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忆

夏树一愣:“……哦。”

夏树试图回忆父母的样子, 怎么样都没有印象,比起这个他其实更关心拉普拉斯妖到底是怎么回事——忍不住自我唾弃一句自己可真是一位大孝子……

所以他完全没有被琴酒吓到, 甚至饶有兴致地问:“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么?”

琴酒不予理会, 径直朝前走。

夏树又追问一次,挨了对方一句阴恻恻的警告后就再也没有继续问了。

夏树将脸埋在围巾里,悄悄吐槽:吊人胃口,好凶, 好不讲道理。

事实上, 口头警告已经是琴酒极其宽容的表现。

他的纵容不声不响, 人前几乎不予展现,但在有心人眼里成了另一幅光景。

贝尔摩德是最先发觉这件事的人。

本来她只是来传达boss的命令, 刚进入安全屋却稍微惊了下。

客厅只坐着琴酒一个人, 然而——玄关处的鞋子有两种尺码, 衣帽架挂着尺寸风格不同的外套,茶几上竟摆着几盒没拆封的零食。

据她对这位Top Killer的了解, 琴酒会和人同居这件事的概率和地球自转换方向一样小, 然而就轻而易举地这么发生了, 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来送点东西。”贝尔摩德打趣, “金屋藏娇的感觉怎么样?”

琴酒瞥她一眼:“放桌上,你可以走了。”

“好绝情。”贝尔摩德假意抱怨一句, 如对方所说, 把一沓文件袋放到透明写字台上。

走之前, 她状似无意地说:“对了,清理名单上有个眼熟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可能是你家小朋友的朋友?……叫津岛修治。”

琴酒没有反应。

“还有。”贝尔摩德继续愉悦道, “因为这个叫津岛的卧底, 那位先生也有些疑心了,关于小朋友是否有二心,以及你和小朋友的关系……你不会包庇他的,对吧?”

琴酒面色不变,手里握着的钢笔却稍停一瞬,F尖溢出一滴墨,在雪白的纸上晕开。

贝尔摩德远远一眺,将这点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眼尾染上几分了然的笑意。

——你要怎么办呢?Gin。

她认识琴酒很早,光知道对方有个小竹马,关系要好,当时只听了个名字,并没有见过北条夏树本人。

直到前两年,她的另一个身份,奥斯卡影星莎朗·温亚德受到了加州理工学院的邀约,学校邀请她作为名誉校友出席毕业典礼。

贝尔摩德本想寻个理由拒绝,可当她在轿车后座说出“加州理工”时,琴酒朝后视镜谨慎地瞥了一眼。

她立刻将浮到喉咙口的婉拒咽下去,挑眉,改口道:“当然,很荣幸受到母校邀请,我会到场。”

琴酒不冷不淡地说了句:“你很闲。”

这句话在这个情境下由他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贝尔摩德想起他方才的微妙神色,愈发感觉其中不对劲。

她曾经暗示过琴酒,那样适宜的氛围与场景下,千面魔女从未失手过;然而琴酒表现得像个无动于衷的性冷淡,贝尔摩德甚至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最后对方说了句“我对女人没兴趣”,她才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贝尔摩德轻描淡写地回道:“Boss交代的任务我都有好好完成,再说,去加州理工也能顺带看一眼组织培养的研究员。”

琴酒不置可否,好像完全不在乎她说什么,态度和平时别无二致。

在任务之外的非必要交流上,他一向惜字如金。

贝尔摩德顿时觉得更反常了。

毕业典礼那天,她坐在贝克曼礼堂的前排校友席,目光从人群扫过。好在加州理工素来以小而精出名,毕业生并不多,贝尔摩德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一名亚裔少年人。

他长了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好皮相,精致但不男生女相;他和同学聊着天,眼尾开扇,笑起来显几分风流,又看起来莫名乖巧。

散会后,贝尔摩德准备主动找小朋友聊几句。

他正在拒绝女同学的告白,态度温和又坚定,最后大大方方地给了女孩一个告别的拥抱。

“晚上好。”贝尔摩德迎上去,笑道:“想找你聊几句,会打扰到你吗?”

北条夏树摇摇头,盯着她的脸认真看了会——很正常,男人总是对她的脸和身段目不转睛。

然而他下一句就是:“你是组织的人吧。”

莎朗·温亚德这个身份,饶是在组织内,知晓的人都并不多,不是一个还没毕业的研究员能轻易得知的。

“你的易容水平很高。”他毫无波澜地夸奖一句,“让我猜猜看,你是Vermouth,对吗?”

