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喝酒

北条夏树面无表情地关上旧手机,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舔狗的。

看着自己给琴酒的备注【冤种上司】,他顿时觉得精神胜利了,心情也平复下来。

很好, 十五岁的北条夏树是黑泽阵的小舔狗,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人是会成长的,他已经脱胎换骨了。

正准备关掉界面的时候,北条夏树忽然想到什么,打开了论坛。

果然,异次元产物不联网也能使用, 可以打发点时间了。

【肥皂泡泡】:怎么样了, 一整天没消息(猫猫探头)

【肥皂泡泡】:你把他睡了吗?感觉如何?

【肥皂泡泡】:哇呜三天没消息,我懂了, 是你没能下床吧

【肥皂泡泡】:没关系,做1不成反被日也很棒了……噗

夏树:“……”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冷酷无情地打字:【前些天有事,没上线】

正准备昧着良心吹捧自己, 【肥皂泡泡】的消息先秒回了过来。

【肥皂泡泡】:啊啊啊宝你可算来了!你和你基友能不能出个情书少年组qwq(跪地)

【肥皂泡泡】:新主线剧情一出首页全是幼驯染粮,但是没什么优质cos,总感觉代入的时候差点意思,哎毕竟大家谁都没见过少年时期的大哥和书包,估计这个还要吊我们很久吧

【肥皂泡泡】:给你分享点我最近嗑生嗑死的饭

【肥皂泡泡】:[(情书/产出)他来听我的演唱会, 娱乐圈幼驯染paro]

【肥皂泡泡】:[(情书/产出)因为你爱上整个夏末/幼驯染paro]

北条夏树闻到了蹭热度和水经验的味道,看着走到一半的经验条, 他不能不心动,罪恶的手又立刻伸向了旧手机。他当然对自己用的智能产品都进行过魔改,虽然没网, 只要按一下就可以把照片通过蓝牙分享到这部新手机。

但是她说:“大家谁都没见过少年时期的大哥”……和书包。

像是被迫把珍藏、独一无二的东西分享给别人一样, 北条夏树莫名生出了不舍, 手指悬停在按键上,死活落不下去。

他犹豫很久,久到自动熄屏了都没发现,最终选了折中的办法——发自己从前的照片。

作为一个自认为直男的homo,他自然没有搔首弄姿的自拍,只有一些别人拍的照片,以及几张证件照。

申请季之前拍的,少年人轻松地望向镜头,眼尾浸笑,青春气简直从四四方方的边角中溢出来。

【情书/产出】北条夏树十五岁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照片.jpg)】

【1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2L:老婆老婆老婆qwq】

【3L:冰美式老师真的……情书幼驯染文学的书包突然有了脸……】

【4L:代死我了,救命】

【5L:@琴酒,大哥你老婆真的很棒】

【6L:@大哥你可真刑啊】

【7L:又是怀疑冰美式老师就是书包本人的一天】

因为无聊,北条夏树一条条刷下去,楼层一高,又到了熟悉的发疯环节……

【153L:我可以我好了我社保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整栋楼的玻璃被我一己之力震碎我鸡叫的声音大到隔壁阿姨以为是我家是开养鸡场的我老妈看着我深切觉得我摔坏脑子了强行把我塞进医院医院里十几个保安都压不住我颤抖的身体五六个护士姐姐捂住我的嘴巴才勉强让我的声音不至于把医院的玻璃也震碎】

夏树:“……”

【208L:看到这个图都不鸡儿梆硬的,就是一帮懒狗,是废物,是酒囊饭袋臭鱼烂虾,是沉睡在无虚空间的逃避者,是半醉在生活现实的奉承者,是天上掉馅饼也不抬头的低头族,是夜夜笙歌的绔纨子弟,是玩物丧志的狺狺之犬,是过街老鼠般存在的蟑螂。】

夏树:“……”

算了,看这些人发疯还不如跟肥皂泡泡聊天……

【联系人】

【肥皂泡泡】【未读消息100+】

[最新消息:天上裤衩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

夏树:“?”

这才过了五分钟吧?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彻底失去了查看论坛的欲望;不过按照回复速度来看,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升级了。

美航的餐食倒不至于太难吃,菠菜乳酪饼尝起来有点怪,夏树浅浅尝了两口直接睡觉,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境内。

他先回安全屋放置行李,又处理了一晚上工作,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医生的私人诊所开在独栋小楼的二层,墙壁外沿上爬满了绿藤,为这座旧建筑增添了几分野趣。它伫立在CBD的高级大厦之中,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前台助理不在,北条夏树推门而入,桌上已经放了两杯咖啡。

“请坐。”医生说。

他滑动椅子,将自己从窗边移了回来,双手交叉垫着下巴,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上飞机之前,北条夏树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人五花大绑,捆在十字架上审问。

然而此刻,他轻轻挑眉,凝视对方毫无波澜的脸,也只是一抖黑色薄风衣外套坐下,微笑道:“还不错。”

津岛修治就是医生这件事,在夏树心里已经一锤定音,基本上已经没有反转的余地。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审问过医生,对方只会嬉皮笑脸地说“无可奉告”,要么就是插科打诨带过去。

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说,另一部分原因……他不能说。

既然是玩家,就一定会被游戏规则束缚。

北条夏树细细打量他的样貌,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津岛修治长什么样了——对于他的过人记忆来说,这本身就足够反常。医生长得很普通,丢到人群中少看一秒就认不出来的大众长相。

脸上辍着的一双鸢色眼睛,倒是当得起一句顾盼生姿。

“医生。”他说,“你喜欢玩游戏吗?”

