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听到什么都不要信
柳沁音定定地看着乐清怡，抿唇不语。
清冷漆黑的眼眸。
毫不避讳的直直落向乐清怡的眼。
而这样直白的对视少之又少，乐清怡今可以说是头一次见，比起以往全身上下散出如清泉般的冷冽严寒，只觉得柳沁音这一刻满心颓唐，似有千言万语滞在喉间，有些疲惫。
“朵朵你是有话要说吗？”
“还是说身体你有不舒服吗？”
“怎么脸颜色看起来这么不好。”
乐清怡刚还歪着脑袋一脸调皮样，现在立马正了正。
她神情严肃，没有半丝笑意，心里不乏有些担忧，柳沁音是不是自主代谢时，并没有把体内残留下的药物制剂清除干净。
她还未开口提出「去医院」三字时，柳沁音就明白她的意图了：“你又自己吓唬自己，是刚才厨房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可能是受了点寒风罢了。”说完还轻咳了几声。
“我都说了我去帮阿姨，你非要自己去。”
“结果你看，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看你现在多么弱不经风，平时要多加锻炼和好好吃饭听到没？尤其是饮食，要营养均衡什么都吃一点下肚，都已经这么瘦了，还控制身材。”
乐清怡的嘴连珠炮语，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
说着说着情绪还有些小小的激动，白皙水嫩的面颊透出两团小红云，只不过这次不是害羞，是因为担心则乱。
柳沁音心头无奈的苦笑。
似乎面前这人，只有这在种情况下才不会支支吾吾，木纳少言，一脸斯文样的温吐些话语出来，她含笑，小声的说了句：“以后不该叫你书呆子，应该改口叫你小机关枪。”
乐清怡一愣，以往被柳沁音明里暗里的打趣多了，现在也便能逐渐红着脸皮应付起来。
她突然侃然正色起来，但生起气时声音也是清秀，没有半分威慑力，她嘟囔启唇道：“朵朵，你可以拿我打趣，但是要把刚才的话听进去，尤其是饮食。”
她当下就想到柳沁音的日常饮食。
每天不是水煮各种绿叶子，就是吃蔬菜沙拉，还严格控糖，有时甚至一天就只吃半份沙拉加杯低脂牛奶，五谷杂粮一点都不纳入。
再好的体质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好了，我知道了呢。”
“今天不是还吃你做的饭了吗？那个粉丝娃娃菜很好吃呢，一会我再多吃点妈妈做的饭，你在旁边监督检查可好？”
可好，这两字发声既轻柔又温软。
柳沁音垂下眼垂，唇边若有若无的泛出淡淡笑意，脸上的阴霾也随之褪拢。
以往余嘉琳这样关心唠叨她时，她总觉得对方太过多管闲事，又或是对方不准备踏入演艺圈，不知道纤瘦二字对女明星的重要性。
所以这些话听的她耳朵不但聒噪，心中更甚反感。就像她在努力的向前奔跑，有个人拼命拽住她，不停说道你跑太快了。
而如今换个人来讲相同的话。
倒是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似乎突然没那么聒噪与无趣。
尤其是当柳沁音看着乐清怡平着脸正经说教时，期间，对方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更是肉眼可见的严肃，反差萌，整个面部表情莫名多了几分可爱柔和感。
就像一个总不会照顾自己的小朋友突然间长大，顶着一张甜软的脸反过来去教大人该如何做。
“这样才乖嘛——”
听着柳沁音温声细语的「可好」二字，乐清怡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她看着对方露出白皙牙齿，嫩白的面颊毫不遮掩地露出灿烂微笑，阳光又朝气。
这样才乖？
柳沁音微征，乐清怡在说她乖？
可从没有追求者傻乎乎地对她说这个字眼。
“乖？”
柳沁音眉尾轻扬起，唇间轻碰，自我疑惑的吐露出一字。
言语腔调中既有明显困惑。
可心底却又带些不可觉的蜜意。
