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自信

从1月24日到2月23日,EPL的冬歇期有一个月,期间转会窗口全程开放。

虽然官方假期长达一个月,但一般战队都会提前收假,召集队员回来训练,备战下半赛季。

和其他战队相比,蝎子的假期算长的,2月18日才结束。

但左正谊提前搬去基地了。

——他发完那条微博的当天下午,就在酒店收拾好行李,打包去了蝎子。

第二天情人节,他不打算过了。

纪决对此没异议,还很配合,和他一起回基地提前开始训练。

纪决很爱观察左正谊。

13号的中午,他亲眼看着,左正谊冷脸发完微博,立刻下床换衣服洗漱,收拾东西,中途吃了个饭,吃饭时皱了四次眉,回了两条微信,说了三遍“好烦”,然后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后用纸巾擦了擦刚洗过的手,抬起头来问他:“纪决,杜宇成说我冲动了,不该发那条微博,你也觉得我冲动吗?”

左正谊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二月苍白的阳光穿透玻璃洒落在他鼻翼间,投下一小块阴影。

他双唇紧抿,下颌线绷着,眉眼间有郁色,是积而不发的脾气。

纪决摇了摇头:“你想发就发吧,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回答让左正谊很舒心。

大多数时候,左正谊不需要别人给他意见,只需要肯定。

他转身进卧室收拾行李,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装进旅行箱里。还没叠完,忽然想起件事来,回头问:“对了,蝎子有微信群吗?”

“有一个EOH分部大群,人挺多,你要加进来吗?”纪决说,“天天发通知吹水,没什么意思。”

“没有小群吗?”

“什么小群?”

纪决一脸不解,左正谊道:“选手小群,不加管理层的那种,没有吗?”

纪决思考了一下,深沉地答:“应该有吧,但他们没加我。”

“……”

左正谊顿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按理说,纪决这种高情商人士,想融入什么团体都应该不难。但他的情商一点也没用在这上面,左正谊简直不知道他在蝎子这半年是怎么过的。

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是他在赛场上摆冷脸和队友吵架,以及在场下打队友被禁赛等光荣事迹。

这么一看,假如蝎子选手有私人小群,不加他也实属正常。

下午,他们收拾好全部物品,打车去基地。

在路上,左正谊还在琢磨这件事。他问纪决:“那你平时怎么和他们联系?不会连微信好友都没有吧?”

纪决揽住他的肩,无所谓地道:“哥哥真聪明,确实没有。”

左正谊:“……”

“我没必要和他们联系啊。”纪决说,“训练时间是固定的,其他活动由领队统一安排,战术复盘开会之类的是教练组负责,我只要参加就行,不用管别的。”

纪决一脸“公事公办”,左正谊有点惊讶。

他之所以忽然开始关心蝎子队友的问题,是因为马上要开赛了,不论他的打法有多独,都肯定要先了解一下队友。

蝎子目前没有大牌明星选手,排除纪决和即将转会的中单Lie,以及被纪决挤掉位置也要转会的打野Gang,主力队员剩下三个。

其中两个在圈内也算叫得上名号。

一个是辅助Rain,本名朱玉宏,他在S9赛季辅佐徐襄上位,打到今年S12,风格稳,资历深,很受队粉拥戴。

另一个是上单Enter,本名宋先锋,他在蝎子待了两年,有过高光时刻,也经常有失误操作,评价比较两极分化,但据说性格不错,是蝎子的现任队长。

蝎子的AD左正谊就不太熟悉了。

只知道他ID叫Zili,本名张自立,蝎粉叫他“自立哥”。他是在纪决转打野之后才从替补转为主力的,有了更多出场机会,表现却很平平,给人的印象不深。

左正谊在脑内检索了一遍这三个新队友的比赛相关信息,想起的却都是自己曾经击杀他们的画面,这让他对他们有点提不起信心来。

接下来的一路,左正谊没有再开口。

他不说话的时候,纪决就忍不住要观察他。

左正谊显然还沉浸在上午发微博时的情绪里,周身气息十分紧绷,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纪决觉得他绷过头了,看上去有点紧张。

但这话不方便直说,左正谊听了不仅不会承认,还会不高兴。

纪决太了解他了,他眼里的自己是强大镇定的,在他看来,在不该紧张的时候紧张,约等于胆怯畏战,这是应该摒除的负面情绪,出现在他身上会有损他世界第一中单的威严。

几个月前,在纪决和左正谊见不着面,每天只能聊微信的时候,他们曾经玩过一个很无聊的恋人互动小游戏。

这个游戏中有一个环节,大意是,系统给了他们一个词库,让他们从词库中挑选出符合自己个性的关键词,然后再挑选符合对方个性的关键词,选完后交换答案。

当时纪决给左正谊选的是“可爱宝贝”“黏人”“需要陪伴”“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但左正谊给自己选的却是“强势”“自信”“独立”“冷静”“坚韧不拔”。

交换答案之后,左正谊不高兴了,骂纪决:“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们一点默契都没有!”

