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重逢时

临近七夕, 商场已经挂上了促销广告牌,各大电商热火朝天地开展七夕活动。

四处都是情人爱侣的甜蜜氛围。

在知道薛咏的农历生日就在七月初七这天时, 研究生同学问:“这是你外号叫七哥的原因吗?”

薛咏在心底想:不是, 那是江湖诨号。

不过他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很多年不当大哥了, 为了跟同学相处融洽, 薛咏把自己的过往默默地藏起。

学校的人都不知道他以前在老家是个有名的大混混,也不知道他曾经搞过同性恋。

薛咏左手观音莲花的花臂也只当是他的艺术爱好, 没什么稀奇, 还有同学问他纹这个是不是可以保佑健康平安。

现在的薛咏是车辆工程专业的研究生, 研二在读。

他通过自考本科之后,因为瞄准这个专业,又不想将就,花了足两年时间, 落榜一回,才终于考上一所强校, 为此离开了从小长大的H城,去往J城的J大读研。

薛咏今年三十二岁,同学年纪都比他小许多,而且是他导师手下成绩最好的, 所以被同学们一致称作“大师兄”。

薛咏的实践能力没话说, 他是正儿八经在汽车厂干过工人的。他本科学历不大好看, 能考研成功就得拿出比统招本科重本学生更漂亮的成绩单, 他本来就不聪明,那两年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没空谈恋爱。

研究生入读以后头一年,他珍惜这个学习机会,哪敢分心,也没空找对象。

于是迷迷糊糊单到现在。

这不是正赶上七夕,同学问他:“大师兄今年七夕有对象一起过吗?”

薛咏尴尬地说:“没有。”

“上回那个小学妹呢?没发展下去吗?”

“……我把她当妹妹,她还是小孩子吧。”

“都大三了还小孩子呢??师兄你再单下去你就是大龄剩男了。”

薛咏只得说实话,透露一点自己的单身情况:“我结过一次婚。”

同学很吃惊,问:“可你的资料上写的是未婚不是离异啊。”

其实不是正经结婚,因为是和男人结婚,只摆了酒,法律并不承认。薛咏颇为春秋笔法地说:“因为没有离婚,他车祸去世了。”

同学没有继续问下去,这触及到薛咏的伤心事了吧。

难怪薛咏盘靓条顺脾气好,还独身到现在,敢情是英年早婚还当了鳏夫,这明显是还对前任无法忘却吧。

薛咏不会忘了邢文彬,但也不是为此而洁身自好,单纯就是没空。

同寝室的室友去拿信件,在系邮箱里发现一张寄给薛咏的明信片,给他带过来:“师兄,你国外的朋友又给你寄明信片了。”

薛咏随手接过明信片,心下了然。

这张明信片正面印着风景照,连绵起伏的雪山,只有灰白蓝三色,下面用黑色油漆笔写着地点的英文:JacksonHole.Wyoming

字迹很漂亮。

背后贴了邮票和收发人地址,发件人的名字只落款为Y。

但薛咏知道这是谁寄的。

除了邢烨然还能有谁呢?

邢烨然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一张明信片,从前两年开始变成邢烨然用自己拍摄的照片做的明信片。

一句话都不留,甚至连落款都一直语焉不详。

薛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把这张明信片放进去,里面有一摞相同笔迹的明信片。

知道邢烨然现在过得很好他就放心了。

毕竟是他养了四年的孩子,他偷偷找安瑨打听过邢烨然出国以后的事情,听说邢烨然考上了一所名校,读金融相关专业。

薛咏觉得听上去就感觉金灿灿。

合该如此。那孩子本来就应当是天之骄子。

七夕当天。

刚过凌晨零点,薛咏收到第一条生日祝福消息,是苏俞发给他的,苏俞还说给他买礼物了,让他明天记得收快递。

苏俞本科跟他研究生就读的学校同校,他考这学校还得亏苏俞帮他联络打听,去年苏俞还没毕业,他们还能三五不时地聚一聚。

苏俞大四毕业以后已经参加工作,他爸做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手术,命是保下来了,但是也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坐吃山空不是个法子,他现在是个小抠门,钻钱眼子里。薛咏收他的礼物还很不好意思,都还一份礼回去。

