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想先去把窗户关上。”容灼道。

于景渡一笑,“窗户本来也没开着。”

容灼四处一看,果然书房里所有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于景渡既然叫了他来,自然要谨慎一些,不可能门户大开地就和容灼亲近。

“我能不能……”容灼红着脸看向于景渡,“你能不能闭着眼睛?”

“要怕看也该是我怕看吧?你让我闭着眼睛做什么?”于景渡一手在他耳朵上轻轻捏了捏,“还是说一会儿你也……”

“不是。”容灼忙道:“我……算了。”

容灼一手搭在他的扣带上,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于景渡故意不帮他,只垂眸欣赏容灼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

直到容灼都有些着急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自己解开了扣带。

容灼单膝跪在他脚边,呼吸乱得不成样子。

于景渡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开口道:“要不还是算了。”

“我可以的。”容灼仰头看向他。

于景渡居高临下地看着容灼,这个角度看去,少年与他的身体离得极近,那画面太有冲击力,于是他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书房外,一只个头极大的麻雀飞来落在窗边,时不时叽叽喳喳叫两声。

偶有微风拂过,将廊下的花丛吹得簌簌作响。

没有人知道,在门窗紧闭的书房里正发生着什么。

只有窗边的麻雀,偶尔能听到些许零星的喘息和低语。

直到过了许久,房中才彻底恢复平静。

在容灼的预想中,这件事情应该挺简单的。

穿书前他曾在小电影上看到过这个,反正从演员的表现来看,很轻松。

上次于景渡这么做时也是,容灼丝毫没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任何勉强和不舒服。

可真到了容灼这里,他才发现想象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

首先,他和于景渡的个头就天差地别。

其次,于景渡真的太久了……

“你做得很好。”于景渡一手轻抚着容灼的唇角哄道:“不用觉得沮丧。”

容灼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不大想说话,到这会儿他的舌头和下巴都还是酸的,两只手也很酸。

“往后多练几次就好了。”于景渡又道。

容灼心道哪还有往后,他再也不会自取其辱了。

于景渡凑到他耳尖亲了亲,温声哄道:“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不。”容灼闷声道:“一会儿八殿下该醒了。”

“用不了太久的。”于景渡又道。

容灼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沮丧了。

这个时候他傻了才会答应于景渡,若是真依着对方,那不就是全方位赤裸裸的碾压吗?

容灼可不希望在一天之内连受两次打击,所以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于景渡的“好意”。

当天下午,容灼的情绪一直不高。

他信心满满地给于景渡准备了这个贺礼,原以为自己能做得很好。可没想到事情还是搞砸了,反正在他看来这贺礼送得非常不成功。

不过于景渡可不这么想,因为接下来的大半日,他心情都极好。

就连八皇子都看出来自家三哥和平时不一样了,还天真地问他是不是中午睡觉做了好梦。

“嗯。”于景渡认真地答道:“做了个特别好的梦。”

八皇子还想问,但于景渡不想同他讨论这件事情,便将话题岔开了。

如果傍晚时宫里没有消息传来,今天对于于景渡来说,应该会是这段时间最完美的一天。可天不遂人愿,黄昏时他们正准备用晚饭时,宫里便来人传了消息,说皇后病危了。

“怎么会突然病危?”于景渡朝来人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来传话的人是来福的徒弟名叫双喜,挺机灵的一个小内侍。

他知道于景渡现在已经是准太子了,自然不敢怠慢,忙道:“回宴王殿下,听说是因为昨日宫宴,前太子没进宫。皇后娘娘今日就朝六殿下问了几句,六殿下不知怎么就说漏了嘴。皇后娘娘听说前太子被废了,当场就晕过去了。”

先前皇后因为太子的事情病重了一场,皇帝为了安抚她,便一直让人瞒着,只说会罚太子,但不会废。皇后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自己骗自己,反正这段时间一直没再出什么状况。

为了稳住皇后的病情,皇帝每隔一段日子,会命人带着前太子来给她请个安。前太子得了皇帝的警告,再加上多少也顾忌着皇后的身体,自然不敢再作妖。所以皇后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皇帝应该是真的打算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昨日于景渡生辰,宫里办了宫宴。

