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商战剧影视合同黄了之后,裴容的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

原来空出来出借拍戏的办公层,里面的员工不用搬去新大楼了,按理说要松一口气,毕竟新大楼的下午茶和餐厅都没有本部豪华,但每次总裁办的电梯经过这一层时,员工们都头皮发麻,感觉陆总想轰了他们这一层。

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半个月就消失了。

法务部默默处理善后,遇到问题先问王秘书,一句话也不敢拿去问陆总。

他们只知道陆擒精心准备的合作没有黄过的,还黄得这么难看,那位裴先生真是老虎头上拔毛。

高秘书知道得比较多,比如裴容不仅不签合同,还跑路了,于是他倒霉催地被流放到了子公司。

坐到高秘书这个位置,都有独立办公室,所谓“流放”也是去当个总经理,过个几年做出业绩了,还能回归总部。

几个秘书悄悄为高秘书践行,都在感慨富贵险中求,嘴损的同事揭人伤疤道:“裴娘娘失宠,大太监也被发配边疆了。”

“这么说还是王秘书稳,陆总把人分给了孙小姐,说不准就是正宫娘娘了。”

“特助到底是特助。”

王秘书摆摆手:“别乱猜了。”

高秘书笑笑不说,这群凡人哪里见过陆擒天天哄着裴容上《豪门太太进修班》的样子。

困难是暂时的,先避避风头,来日方长。

他犯了麻痹自大的错,以为总部倾斜资源,下面只有倒屣相迎的份,前期调查做得太少,没有及时察觉裴容的心态报告给陆擒。

工作出错,这两年不在陆擒面前晃是最好的。

思及此,高秘书羡慕了一下周航,被裴容最后关头保了一下,陆总只是把周航拉黑了。

而周航则努力经营他的娱乐公司,想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证明他和裴容不是在骗钱。

几个秘书站起身干了一杯,点到即止,各自散场回去工作。

他们陆总清空了裴容相关的痕迹,进入一种无欲无我的工作状态,作为秘书,必须随叫随到,保持清醒。

……

孕期反应消失后,五月到七月,裴容过了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每天睁眼,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和课程,只要考虑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

当了明星这么久,裴容对食物还是很克制的,没有因为退圈就放纵,他只吃健康的有营养的食物。

江焱说他小腿经常抽筋是缺钙,为了自己和崽子好,必须补钙。

高蛋白鱼类成了餐桌必备。

裴容就住在江焱家里,他怀孕的事在一次见面中,被赵姨察觉到,瞒不下去就说了。

赵姨一定要来给他做饭,江焱也正愁找不到靠谱的会中文的阿姨,便同意了,每天早早下班回来帮忙。

裴容帮赵姨处理好食材,只让赵姨负责下锅。

饭点,裴容看着面前的鲫鱼汤,不动筷子。

一开始江焱不懂得为啥裴容一看见鱼就唉声叹气,以为他吃腻了,哄道:“鲫鱼汤好吸收,补钙,吃鱼补脑,让我的大侄子更聪明,赢在起跑线。”

后来江焱看见他老是皱眉挑刺,喝鱼汤也不见反胃,还问他“鲫鱼小刺多,能不能直接买无骨鱼肉。”

江焱顿时悟了:是懒的。

“没骨头还怎么炖汤!”

江焱用调羹敲敲白瓷碗壁:“快点,等着陆擒给你挑鱼刺呢?”