然后陆陆续续收到很多老朋友发的祝福,薛咏人缘好,生日又在比较特殊的日子,大伙都记得。

薛咏把收到的都回复了,然后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礼物送到,是汽车模型。

薛咏挺喜欢地把玩了一会儿,放在了书架上,有一排书架专门放这些心爱的各种机械模型,他爱死了。

今年的七夕节恰好是周六,放假,同寝室的男生都起了个早,洗脸洗澡换衣服风骚地出门陪女朋友。

薛咏还在想今天去食堂打饭吃什么好,就收到一个同学打开的电话:“师兄,我车突然坏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看下有什么毛病?”

薛咏一口答应下来,他拿出自己的灰蓝色工装服穿上,略长的头发在后脑扎了个小揪,提上他的工具包出门去了,他偶尔借点帮同学修车的活儿,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建议去大修车店,不收钱。

他的衣服手套都是旧的,沾上机车油以后洗不干净,一道道淡淡的黑痕,他身材好,穿衣显瘦,跟衣架子似的,穿他身上反而显得时髦。

薛咏骑上他的摩托车出门,没几分钟就到了。

需要修理的车停在附近的医科大学旁边,这哥们谈了个学医的女朋友,今天本来打算带女朋友去约会,火急火燎的。

薛咏把他的机车往路边一停,那叫一个拉风,引得路过的女生纷纷侧目。

薛咏提着修理包过来:“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修好了。”

那哥们说:“没事,没事,修坏了算我了。”

时近中午,气温慢慢上升,他嫌热了,把上衣外套脱了绑在腰上,露出肌肉结实、骨肉匀停的上身,再配上他观音花臂,太辣又禁-欲。

实在太热,就算在树荫下,薛咏也被热得直冒汗,额头鬓边汗珠滚落,前襟后背也都汗湿了。

男同学在一旁一边等他修车一边跟他聊天:

“……我女朋友说他们学校最近来了A国的医学生交流学习,她天天给我念叨人家多么绅士多么体贴……”

“后来有天我我接我女朋友,正好遇上了,好家伙,那小白脸长得……”

“当男医生真好,那么多女人上赶着倒贴。”

薛咏随口应几句。

男同学无可无不可地随便说:“师兄,我觉得你长得也帅,成绩又好,还有房有车,你怎么就不谈一个呢?不寂寞吗?”

薛咏说:“不寂寞,读书很有意思。”

他一直就没想过不找对象,只是没有合适的。

后来安瑨带他进圈,给他介绍,也没瞧上眼的。

你说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关心他找不找对象呢?他不找对象他也过得很充实啊。薛咏躺在车底想一边修一边想。

突然一阵丁零当啷地响。

有人路过,踢到他的工具了。

薛咏皱了皱眉,从车底爬出来。

望向这几个医学院的学生。

先是看到他们的脚,其中有双褐色男士皮鞋显得格格不入,沿着午夜蓝细条纹、垂坠笔直、没有一丝折痕的裤管往上去,腰间的腰带,腕上的手表,领口的领针,最后是脸庞,一张英俊的脸庞。

这个男人和他身旁的其他学生气质完全不同,如混在砂砾的一颗钻石,一颗已被打磨好的钻石。

昂贵冰冷,一尘不染。

又陌生又熟悉。

薛咏扶着车沿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背心被蹭得有点上撩,露出一小截腰肢,在他起身时绷紧肌肉,像一只黑豹轻盈地伸了个懒腰。

薛咏却很尴尬,他觉得自己现在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满身大汗,脸上还不小心沾了一撇漆黑的油污,脏兮兮,乱糟糟。他为自己的不体面而慢腾腾脸红,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怎么在这?薛咏甚至怀疑自己看错,心跳飞快。

……薛咏根本不敢去认。

从这个男人的脸上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那些人在说话,在精神恍惚的薛咏听来,像从天边传来一样遥远:“邢烨然,快走了,都在等我们呢。”

男人转回头去,颔首,离开。

邢烨然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是没看见,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热熏浮躁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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