未有的剧烈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炙热的疼,他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士卒,眼里的火破开凝重,一字一顿地道:“邬恺,去杀了那两个士兵。”

邬恺立刻应了一声,挥着大刀就要走过去。吕鹤急忙拦住,匪夷所思地看向元里,“元大人,你看不出这是谁的军队吗?”

“我看的出来,”元里神色冷酷,“这个洛阳城里除了陈王的军队还能有谁的军队?”

“既然知道,你还何必这么做,”吕鹤当真是不解,甚至觉得有些荒唐,“你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和陈王起冲突。”

元里短促地笑了一下,“小事?”

吕鹤恍然大悟地劝道:“也是,你以前也没带过兵,不知道军队的规矩。经过数月行军的士卒们一定要有能让他们发泄的时候,不只要有金银财宝,也要有女人,这些都是能让他们安分的战利品。只有他们发泄完了,才能安稳。”

说着,吕鹤低声道:“不然,是会发生兵变的。”

一股黑压压的气压在元里的心头,元里呼出一口炙热的气,他张张嘴,有些嘲弄地道:“你与陈王的军队都会如此?”

吕鹤理所当然地道:“天底下谁的军队不如此?”

元里直接笑了出声。

元里可以用严厉的军法和丰厚的待遇与军饷拘束士兵们的行为,让他们不抢掠百姓,不践踏农田,但显然,别人不会跟他一样费这么多的心思和财力去管束军队。

他们不在乎士兵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兵灾便是由这些人带起,他们的士兵打仗就只是为了劫掠,为了战利品。

说什么为国为民,为了天下大义,为了百姓生死,最终却比蝗虫还要贪婪,而百姓,也都是被他们害死。

天子并不在乎百姓,只想要去富庶之地生活。

百官并不在乎百姓,他们只在乎士人的名节和手中的权力。

而这些诸侯呢?名士呢?闻名天下的人呢?

他们的仁义虚伪得浮于表面,他们是野心家,政治家,却没有一个是慈善家。

慈善家无法在乱世活下来。

百姓只是他们口中的筏子,他们口中时时刻刻挂着百姓,挂着天下,但所做的事情却是踩着百姓的骸骨,用贪婪的欲望去揽尽天底下一切可收为己有的东西。

统治者不会共情百姓。

没有人愿意低下头,弯下腰,真真正正地去看地上爬行的蚂蚁,去看看乱世中的百姓有多么艰苦。

士人如此,豪强门阀如此,天子如此。

察举制垄断了普通百姓当官的机会,垄断了学术,百姓生出来永远都是百姓,蝼蚁的子子孙孙也永远都是蝼蚁,没有翻身的机会。

谁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没有人愿意给。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打破这种垄断。没有士人愿意将资源从上往下的倾泻。

元里心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

他忽然收起了笑,冷冷地看着那些欺辱妇人的士卒,“邬恺,杀了他们。”

邬恺推开吕鹤,拔着大刀上前。正拽着妇人的两个士卒被寒光刺了下眼,他们惊恐地看了过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们是陈王的军队!”

邬恺不发一言,直接砍断了两个人的脑袋。

脑袋在地上滚了滚,鲜血喷出,妇人惊惧的喊声划破天际。

孩童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腿软的妇人挨着墙爬过去抱着孩子,战战兢兢满是惊恐地看着邬恺。

元里走过去,那妇人又惶恐地转过来看着他。

元里下意识笑了笑,伸手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发。

但妇人却护住了孩子,将孩子的脑袋紧紧压在怀里,惊惧地看着元里,万分排斥元里靠近的手。

她看元里的眼神,和看刚刚那两个试图对她施暴的士卒一般无二。

害怕,畏惧,崩溃。

不想让元里靠近一分。

元里停住了手。

地上的血迹缓缓蜿蜒至他的鞋边。

他缩回了手,慢慢地直起身。

天边残余的霞光彻底消失不见。

阴云笼罩整个洛阳城,灰暗覆盖在众人头上。

元里抬起头看着天。

眼中的火光跳跃着,被风吹得剧烈摇晃,最终熊熊燃烧了起来。

内心深处许久许久之前出现过的想法再一次浮现。

这一次是从未有过清晰。

天子做不到,其他的诸侯也做不到。

楚明丰无法做到。

陈王也做不到。

但我能做到。

我从县令之子成了两州刺史,我让幽州成了乱世中的乐土。

只有我能做到。

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拥有更多的权力。

如果我能统领起义军。

如果我能拥有话语权。

如果、如果我能……

——如果我能成为皇帝。

……我能成为皇帝?

我能成为皇帝。

【一代名臣系统已激活。】

【现已更新系统,更新进度1%,5%,80%……更新完成。】

【一代名臣系统已更新为皇帝养成系统。】

【皇帝养成系统已激活。】

【奖励: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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