皇后虽然因病不能到场,但还是象征性地送了贺礼。

她满以为前太子会借着进宫赴宴的机会,来给她请个安,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被困在后宫里,多少也有些不大好的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今日六皇子去给她请安时,她只稍一试探,便将话套了出来。

“父皇是让我们都进宫吗?”于景渡问。

双喜道:“回宴王殿下,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和五殿下先进宫。八皇子年幼,昨日又受了惊吓,今日还是让他先留在宴王府。”

皇后病危,宫里这会儿定然乱成一团,八皇子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回去。

反正他年幼,再加上有昨日受惊的借口,所以不必和于景渡他们一起进宫侍疾。

当然这个所谓的侍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宫里那么多宫人,不会真的让于景渡他们伺候什么。但皇后名义上毕竟是他们的嫡母,这种时候总要将他们叫进宫去尽尽做“儿子”的本分。

“本王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就动身。”于景渡朝黎锋道:“带双喜公公前去前厅歇着。”

“殿下不必客气,奴就在这里候着吧,您稍微快着些。”他顿了顿又道:“听太医的意思,怕是等不了太久,殿下若是去得太晚,只怕会落人话柄。”

双喜这提醒已经算是有些逾矩了,但于景渡知他是好意,自然不会计较,朝他略一颔首便转身大步去了后院。

“去帮本王将衣服取来,再派个人去告诉老五,半盏茶后动身进宫。”于景渡道。

黎锋闻言忙着人去办了,于景渡则径直去了八皇子和容灼住着的客房。

“出什么事了?”容灼一看他这面色,心底不由一沉。

“皇后可能不行了。”于景渡一边朝他解释一边蹲下朝八皇子道:“涔儿乖,三哥今晚有些事情可能不回来了,你跟着哥哥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

八皇子乖顺地点了点头,“三哥,明天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于景渡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乖乖坐在这里,三哥和你漂亮哥哥说几句话好不好?”

“嗯。”八皇子老老实实坐在矮榻上,也没多问什么。

于景渡拉着容灼到了内室,俯身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下。

“别担心,也别胡思乱想,好好陪着涔儿,等我回来。”于景渡把他拉进怀里抱着,又道:“明天说不准能不能回来,到时候如果有人来接涔儿,你记得好好哄哄他,别让他害怕。”

“嗯,你放心吧。”容灼道。

“今晚我会把黎锋留下,有什么事情找他便可。”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明日若是我不回来,等涔儿走后你就回家等我消息。”

两人说话间,于景渡的衣服便被取了过来。

他又凑到容灼唇边亲了亲,这才让人进来。

于景渡换好衣服后又匆匆交代了黎锋几句便走了。

“哥哥,出什么事了?”八皇子小声朝容灼问道。

“皇后娘娘病了,你三哥进宫去探病。”容灼道:“放心吧,他明天就能回来。”

八皇子点了点头,还不大能理解皇后病重是什么概念。

他年纪太小,虽然见过人生病,却没有经历过死亡。

当晚,容灼陪着他用了晚饭,又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于景渡不在的缘故,他比平时更懂事,玩累了便主动说要沐浴休息。

容灼带着他沐浴完之后,刚把人放到榻上一会儿,小家伙自己就睡着了。

待他睡熟之后,容灼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房间。

门外,黎锋正立在廊下替他们守夜。

“容小公子。”黎锋见他出来,朝他行了个礼。

容灼回了一礼,问道:“黎将军晚上一直守在这里吗?”

“晚些时候会去偏厅里眯一会儿。”黎锋道,“容小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睡不着,想问你点事情。”容灼道。

“容小公子请说。”

“你说皇后在这个时候病危,是不是有点太巧了?”容灼道:“我不大知道宫里的规矩,如果……我是说如果,皇后要是那个了……会影响立储吗?”