她垂眸看向别处时，冷艳的脸颊忍不住显露出不明显的浅淡笑意：“乖？”她含笑的再次重复道，似有些不可置信会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她。
乐清怡哪能知晓柳沁音所思所想，更不会发觉对方浅笑下的深层含义。
“对呀，因为你刚才答应我乖乖吃饭。”
“所以我就觉得你这个样子很乖乖——”
她傻愣的顺着对方的字面意思接了下去，语气像哄小孩般娇柔。
叠音词。
乖乖？
柳沁音心里跟着小声重复了遍。
她傲着张明艳的精致小脸，脸上虽是平静如常，可怀于胸前的两手，却下意识更紧的怀住肘部。
其实还从没有人与她用这般亲昵口吻对话过。
就在柳沁音暗自思衬时。
忽地她眉间就抚上一轻柔温热的两手，对方的拇指停留在她因犹豫、疑惑而微扬起的秀眉上，帮她轻巧地柔按着。
顷刻间，柳沁音飘走的万千思绪就被眉羽间的温热拉了回来，下意识抬眸，四目相视，对上那双干净又乖巧的清澈眼睛。
柳沁音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自己稳如泰山般的心，再次溺在乐清怡柔情似水的眸中。
趋近冷漠名利的她，开始摇摇欲坠。
或许是柳沁音太久没回复，乐清怡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的疑惑问道：“朵朵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柳沁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上镇定自若。
她启唇不自然的淡淡说道：“你比我胖不了多少，你也要…好好吃饭。”
乖乖吃饭。
这四字她难以道出唇间，有些肉麻。
乐清怡没有察觉到任何，眸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说道：“朵朵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吃饭时，惢惢都会在旁边说我好养活，给两碗大白饭就打发了，吃得饱还省钱。”
“那你一会可要多吃些，我妈妈做饭手艺也还不错。”
看着对方唇红齿白，笑的一脸欢快模样，柳沁音的语气都不自觉柔了些。
乐清怡的一切反应与言语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本就不期待乐清怡这样的书呆子会发现些什么细腻出来。
不过……乐清怡确实比她想象中更迟愣些。
李娴娟刚从厨房忙活出来，就看到两个孩子站在卧室门口前，柳沁音虽是背身，但通过乐清怡水盈盈的眼神注视，就知晓她们在笑闹。
李娴娟端着碗碟的手一顿，随即出现欣慰的表情。
她很少见到自己女儿会与同龄人相处如此融洽，心中对乐清怡的好感不由再多加一些。
她端着菜走出来，笑道：“朵朵，你爸刚打电话已经到停车场了，你现在带着乐乐去洗手，准备准备我们就开饭了。”
乐清怡刚还愉悦的表情立马消弥无形，神色有些尴尬。
不帮忙打下手可还好，但连端菜这种小事都还让掌厨的李娴娟来，那确实有些失态。
她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左手小幅度拉了拉柳沁音的衣角，看向李娴娟不好意思道：“李阿姨你不要端了，等我洗完手我来端。”
李娴娟不以为然道：“没事孩子，你和朵朵坐着聊聊天呢。”
柳沁音清清楚楚明白乐清怡的心思。
知道对方难为情。
“好了妈，这种端碗筷的事就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你喝口热水休息会呢。”
她两手不忘轻轻环上李娴娟肩头，力度不大不小的轻柔按摩着，推着李娴娟向客厅挪动步伐，乐清怡这时眼疾手快的将摆放在餐桌上，属于李娴娟的水杯拿了过来，乖巧的递给对方。
一个孩子给她按摩，一个孩子给她递水杯。
李娴娟被哄的心中欣喜不已，笑吟吟的乐呵道：“朵朵，你以后要多带清怡回家玩，这孩子妈很喜欢呢。”
这才是见的第二面，就这么喜欢了？
乐清怡是怎么不动声色的做到这些？