贝尔摩德笑了:“谁告诉你的?Gin么。”

夏树一怔:“……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贝尔摩德也稍微愣了一会,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几秒后变成恍然大悟与笃信。

她唇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和北条夏树稍微攀谈几句,很快与对方作别。

回去的路上,她打电话给琴酒,开口就是:“我见到你家小朋友了。”

琴酒当即挂断。

贝尔摩德又打了几通,对方接起,语气冷淡:“没任务就别来烦我,Vermouth。”

没再立刻挂掉,留了几秒钟给她发言。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拉普拉斯妖了,Gin。”贝尔摩德嗓音泠泠,语调婉转而动人,“像Rum之前猜测的那样,你有私心,对么?别否认了,我见过小朋友的父母,他们因拉普拉斯妖带来的厄运而死,你怕他也一样。”

琴酒:“你打来就是为了说几句废话?”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贝尔摩德开出了条件,“相应的,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琴酒冷哼一声,挂断。

贝尔摩德捏着手机,也不是非常有底气,毕竟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不过她素来对自己的直觉有自信,像琴酒这种人,会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本就足够反常。

两年前,Boss正犹豫是否要将组织全部的科研资源倾斜到银色子弹的开发上。

组织当前一共有三个S+级项目,一个因为巨额开销和不如期待的回报,已经基本上确认废止。

剩下两个,分别是银色子弹与拉普拉斯妖。

简单点来说,银色子弹要实现长生不老和死而复生,拉普拉斯妖试图造出全知全能的程序。

前者的进度缓慢推行着,贝尔摩德本人也是研究的受益人。

后者自北条夫妇死后停滞不前,三年前北条夏树完成了一个短期预知成功率很高的demo程序,让这个项目重见了一点点曙光,然而没过多久,那个demo在实验中的表现越来越差,预言率断崖式下跌。

琴酒说:“拉普拉斯妖根本不可能存在,异想天开。”

朗姆却是【拉普拉斯妖】的支持者,当即反对道:“之前的demo都有很高的成功率,我觉得可以继续研究。”

“预言未来?”琴酒扯着唇角嗤笑了声,“八岁小孩都不做的梦。”

朗姆没有被他的讥讽激怒,仔仔细细盯了他半晌,忽而扯出个恶意的微笑来:“Gin,你在掩饰什么?反对拉普拉斯妖,你问心无愧吗?”

“你有私心。”他开口为Top Killer判处罪名,讥笑一声,“你是怕……”

琴酒面不改色,捏着宽口酒杯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好了,二位。”Boss出声调解,“这件事我会做决定。”

又经过一番长达数月的斡旋,此中双方的具体角力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是拉普拉斯妖中止——从结果层面上来看朗姆吃了亏。

组织将在未来的几年中不遗余力地将一切资源倾注到银色子弹的开发上。

不久后,远在加州的北条夏树被通知了这件事,并且得知自己将成为Gin行动组的一员。

他顺利地回国,和上司同事打好关系,生活和工作都称得上一帆风顺……唯一不太顺利的就是他认识了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津岛修治此人的行事风格一言难尽,没人想和天天跳河的自杀狂魔搭档,却莫名与他合拍,他也总能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理解津岛本意。

津岛修治画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符号,当他询问别人时,得到的答案总是——

“J,然后一个桃心?”

“红心J?”

“什么意思,暗示德州扑克?”

“J指人,旁边那个爱心意思是爱慕谁?还是谁爱慕着J这个人?”

“有病,快滚。”

“没错就是自杀的意思,你赶紧去吧。”

而北条夏树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回答的却是:“没画完的符点二分音符?”

津岛修治顿时笑得很开心:“夏树君为什么会这么理解?”

“啊……就是这么觉得吧。”他含糊地解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联想到了。”

他又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画符,有点像中国的八卦阵,只能大概看清左边是一份右边又是另外一份。

津岛问:“这个呢?”

夏树:“未免太抽象了吧……我会想到一些,单机游戏里面和NPC对拼时的血条,有点像中间的那个悬浮标?”

津岛似笑非笑,将纸张团了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从此津岛缠上他,并且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夏树多将他说的话当做耳旁风,让它们轻飘飘地荡过去。

“夏树,为什么不继续玩那个游戏了?”津岛询问的语气善良而诚恳,“是缺修改器么?我可以共享给你我新买的外挂,增加了锁血功能哦,绝对不会被封。”

“不,你别提了。”夏树回想起训练场的折磨,满脸痛苦,“我再也不想玩游戏了。”

“真奇怪,我以为夏树会是那种沉迷游戏的类型。”

“……?”夏树古怪地回望,“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之前基本上不玩。”

津岛自顾自地说下去:“沉迷游戏,不可自拔地爱上某个游戏角色,甚至为了他放弃现实生活,恨不得穿进游戏成为NPC。夏树,你会么?”

越来越离谱了。

北条夏树扯着嘴角,答道:“不,你当我是二次元宅男么?”

津岛凑近了一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拖了声长长的“哎——?”。

“我以为你会呢。”他虚伪的笑容中有几分讥讽之意。

“我也不看动漫啊?”夏树纳闷,不明白他的误解从何而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津岛敛起夸张的嘴角,“直觉吧。”

几秒后,他又问:“真的吗?你这么笃定吗?”

“如果不是现实生活没有可以眷恋的东西,谁会沉迷另一个次元?”夏树头也没抬,在电脑前飞快动着十指,随口回道,“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绝不可能为了纸片人死去活来。”

津岛微微偏头,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眼神却很安静。

他轻轻地问:“是这样吗?如果按照你假设的那种情况,你对那个纸片人的爱能有多重呢?”

“如果他冷血、无情,随时能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你;如果他并不能交付给你最独一无二的忠诚……”

北条夏树忍不住打断:“那你凭什么敢假定我会喜欢那个人啊?好过分。”

“也有些优点?”津岛低头把玩着一个五阶魔方,“比如他是一条极度忠诚的狗,愿意为某个组织而死的那种——组织想让他要你的命,但他竟然没有。”

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你会感动么?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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