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人》(4)

周诚一回到陆少珩那里,就半真半假地表现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陆少珩伸手将人揽过,温柔地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不经意间,他转头朝谢思文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目光却像是在看着陈濯。

谢思文可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在他看来,今晚自己算是被陆少珩彻底下了脸面。一想起那个人的嚣张劲儿,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爷爷的,这个姓陆的给我等着,今天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谢思文今晚喝了不少酒,在酒精的怂恿下,他一把操起桌上的酒瓶,“腾”地就站起身。

同桌的其他人也在酒精的刺激下昏了头,齐刷刷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争相要当谢公子的马前卒。

一群人正准备动手,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少珩不知何时被人拉上了舞台,平日里拿鼻孔看男人的钢管舞女郎,此刻正挂在陆少珩的身上,带着他来了一段热舞。

陆少珩跳舞的时候很性感,他的衬衫领口不知何时打开,衣领微敞,额发全部捋到脑后。在舞台迷幻灯光的照射下,甚至可以看清汗珠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滑进他的胸口。

台上这对俊男美女的组合,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血脉喷张。但无论两人的舞蹈动作是多么性感热火,陆少珩的手一直都虚虚地扶在女郎的腰上,居然是意料之外的绅士。

谢思文在台下不由得看呆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你有没发现,他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

看着看着,谢思文被酒精迷醉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一点,要把陆少珩开瓢的冲动也没那么强烈了,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一蹦三尺高:“操!不会在看我吧?他难道要对我伸出魔爪了?”

见这架是打不起来了,陈濯重新靠回了沙发里,随口敷衍道:“也许是呢。”

陆少珩承认自己今晚没有掌握好分寸,喝得就有点多。

刚从舞台上下来,他去了趟洗手间,之后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一个人慢悠悠地晃到了中庭,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

这个亭子在花园的正中央,四面绿树环绕,花园里开着一大片紫藤萝,平时陆少珩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抽根烟。

只是今天园里不止他一个人,陆少珩在亭子里站了还没一会儿,灌木丛后面就传来一阵响动。

很快,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别走,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个男人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说起话来音调拖得老长,有些大舌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很容易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离开你,我们有没有可能…”

陆少珩待在这儿原是打算醒醒酒,没想到一不小心,灌了满耳朵的八卦,他倒是没有听墙根的兴趣,只是这个时候出去,难免会和对方撞个正着。

为了避免尴尬,他又重新靠回了栏杆上。

“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说得很清楚。”

另一位主角也是个男的,声音倒是挺动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无情:“所以在你喜欢我的那刻起,所有的一切就该结束了。”

啧啧,又是一个走肾变走心的悲情故事——陆少珩被迫听着这两个人的爱恨情仇,突然觉得这声音好像有几分耳熟。

“我知道会是这样,可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喜欢你…”一开始的那个男声又说道,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听得陆少珩都要为他心碎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你想要什么?”另一个人的态度依旧很冷漠,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丝毫没有顾念往日的情谊:“蔡正国导演的新戏正在找演员,我可以安排你去试试。”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微不可查的低吟打断,衣料的摩擦声,拉链的碰撞声,以及刻意放大的粗重呼吸,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煽情。

哟,陆少珩掏了掏耳朵,心想,一出活春宫呀。

“周诚,你醉了。”然而这一切的暧昧,都被男人制止,空气里的情欲气息像是瞬间被冰封住了一样:“我们已经结束了。”

陆少珩这才认出来,原来灌木后面的那两个人是陈濯和周诚。这么看来,周诚不是个纯粹想投机上位的,对陈濯还是有挺深的感情,不然也不会趁着醉酒,对他吐露真情。

可惜流水无情,真心错付,遇上了陈濯这么个心比金刚石还硬的人,对旧人无情至此,连春风一度就不再愿意。

陆少珩这热闹看得太认真,没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上正顶着绿光,毕竟这个周诚清醒时勾搭的还是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园子里就没了声响,想必是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陆少珩在这亭子里待了老半天,被初春的冷风一吹,越发头昏脑涨。

他寻思着找一间休息室小坐一会儿,结果刚一转身,就眼前一黑,往前栽倒了下去。

迎接他这颗金贵的脑袋的,不是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而是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就在陆少珩倒地的瞬间,被人一把托进怀里。

“热闹好看吗?”他面前那个人问。

陆少珩没有回答,眼前的这个怀抱太过宽阔,迎面而来的气息有些意外,又有点熟悉,更多的是让他觉得安心。

既来之则安之,陆少珩在这个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大剌剌地一趴,竟然不愿意起来了。