柳沁音或许是把这种情况对应到了自己身上，期间，她不自觉的扫了乐清怡一眼，这才发觉对方被夸赞的，脸上都不知何时早已泛起娇艳粉色，唇间忍不住浅浅一笑，转瞬即逝。
两人洗完手后，开始把厨房里的饭菜、煲汤一一往出端。
“朵朵，那个鱼头豆腐汤我来汤。”
“你放着不要动呢，你就把碗筷这些拿出去就好了呢。”
但凡有一点危险或是烫手的，乐清怡都不让柳沁音碰。
手中谨慎的过头。
看到细碎剔透的玻璃碗时，她就担心碗内温度太高，端的途中碎了扎手，端汤锅时，又怕柳沁音指甲长端不稳，一不小心烫到手。
总之不管柳沁音干什么她都一万个不放心。
总是时不时的扬头注意一眼。
乐清怡刚把手中的油焖大虾端出去，踏着轻盈的步伐重新返回厨房。
刚迈进，就看到柳沁音站于厨壁前，侧着身，黑色的贴身毛衣勾勒出衣下的苗条盈润，曲线优美又诱人，走近一看，才发觉女人垂着天鹅颈，眉头轻皱的望向两指间。
烫到了？
乐清怡心尖忽地一沉，比烫到她更焦急：“烫到哪里了？不是说都让我来端嘛，快给我看看手指红不红，有没有起小水泡。”
说罢，两手不顾忌的紧握住柳沁音纤细的手腕，慌张抬起，放置在自己耳垂间。
放了好一会，她才发觉怎么局部没有温热差？
乐清怡困惑地眨巴着大眼睛，两人目光交汇。
只见柳沁音正似笑非笑，目光不知定格在她的脸上多久，钎长睫羽在眼下印出一片浓密，美的让人不敢对视。
没烫到？
乐清怡立马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心中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柳沁音忽地皮意上心头，想逗逗眼前一本正经之人，便明知故问道：“你摸我手干什么？为什么帖我这么近？”
摸手？
贴的近？
乐清怡耳根莫名发烫，立马松了手，小后退一步，脑瓜里羞的嗡嗡作响。
“我可没有，我发誓！”
“我以为你烫到手指了，真的！”
乐清怡又做出她的标志性真挚手势，三指并拢，一脸真诚的慌张解释道。
看起来可真是又无辜又怜爱。
柳沁音心中流淌笑意，突然看着乐清怡娇软了一句：“诺，你看——”
这样的语气与表情。
与人前成熟清冷的那一面不同。
软了，温柔太多。
甚至带着小撒娇？
她晃了晃右手，只见中指间的漂亮美甲断了截，难怪刚才会一脸惆怅的看着指间。
乐清怡的语气都跟着软了很多：“原来是断了-没关系呢，还会长出来的呢。”
“乐清怡，我发现你总喜欢盯着我的指甲看。”
“你是单纯觉的我手好看？还是喜欢好看的美甲？”
柳沁音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似乎乐清怡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落到她指间，尤其是近几次，那种眼神简直柔和的似汪水，难免让她心生好奇。
乐清怡被问的愣住，结语道：“当然…当然是喜欢美甲了，医生可不能做漂亮的美甲，所以我就喜欢看。”
现在都学会红着脸，口是心非地说这么不靠谱的言语。
“你之前雾蓝色的美甲最好看，我很喜欢。”
乐清怡又虎头虎脑的补充一句。
她莫名喜欢柳沁音的各种美甲。
尤其是雾蓝色。
每当看着柳沁音指间上的雾蓝色，她就能想起那日，柳沁音孤身顶着烈日站在操场外，隔着栅栏喂了她颗糖果，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因为喜欢那日对她很好的柳沁音。
所以才会喜欢雾蓝色的美甲。
柳沁音简单应了句：“噢。”
可当柳沁音转身后，喉间发出细微声音，不认真听就会错过的音量，她在路过乐清怡身旁时，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那下周我换回你喜欢的颜色。”
没听错吧？
乐清怡猛的转过身。
黑瞳不可置信的凝视着那个背影。
耳旁不断回响柳沁音那句轻声细语，挠的她心头酥酥麻麻，无法冷静下来。
她眉间带着欣然笑意，赶忙屁颠的追了上去。
——
没过一会，柳业就提着小蛋糕回来了，从外貌上去看，柳沁音长得更多像爸爸一些，尤其是眼睛，而柳沁音的爸爸与乐清怡在网络上了解到的无差，看起来严肃又正经。
她心里莫名开始紧张，与见到李娴娟相比现在更局促。