黎锋闻言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容灼会朝他说这件事。

“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皇后若是薨了,陛下的心情必然会受影响,原定的立储的日子多半会延后。”黎锋道。

谁家也没有一边办着丧事一边办喜事的道理。

可事情只要一拖,就难免会夜长梦多……

“太巧了。”容灼道。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当口。

但他也说不准此事算不算是巧合。

太子再怎么狠,也不至于拿自己母亲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吧?

而且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知道,就算皇后薨了,顶多也就是将立储的事情拖延一段时间。只要于景渡不出什么幺蛾子,储君之位迟早是他的。

所以太子没必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是巧合?

“容小公子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殿下总归会有法子应对的。”黎锋道。

“嗯。”容灼点了点头,知道此事自己帮不上忙,便也没再多想。

当夜,容灼睡得很不踏实,夜里醒了好几回。

醒着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去想于景渡如今的处境。

他想,对方会不会觉得懊恼委屈?

努力了那么久,眼看立储的诏书就要下了,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的于景渡,正和其他皇子一起等消息。

他沉着脸一直没有开口,众人都当他是为了今天的事情不高兴,谁也不敢搭话。

却不知于景渡这会儿只是在走神。

他在想容灼,想他的小纨绔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有没有为自己担心?

他想到今日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想到容灼朝他抱怨说嘴巴酸了,想到结束后容灼那副沮丧又懊恼的神情……他甚至忍不住想,若天意如此不让他做这个储君,那他就顺着天意好了。

届时让皇帝给他赐一处封地,带着容灼从此天高任鸟飞,不比做皇帝快活吗?

其实今日的事情,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他不觉得到了这个境地,前太子还会不惜拿皇后的性命相博。

倒不是他觉得前太子多么孝顺,而是眼下这个局面,对方根本就没有与他相博的筹码,牺牲皇后也只是白白牺牲。皇帝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不可能将废了的太子再扶上位,若他有这个打算,就不可能在皇后病重后毅然废了太子。

这一层不难看透,以前太子的头脑,不至于想不明白。

而六皇子就更不可能了,那个草包头脑不行,但对皇后的孝心比太子要多一点。

所以他不可能为了太子,不顾皇后的安危。

于景渡猜测,双喜说六皇子说漏了嘴,有可能真的就是说漏了嘴而已。

但这个时机还是太巧了,巧得他不得不多想。

于景渡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皇后自己。

依着太医此前的话,皇后的病只能稳住一时,彻底恢复是不可能了。

所以皇后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她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天真的人。

前太子做了那样的事情,皇帝真的能原谅吗?

她能骗自己一天,一个月,可她骗不了一辈子。

自欺欺人的人,其实往往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还是不甘心,想为自己的儿子再搏一搏,哪怕只是争取那么一点机会,也好过就这么彻底放弃。

所以她选了这个时机了结自己。

依着她对皇帝的了解,这位薄情的帝王,对死人的情意总是会比对活人多一点。

而她这么一死,皇帝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下立储诏书了。

只要诏书不下,一切就未成定局。

她能为太子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她死后,太子有没有能力再复起,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皇后的寝宫里。

太子和六皇子在榻前守着。

皇帝红着眼睛立在一旁,心里想的和于景渡的推测如出一辙。

原本他对于此事还只是猜测,直到皇后拉着他的手,求他在自己死后善待太子。

有那么一刻,皇帝心里的失望甚至多过了难过。

他失望于自己的皇后,到了临死的关头,也只记挂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来福。”皇帝突然开口道:“朕有些累了,你陪朕去外头透透气。”

来福闻言忙扶着皇帝出了寝宫。

皇帝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景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祁妃。

对方在去世时还是祁嫔,是死后追封的妃位。

皇帝后来偶尔想起她时,总觉得心中亏欠,心道若是早一些给她提提位份就好了。

“祁妃去世时找人传话,说想见朕。”皇帝道:“来福,你说她是真的想见朕,还是和皇后一样,只是想在这种时候,托付朕善待她的孩子呢?”