纪决立马把答案改了,换了几个让左正谊高兴的词,这才哄好他。

不能说左正谊对自己的理解完全错误,但的确和现实略有偏差。

不过,与其说上述几个词语是他对自己的理解,不如说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他希望他是这样的人。

但人非圣贤。

纪决巴不得他别变得那么完美,想哭的时候就红着眼睛来自己怀里撒娇,哭够了再继续努力打比赛,这不很好吗?

纪决盯着左正谊,忍不住靠过去亲了亲他,却被左正谊一把推开:“你又干吗?别突然发神经好不好,吓我一跳……”

纪决低低地笑了声,胡扯道:“我在想当你的打野应该注意什么,End哥哥那么厉害,我得拼尽全力才能跟上吧,有点紧张呢。”

“倒也不必。”左正谊识破了他的“彩虹屁”,瞪了他一眼,还挥起拳头威胁式地比划了一下,作势要揍他。

可惜这一拳没挥出去,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停了。

左正谊这次搬家,可谓是简而又简。

他的大部分家当在搬离XH基地时丢掉了,旧衣服也扔了不少。在潭舟岛的酒店住了一阵子,又丢掉一些,回上海继续住酒店,继续丢,以至于他搬进蝎子的东西少到看起来有点寒碜,连被子和枕头都没有,是基地里负责安置新队员的领队给提供的。

左正谊分到了一个单人房间,在一楼的最里侧,隔壁住的就是纪决。

纪决的隔壁暂时空着,队友还没归队,只有Lie在,但据领队说,他明天就要搬走了。

左正谊没见着想见的那三个队友,只好自己上网搜他们的比赛视频来看。

他打开行李,摆放好生活用品,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干这件事,顺便还回顾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比赛视频。

有句话叫“好汉不提当年勇”,可左正谊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专门挑自己当年的高光集锦来看。

他用笔记本电脑播放视频,时不时用鼠标点暂停,指着屏幕里的自己说:“这场比赛你看过吗?去年冠军杯,WSND打FPG,我拿不到伽蓝,受BP限制,被迫选了一个不热门的葵火。那天我有点感冒,状态不好,前半局劣势,后半局咬牙强撑逆风翻盘,最后一波团战打完我手都抖了,可赛后他们都夸我赢得轻松。说我有天赋在,冷门法师也能随便玩。其实葵火我私下练过几百局,一点也不随便。”

“这场。”左正谊继续播视频,在下一个高光镜头点暂停,“上赛季EPL第二轮,WSND打CQ,我们被对面抢了节奏,他们掐着我的脖子打运营,WSND节节败退,防御塔一座座被拔掉。后来我受不了了,放弃运营思路,四打五也要先手开团,还拿了五杀。开团是正确的决策吗?赢了就是,输了就不是。因为我赢了,所以赛后他们夸我大局观超强,‘在最合适的时机开了最正确的团’,当时我也信了,以为自己妙计无双。现在回头一看,决策是最重要的吗?明明是我的操作救了我。”

视频继续播放。

左正谊说:“这局是我打友谊赛时拿的五杀,商业赛,对面放水,没必要把这也剪进集锦吧?不过这局我走位还挺不错的……唔,这局,去年冠军杯决赛,我没拿到五杀,人头被傅勇抢了,这个傻逼……”

他忽然转向纪决,脸色微微发红。

不同于他在亲热时害羞的红,现在是激动的,心率过快,导致气血上涌。

他确实紧张,紧张到连自己都不能再假装和忽视了。

他按住纪决的手,咬紧牙关,声音却轻飘飘的,说:“我需要赢一场,纪决。”

左正谊太久没有酣畅淋漓地赢过了,以至于,谁都可以质疑他,以至于,他自己竟然也有点不自信了,仿佛被人骂到痛处,忍不住发微博故作冷静地“跳脚”。

这怎么可以?

这绝对不行。

“我不仅要赢,还要风光大胜。”他说,“不是要向他们证明什么,而是向自己证明——我还是左正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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