医生歪头,侧脸抵着掌背:“偶尔吧。”

“比如什么类型,角色扮演类?”

“哇呜,听起来好色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夏树君。”

夏树:“?”

“开玩笑的。”医生笑道,“我对大部分游戏都没什么兴趣,都很无聊,不是吗?”

夏树想,是的,市场上的大部分游戏都如此无趣。

既定的程序和规则能模拟出多少种变式,这种事情稍微推算一下就知道了。

在这方面的想法,夏树认为他和医生——也就是津岛,是同调的。他讨厌津岛总是说谜语,也讨厌他有事没事自杀带来麻烦,行动的时候擅自破坏他原有的计划,但他们能成为朋友,总有些思想上的相似之处在。

所以在飞机上,他思考了很久为什么津岛会死,几百种可能的阴谋论排列组合,扰得他不得安宁。

夏树躺下,盖着空姐递来的毛毯,忽然想到:可能那家伙,只是觉得好玩吧。

对一个智多近妖的人来说,“有趣”就是最高级的玩具。

【夏树君想要证明我不是卧底的样子很好玩,在对我开枪之前犹豫的样子超级有趣。】

最重要的是,当‘津岛修治’死后,北条夏树会对琴酒产生难以遏制的惧意。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双方力量上的悬殊,本就让夏树不能不对琴酒持有几分忌惮,而津岛死于琴酒之手,他们的关系随之出现罅隙也是必然的。

津岛修治这家伙,只是想玩吧。

那么,撕了上一张身份卡,变成心理医生再一次接近他,又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把戏不能奏效第二次。

“是的,是很无聊。”北条夏树肯定了他的说法,接着坦然自若地陈述道,“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医生露出个温和又程序化的笑容,仿佛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恭喜。是什么样的人?”

“是Gin。”夏树不打算隐瞒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我还没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我确定那个人是他。”

医生笑容不变:“恭喜你,那么,找回记忆也指日可待了。近期我去参加了一项国际上的脑科学……”

北条夏树打断他:“不。”

医生:“怎么了?”

“我觉得,不是我因故丢失了记忆。”他紧紧盯着医生,想要从他从容不迫的脸上看出什么,“而是主动剥离。”

医生一顿,神色不变:“不错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北条夏树往后靠了靠,悠闲地弯起嘴角:“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

他翻了从前的消息记录,给黑泽阵的最后一条,是:【阿阵!我好像知道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再稍微联想一下,无非是少年夏树通过【拉普拉斯妖】的半成品——也有可能是完全体,发现了一些规则以外的东西,继而被迫或者主动失忆。

世界假如真的是一个游戏,北条夏树想,它会和自己交易的。

因为规则是相对而言的事情,游戏为玩家服务,也同时关照着维护游戏正常运作的NPC;游戏玩家不能越过生死主宰一切,NPC也不完全是工具人。

这只是北条夏树的猜测,看着医生的神色,他也探究不了更多……也许,医生对这件事并不清楚。

“夏树君。”医生另起了一个话题,“如果你得到一样非常珍贵,非常重要的东西,许多人都想从你手中夺走它,你会如何保护它?”

“物理意义上的东西吗?”

“嗯。”

北条夏树实在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顿时愣了一瞬,然后抽了抽嘴角:“嗯……先找个盒子装起来?”

他说完有点想笑,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然而医生下一秒就肯定了他。

“宾果。”医生慢悠悠地鼓掌,“当然是找个安全的盒子装起来啦,至于盒子多大多精美,要视东西的重要程度而定。好了,夏树君的问题我也明白了,给你个建议吧。”

他说:“你身边经常出现的,但你鲜少尝试过的东西,去试试看吧,也许会有惊喜哦。”

夏树:“……?”

说完这句话后,医生再也不肯多透露一个字了,用无懈可击的微笑回答夏树的一切困惑。

北条夏树只能揣着这句谜语走出大门,一脸茫然地在街上游荡;越琢磨越觉得生气,他果然讨厌说话藏藏掖掖的谜语人。

“滴滴——”

有消息。

夏树出发前给松田发了简讯,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对方也许是刚结束一阶段工作,隔了两小时才回复。

【松田:你回来了?晚上要不要出来喝酒,涩谷那边新开了一家清吧,环境挺好的】

【松田:哦不对,你酒精过敏】

夏树盯着简讯,忽然恍然大悟。

……是酒啊!