陈濯并不排斥美人的投怀送抱,但这个人若是陆少珩,结果可就不大一样了。

他见这个人一见面就在耍无赖,冷声道:“没事了就起来。”

“我不要。”陆少珩把脸埋在陈濯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难受着呢,让我靠一会儿,别这么小气。”

陈濯脸上不情不愿,但也没有把人推开,而是安静地抱着陆少珩,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晚间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南方春天独有的湿冷气息,时有时无的花香从园子里飘上来,将这小小的凉亭与门里的灯红酒绿隔绝开,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小世界。

此时已临近午夜,狂欢还未结束,远处的音乐依旧震天响,时不时有欢呼声传来。但是当墙上的时钟走向十二点的时候,DJ截断了节奏感极强的舞曲,换上了一首柔美抒情的曲子。

而上一秒还在舞池里群魔乱舞的人们,默契地拥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一起跟着节奏轻轻摇摆。

这是这家夜店每晚的保留节目。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到了陆少珩这里也不例外,远离人群的花园里,他轻轻哼了两句歌词,伸手环住陈濯的脖子,将脸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带着他一起在亭子里绕起圈来。

身上挂着一个耍酒疯的大活人,陈濯只能搂住他的腰,配合着陆少珩杂乱无章的步伐,避免两人一起摔倒。

“你知道我是谁么?”乐曲过半的时候,陈濯突然在陆少珩耳边问,紧紧相贴的胸膛,让他听见了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

“你是谁又有什么要紧。”陆少珩闭着眼睛,拥着着陈濯,跟随着舞步进进退退:“现在你在我的怀里,我就拥有了全世界。”

陈濯哑然失笑,心想陆少珩没有愧对他四海远播的威名,调情的酸话信手拈来。

一首曲子结束,空气中的令人心动的暧昧氛围如潮水一般褪去,就像是魔法最终要十二点后消失一样,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

仿佛相拥时的心跳与悸动,都是短暂的幻觉一场。

“陆总——需要帮忙吗?”

花园尽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彻底打破了迤逦的梦境,原来是同桌的几个小年轻见陆少珩出来之后许久未归,结伴找了出来。

“我要走了。”

陆少珩扭头答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松开陈濯,就要转身离他的“全世界”而去。

直到几年后,陈濯都说不清那个时候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当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先他一步做出选择,在陆少珩离开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少珩回过头望着他,脸上写满了“有何贵干”这几个大字。

“陆少珩,你不是在追我吗?”面对陆少珩这个无辜的表情,陈濯突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

“这就是你的诚意?”陈濯问。

听陈濯这么说,陆少珩扬了扬眼梢,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他往前迈出一小步,略微靠近陈濯:“重申一下,我不是想追你,我只是想和你睡觉。”

陆少珩顿了顿,开始把责任推到陈濯的身上:“你不给我睡还不让我去和别人睡,还说你不是在故意吊着我?”

陈濯没想到有人发表这种渣男言论的时候,居然如此大言不惭,一时间无言以对,松开了陆少珩的手。陆少珩像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似的,转头就往外走。

陆少珩最后的这个举动,让“理智”在陈濯的脑海里彻底落了下风,他快步走上前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拽起陆少珩的胳膊,气势汹汹地就往花园的另一头走去。

陆少珩虽然醉得厉害,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柿子,两人刚走到转角的阴影处,他就一把将陈濯推到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原本只是个试探性的吻,陆少珩正思考着要不要给他一点时间适应,陈濯就不甘示弱地回吻了过来。

这天闹到最后,以两人互相撕咬着撞进一间空置的休息室收场。

陆少珩这人在床上有时有股子穷讲究,时不时要搞点小情调,结果这天晚上他还没使出他那些屡试不爽的花招,就被陈濯扑倒在了沙发上。

见陈濯今晚这么主动,陆少珩心里很高兴,但他发觉自己被陈濯反剪着双手扣在镜子上时,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看陈濯这意思,好像是要让自己在下面?虽然陆少珩对在上在下这件事没有执念,但是天地良心,这个世界上没有金主花钱挨*的,这是在做慈善。

“等一下。”陆少珩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将自己从陈濯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慢着,陈濯!”

“现在才想喊停?”陈濯笑了一声,自背后贴近陆少珩,咬着他的耳垂,轻声道:“晚了。”

在做爱这件事上,陆少珩习惯于掌握主动权,但此刻他被迫看着镜子里的陈濯,却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镜子里陈濯的眼神,真是性感极了。

于是陆少珩停止了反抗,将自己那截洁白修长的脖颈送到陈濯唇边,笑着说道:“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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