柳沁音接过柳叶手中的文件包与小蛋糕，主动介绍道：“爸，这是乐清怡。”
“叔叔好。”乐清怡立马跟在后面礼貌的开口。
柳叶点了点：“你好，我们一家暑假就在电视上见过你了，现在年轻一代的大学生就该这样，有目标有规划，你们要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叔叔说的对，我会好好监督自己的。”
乐清怡喉间紧张的滚动着，面上依旧维持着乖乖脸。
柳沁音从小到大都被这样教育，垂在桌下的手，无声的碰了碰乐清怡的手，示意她放松些：“好了爸，我们肚子都饿了，再不开饭你女儿就要饿晕了。”
“对，两个孩子都等你好久了。”李晓娟紧跟其后接了句。
“今天有个会议，所以回来的就晚了点，改天叔叔请你和朵朵出去吃饭。”
柳叶扬起眉毛，特意解释给乐清怡。
乐清怡注意到这让人有压力感的视线，立马摆手否认：“没事，不用的叔叔。”
词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沁音及时插话进来，转移话题：“好了爸，先让我看看我的小蛋糕，我再决定要不要你回头补饭给我们。”
柳叶闻言后露出低沉的笑声。
他摘下搭与挺拔鼻梁上的眼镜，端坐了下来，看着让他为之骄傲的乖女儿。
柳沁音看着乐清怡时轻佻下眉稍，她打开柳叶带回的小蛋糕，与乐清怡买的没太大区别。只不过站在蛋糕中间的不是皮卡丘，而是樱桃小丸子。
关了灯。
在欢声笑语的生日歌中。
柳沁音双手合十，黑暗中，她看了眼乐清怡的方向，真挚地阂眼许愿。
——
“清怡，尝尝这个。”
吃饭途中，李娴娟一直用公筷不停的夹菜给乐清怡，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饭，只有乐清怡完完整整给了她最大的厨艺成就感。
乐清怡笑的明媚：“谢谢李阿姨。”
她倒也不是客气寒暄，李娴娟做的这几道菜确实就像外面卖的饭一般好吃。
她两碗白饭轻轻松松没有任何问题。
乐清怡对面坐的是柳沁音的父母，可能是因为面面相视有些尴尬，她就一直低着头认真吃饭，吃得太认真丝毫没注意到，好几次她喜欢的青椒肉丝都是柳沁音夹给她的。
没过一会。
柳沁音桌下的右腿有意蹭了蹭乐清怡的左腿。
接着，眼神落到了手旁舀好的羹汤，她知道她是紧张加不好意思，才会这样埋头吃饭。
心里莫名有些担心乐清怡是为了给她妈妈好感。
此时在强撑着往嘴里送饭。
乐清怡读懂了柳沁音的示意，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开始乖乖的抿汤暖胃。
期间，柳叶和李娴娟一直时不时地问乐清怡几句学业上的问题，柳沁音也是能帮挡就都挡了，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这时，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这会能是谁？”
李娴娟放下筷子，示意柳沁音和乐清怡坐下继续吃饭，她边走向客厅边疑惑的言语道。
门打开。
李娴娟立马惊讶的露出爽朗欣喜的笑声。
“彦彦，你怎么回来了？”
柳沁音听到后，神色瞬间僵硬，她现在犹如小巷里乱窜的猫，不安至极。
彦彦？
是谁？
乐清怡好奇的站起身。
也想看眼门外能让李娴娟和柳叶如此开心的人是谁。
只见门口站一身材高大的男人。
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成大背头，丰神俊朗，英挺潇洒，摘下口罩与眼镜后，那张脸优越的抓人眼球。
他手里同样提了个小蛋糕。
乐清怡自然垂落下的手，忽地被柳沁音曲指紧握住，她疑惑的回头，不偏不倚的对上了视线，又或是柳沁音一直在等她看过来。
“一会听到什么，都不要信。”
柳沁音垂下眼帘，心绪凄迷。
真诚与勇敢。
她一样都给不了。
她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向乐清怡开口介绍「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