来福闻言拧了拧眉,心道这些不也都是你的孩子吗?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也只能腹诽罢了。

“陛下。”来福开口道:“老奴记得,祁妃生前似乎就不怎么在意三殿下。”

皇帝听来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当年祁妃因为对他不满,连带着对两人共同的儿子也看不顺眼,没少苛待于景渡。

“所以她临走前不是为了托付谁,是真的想见朕。”皇帝道。

不管是想骂他负心薄幸,还是想朝他诉衷情,但终归对方临走前心里装着的是他,而不是将他当做一个能庇护自己儿子的工具。

皇帝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

就在这时,身后的殿内传来一阵哭声。

皇帝对着夜色闭目片刻,留下了一滴眼泪。

但也仅仅只有一滴而已。

当晚,容灼因为睡得不踏实,所以听到钟声后就醒了。

沉闷的钟声自皇宫的方向而来,一直传到王府时,声音都未断绝。

因为夜里太安静,所以一声声的钟响显得格外突兀。

八皇子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抬起小脑袋往外看了看。

“哥哥,是谁在敲钟?”八皇子问道。

容灼略一思忖,朝他道:“是宫里传来的,皇后娘娘薨了。”

此事明天八皇子就会知道,容灼也没打算瞒着他。

“薨了是什么?”八皇子不解道:“为什么晚上敲钟?”

“薨了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在这个世界里就见不到她了。”容灼朝他解释道。

八皇子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和皇后不熟,只有在宫宴这样的场合才能见到对方。

因此容灼说他以后见不到皇后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损失。

“他们会一直敲吗?”八皇子问。

“不会,很快就敲完了。”容灼将他揽在怀里,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等钟声停了你就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接你进宫了。”

八皇子听他说自己要回宫,忙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去吗?”

“我不能去。”容灼道:“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八皇子点了点头,有些失望地道:“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容灼道:“将来……总有机会再见我的。”

“真的吗?”八皇子问他,“等你成了三哥府里的人,是不是我来就能见到你?”

容灼虽然知道八皇子并不懂这个“府里的人”意味着什么,但听对方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这一次,他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八皇子见他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将小脑袋拱在容灼怀里又老老实实睡了。

外头的钟声很快就停了,但今夜的京城,却注定不会太平了。

次日,于景渡没能回王府。

容灼等着人来接走了八皇子之后,便回了容府。

容庆淮一早便吩咐了门房,所以容灼一回来,便被叫到了书房。

“宴王进宫了?”容父问他。

“昨晚就去了。”容灼道。

“皇后在这个当口薨了,立储一事必然要被搁置。”容庆淮道:“可边关的战事不会等人,届时他还没受封就去了边关,万一在那边待上一两年,只怕会节外生枝。”

容灼倒是没想那么远,听容庆淮这么说,当即忍不住拧了拧眉。

“那怎么办?”容灼问道。

“不知道。”

容灼:……

“最好是想法子让陛下将立储的诏书下了。”容庆淮道:“但如今皇后薨了,陛下只怕没这个心情立储。若是有人贸然去提,反倒可能弄巧成拙,让他觉得宴王急功近利,不敬皇后。”

容庆淮最担心的是皇帝会因为皇后的去世而心软,届时万一对前太子网开一面,那就更麻烦了。

容灼听他这么一说,着急不已,可此事他根本就帮不上忙。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于景渡这种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事情如何发展,只能看皇帝的心意了。

不止是容家父子,如今满朝文武私下都在议论立储的事情。

大部分依旧是看好于景渡的,认为就算是拖延些时日,储君之位也非宴王莫属。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不久后边关就会有战事,自然也料不到于景渡会在不久后去边关。否则,他们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倒戈。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朝中也有人押前太子,认为皇后一死,说不定皇帝会心软。当然立刻让太子复起是不可能的,但两人毕竟是亲父子,前太子只要好好表现,将来未必就不会重获皇帝的宠信。

毕竟帝王的宠信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讲道理,有时候也会看心情。

在天家,起起伏伏都是常有的事情,宴王一年前不就是个不受宠的弃子吗?如今不照样离储君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猜测声在百官中此起彼伏,直到宫里传来消息:

皇帝在给皇后册谥时,竟然同时给早已过世多年的祁妃,也就是宴王的生母,追封了皇贵妃。

此消息一出,先前认为前太子有可能翻身的人登时哑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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