裴容只好拿起筷子。

赵姨忍俊不禁道:“孕期吃饭都要哄的,江焱你不要太凶,当心小容不开心。”

江焱囫囵道:“赵姨你放心,我这句话管用。”

彻彻底底休息了一个月,裴容微鼓的小腹变得明显,每次产检,江焱都夸夸大侄子长势喜人。

裴容咸鱼归咸鱼,保持了良好的运动习惯,当明星时的那一套锻炼腰腹手臂的运动不再适合,只能散步、游泳、瑜伽。

黄昏,太阳西斜的小阁楼里,裴容学着瑜伽视频,坐在地毯上展开双腿,伸直脊柱,向上抬手,同时打了个呵欠。

他不太懂这种可有可无的动作跟伸懒腰有什么区别。

他面前放着一个摄像机,把他的动作录下来,然后裴容再跟标准动作对比,觉得自己做得真不错。

要么不做,要么精益求精。

视频里,裴容的四肢依然匀称修长,脖颈细白像只高傲的天鹅,在蓝湖里游水。

他依然是那个昳丽嚣张的大明星,录像带要是拿去卖,销量绝对碾压市面上现有瑜伽课程。

裴容掀起自己衣服注视了一会儿,圆鼓鼓的,像一团发得很好的白面,按下去一个小坑。

裴容戳了戳肚皮,指尖动了一下,好像有小拳头和他轻轻对撞了一下。

裴容眼神骤然深了一些,蒙上一层浅浅地笑意。半晌,他放下衣服,深深地看了一眼摄像机,垂下了眼眸。

怀孕六个月,休息够了的裴容开始看一些农场管理、植物学方面的书。

早在三年前,他就买了一栋乡下的别墅,包括鱼塘、小农场、果园,本来退休后就该去住的。

如今他不得不呆在江焱这里,那处别墅就闲置了。

果园和农场不打理就荒废了,裴容请了两个工人帮忙看着。

上个月,工人俞老伯告诉他,他别墅周边的环境很好,被一个商人看中了搞生态庄园,正好和别墅范围毗邻。

过两个月,俞伯遗憾地告诉裴容:生态庄园的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决定出售这份产业。

裴容有些心动,如果有能力吞下来,那他以后搬回去住,周边环境也更加安全。

但是捐款和纪念品物料着实花了他一大笔钱,他做这两件事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一个小崽子要养,不敢挥霍剩下的钱。

值得一提的是,他退圈之前在西北农村拍的那部戏,片酬还没打给他。

当时和剧方接洽的是高秘书,裴容就是个签字工具人,懒得看片酬打到哪一方账上。

可能片酬已经到了江陆娱乐,但没人敢打给他。

裴容也不敢去要就是了。

江焱开玩笑道:“不是说慈善可以抵税,明年三月你去退税买尿不湿。”

裴容:“不要,那就没意思了。”

江焱给他提出另一个建议:“你可以把医院的股份卖了买农庄。但是从风险上看,你是用优质资产置换不良资产。”

裴容:“这些年你照顾赵姨,现在又照顾我,我早说不要那些股份了,你自己收好。”

他还是不买农庄了,做人不要轻易创业,不然可能负债养崽。

生态庄园的价格一降再降,可以说到了一个跳楼价,江焱犀利地指出:“前期市场没调查好,就是一块废地。但是它真的很便宜,买吧。”

裴容:“你想干什么?”

江焱:“大侄子出生了你是不是要回国?”

裴容:“是。”

江焱:“我跟你一起回去,一来我父母想落叶归根,二来我舍不得大侄子。”

通过手电筒光照游戏,江焱坚信自己跟大侄子建立了深厚的叔侄情谊。

他打算等裴容生产完,就卖掉私立医院的50%的股份,回国开一家小型疗养院。

这地方不错,但他没卖股份之前,手上没这么多资金,裴容有。

两人像败家子一样一拍即合,找了个经理人就开始干。

隔着远洋,两人要申请各种资质、监督开工、装修……日子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过去了。

天气最冷的时候,小崽子足月37周,随时可以动手术取出。

闻振锐请了七天年假,飞来M国。江焱也在过去半年,从一个普外医生,跟了无数台剖腹产,到现在给闻振锐当一助完全没问题。

紧急预案也做了,到底江焱这里比不上闻振锐在国内任职的大医院,任何手术都有风险。

手术定在周二,裴容提前三天住院,半夜常常惊醒,到了周一早上,江焱带了早餐过来,发现裴容在收拾东西。

“我明天不想生了。”