他立刻动身前去购买,在低度数的果酒和烈酒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又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可乐和橙汁等软饮。

回到安全屋,夏树拿出了过敏药、快捷报警器和量杯,整齐地放到茶几上,以科学钻研的态度计算起酒精含量……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买工业酒精,是因为既然都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了,不如找个口感好一点的。

北条夏树对酒精相当敏感,在某次party上,四分之一罐啤酒就能让他出现不轻不重的过敏反应。

大致计算了下,威士忌兑软饮,一小玻璃杯拥有着一罐500ml啤酒的酒精含量。

他捏着鼻子,一口吞下去。

酒液滚过喉咙,辛辣感直冲天灵盖,北条夏树被呛得咳嗽了几口。

胃部开始变热。

他打开锡纸药板,手捏报警器,等待着酒精发挥作用。

没过多久,热意从胃部传递到四肢百骸。大脑开始莫名兴奋,视网膜却有些模糊,成像速度变慢了。

恶心、反胃、呼吸不畅、皮肤发痒……

痛苦尚且在可承受范围内。

北条夏树又喝了一杯,祈祷自己不要这么死掉。

他像条鱼一样,艰难地汲取着空气。

心脏超负荷运作,胸口抽痛,看到的世界开始模糊……

“——只是过敏。”

眼前出现了黑泽阵面无表情的脸,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刻薄的话。

“又不是死了。”

【可是、真的很难受。好痒。】

“等下就好了,不许抓。”他语气淡淡地说,“以后别碰酒,谁给都不准喝。”

【刚刚感觉要没办法呼吸了。】

“嗯。”

【喉咙,难受。说话好费力。你跟我说说话吧。】

黑泽阵瞥他一眼,低声道:“那就闭嘴。”

【……】

“不许看我,闭眼。”

凶巴巴的,完全不讲道理。

【……好过分。】

……

北条夏树指尖掐了下掌心,惊醒——刚刚,一些属于他的记忆片段,突然回来了。这一闪念令他欣喜若狂,再兑了点酒液,深吸一口气。

原来真的是酒。

他强忍着难受,又灌下半杯,稍微歇了下。

当时认为琴酒是黑泽阵,一部分原因就是对方会帮他不动声色地挡酒。

也会拦下他假意放到唇边的杯子,语气低沉地说:“想死你就喝。”

……真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啊。

北条夏树笑了下,刚准备喝掉剩下半杯,一道声音突然从玄关处传来。

“——你在做什么?”

低沉如同大提琴,却含着不加雕琢的怒意。

夏树一惊,抬眸。

“喝酒。”他顿时心虚了,小声而快速地解释道,“但不是作死……”

银发男人朝他走过来,夺走酒杯,往地板上一倒——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想泼到夏树的脸上,但他忍住了。

琴酒眉眼像是凝了一层霜,开口也是冷的:“想死从这里跳下去比较快。”

他起身,扬手将桌上的几个酒瓶扫落在地,晶莹的酒液从瓶口汩汩而出;折返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杯水。

琴酒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然后往他的嘴里灌了水和过敏药。

夏树:“咳……咳咳……”

因为这粗暴的动作,他咳得惊天动地。

对方欣赏着他的狼狈,似乎平复了一点情绪,冷声问道:“解释。”

北条夏树抱着膝盖,将自己蜷起来,心虚中带着几分委屈:“我试了下,喝酒就能想起来一部分忘记的事情。”

琴酒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面无表情道:“忘了就忘了。”

“我想记起来。”他说。

“你忘了这么久,也没死。”琴酒冷嘲,随手抖开一份报纸,“我晚点回来,倒是会发现一具尸体。”

“才不是。”夏树反驳,低下头,“……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这对你来说也不公平吧?”

琴酒捏着报纸的手指缓缓收紧,捏出几道皱痕,不置可否。

他没说话,因此北条夏树也不敢继续狡辩了。

过了好一会儿,药效发作,渐渐抚平了过敏带来的痛楚。

然而大脑却因为迟来的酒精越发晕眩,头疼,浑身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夏树依然抱着膝盖,悄悄观察琴酒的表情、试图判断对方的事情,却立刻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对方脱了外套,内搭薄衬衣勾勒出肌肉线条,手指骨节分明,苍白的掌背上隐着青色血管。

夏树心跳加快,好不容易安生的智齿也跟着开始痛了。

它果然是一颗心怀鬼胎。

他拍了下自己的脸颊。不许痛。

琴酒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夏树视线疯狂在空中漂移,并不敢与之对视。

于是对方走过来,盯着他看了会,玩味地扯着唇角笑了声:“……嗯?”

夏树:“……”

“不敢看我。”

他下了这个结论,又迫近了点,清挺的鼻梁蹭过夏树的脸颊,语气狎昵,“怎么,想我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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