裴容拎着简单的背包,冷静地宣布。

江焱直接愣住,正想说什么,闻振锐压住他的肩膀,道:“好。”

“谢谢。”裴容低下头说了一声,便往外走。

江焱看着他的背影,急得眼眶都红了。

闻振锐:“害怕是正常的,给他一点时间。”

整个周末都在下大雪,周一凌晨的时候雪停了,市政紧急铲出了一条条行车通道,绿化带上还覆盖着三十公分的积雪。

行人裹着厚厚的羽绒大衣,男女莫辨,都圆滚滚的,冷得弯腰低头匆匆而过。

医院后花园人烟稀少,这个点、这个天气,没有住院病人和家属过来散步。

裴容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着,最后在栏杆边一排木椅边停住,用手套清扫了上面的积雪,不怕冻地坐下了。

也许到了这个时候才来思考“养育”这个问题有些太迟。

他开始害怕咸鱼的自己能不能好好将一个生命抚养长大。

手术是全麻,裴容不确定自己闭上眼睛是否还有睁开的时候。

那他有什么要交代的呢?

他打开了很久没用的微博,看见互关的同行,十年如一日地发代言、路透、红毯照,有人跻身一线,有人犯法被封杀。

他的私信里有很多留言,问他旅行进度的,想念他颜值的,汇报他新剧热度和观后感的……

西北那部戏,定档开春,在流量较多的寒假里就开始宣传了。

退圈大明星拍的最后一部戏,或许是个有效的噱头,剧组没用这样的方式,但底下的评论都在求多放点大美人的花絮,他们要看戏外的大美人。

剧组应邀放出了一些片场图,裴容在第二张和第六章 看到了自己。

照片里,他靠着一堵墙笑着看向前方。

裴容顺着照片里的视线回想,仿佛能看见站在树林里的陆擒。

买了推广曝光的财经博主出现在首页,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通陆氏总裁前往M国签大单带来的股票上扬,总结一句话,买陆氏能源股。

配图是陆擒在机场VIP厅的侧脸偷拍,他眉目冷冷,西装革履,并没有像裴容这样包成一个球。

这周国内要比这里高十几度,裴容猜他落地后也会再披一件大衣。

或许已经落地了,财经博主这条微博是昨天的日期。

陆擒可能就站在这场风雪里,是某个看不清脸的影子。

周二,零星小雪。

进手术室之前,裴容对江焱道:“要是我醒不来,你要愿意养就养,不然就帮我把孩子给陆擒吧。”

“哦,在这之前,请务必先火化我的尸体,太丑了。”

大美人受不了这场面。

江焱脸色黑了三分。

裴容突发奇想:“那我是不是要先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写在纸条上夹在襁褓里?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江焱:“你特么怀胎十月都没想起取名字,现在想个屁。”

裴容很有经验道:“如果把孩子扔在陆家门口,最好还要有个信物。”

然后管家就可以一边抱起孩子,一边大呼“老爷老爷”。

裴容从抽屉里摸出一块表,“唔,就是它了。”

江焱额头青筋直跳:“你闭嘴!再说一句让孩他爹过来陪产!”

裴容只好闭嘴,乖乖被推进手术室。

同一时间,陆擒结束了在M国的公务。

出了大厦,直接去机场,不留任何逗留时间,这是陆擒这一年出差的常态,秘书不会没有眼色地问“这边的**很出名,要不要顺路看一看”。

但是今天,陆擒出来后在大厦外面的座椅上坐了很久,久到肩上眉上都飘了雪花,错过了定好的航班。

秘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裴容就是降落在附近这个机场,然后消失人海。

今天竟是陆总那事过后第一次来M国。

手术二十五分钟后,一声响亮的啼哭抖落了枝头的细雪,落进树下人的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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