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顿饭吃了3,4个小时,从午饭吃到下午茶,眼见着要拖成晚餐。亏众位商界精英应酬不暇,多数还要赴其它约,总算依依不舍散了场。

陈总亲自送他上了保姆车,还不忘递过来一只未开封的罗曼尼康帝。

安嘉鱼脑袋跟脚下一样轻飘飘,但依旧能看清酒庄名字,虽说不是拍卖级别,可特级园的价位最低也要五位数,普通人更是想买都买不到。

“去年去法国,从酒庄随便挑了几只。没想到你这么懂酒。”陈总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有时间赏脸去我那坐坐,看看我的收藏。”

安嘉鱼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了句谢谢便躲进车里,Vicky跟上来关了车门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安老师,我还以为你不能喝酒呢……没想到还是个行家。那纪姐干嘛要吓唬我,非让我挡酒。”

安嘉鱼没理她,在车里东翻西找:“没有开瓶器么?”

“你还要喝啊?这,有开瓶器也没有醒酒器啊……就这么喝太暴殄天物了吧……我还第一次看到实物呢……罗曼尼康帝啊……”Vicky跟他不算熟悉,还摸不清他的脾气,只口中嘀嘀咕咕,还是闷头帮他一同找,两人居然真从常用工具箱里翻出一只。

他如愿开了酒,却发现找不到玻璃杯,心情逐愈发焦躁起来,干脆对瓶吹了一口。

Vicky心疼地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夺了瓶子过去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安老师,你是不是已经醉了啊?”女孩拍了拍前座司机,“赶紧走吧,送老师回家,估计不上脸,看不出醉来。”

“!不回家!”安嘉鱼虽然不完全清醒,但也没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他不能让父母知道他喝了酒,“先不回去,随便转转吧。”

司机他没见过,估计才来没多久,年轻,话却不多,直接踩了油门上路,Vicky慌忙绑上安全带,坐在一边虔诚地端着那瓶名酒。

安嘉鱼被她逗乐,勾了勾嘴角倚在座椅里:“去幸运星吧。”

“幸运星是……原先那个游乐场?拆了挺久了……”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我知道。”

车开不进园,安嘉鱼拉开车门,回身对女孩伸出手。

“还……还要喝啊?”Vicky捏着牛皮纸袋往后一缩,“不喝了吧,杯子都没……好几万的酒就这么……”

喝酒最怕半醺,胆子够大,力气还有,自制力却不见了。安嘉鱼几乎完全受制于久违的酒精,不择手段地凑近女孩,冲她轻笑,压低声音道:“就喝一点点……”

女孩一激灵,蹭的一下子血色从脖子窜到额头,傻傻看着他的笑脸,没注意就被他把酒拿走了,安嘉鱼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发觉小经纪人正蜷在座位里边跺脚边揉耳朵。

他一个人拎着昂贵的红酒走到荒芜的空地,面对着远处的人工湖一口接着一口,这里就是摩天轮曾经矗立的地方,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一个人默默说了“我喜欢你”的地方。

不知站了多久,他恍惚发觉湖面变了色,泛起耀眼的光亮,天空就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夕阳突如其来满布,让他能彻彻底底沉浸在虚幻的回忆里。

“干杯。”他对着空气举起瓶子,猛地仰头灌了一口。没有醒过的红酒单宁来不及软化,划过舌面有些刺激。

他从摩天轮处出发,沿着寂寥的人工湖畔往曾经的海洋动物表演馆走过去,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纪念品售卖处门前的花坛里却异常热闹,春天里,杂草丛星星点点冒出些野花,清新的黄白色,他蹲在花坛边费力地从摇晃的视线中摘下白色的花朵,用细小洁白的花瓣歪歪扭扭在地上摆出了一头白鲸的形状。天色愈发昏暗,他摆了半天那尾巴怎么看都不顺眼。安嘉鱼有些气馁,一屁股坐到了花坛旁。

卡纳里。被放生的老姑娘,不知有没有力气找到自己的族群。不管有没有找到,宽广的海洋总好过这个水泥盖起的牢笼,好过被人类驯养。

他一抬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不爱笑的少年,正和夜晚一起缓缓向他走过来,停在一步之外,俯视着他和那只依稀辨得出形状的白鲸。

乔郁绵在略有些模糊的世界里与他对视许久,而后蹲在他面前,从他手里取走剩余的花瓣,替他拼完了卡纳里的尾巴。

安嘉鱼觉得新奇,这跟过去不一样,他梦里的少年从不主动接近他,只跟他玩捉迷藏,而结局是他永远赢不了这个游戏,永远抓不到对方,永远从梦境狠狠坠落现实。

他伸出手,碰了碰乔郁绵被风吹到泛红的冰凉的鼻尖,发觉触感真实到出奇:“你不跑吗。”

对方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跑去哪儿?”

“……我哪里知道你要跑去哪儿……总之是个没我的地方……”他的手指划过乔郁绵的脸颊,下巴,轻轻按了一下因为仰起头变得更突出的喉结,对方果不其然哆嗦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安嘉鱼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这不是偶尔会出没在他梦中的少年人,他长大了,变得……更好看了。他没想过乔郁绵有一天会帅的这样高调,尤其是那双眼睛,更安定,更深邃,更明亮,毫无顾忌地散发着吸引力,似乎已经将过去的踟蹰统统抛下,连同自己一起…….让人不甘心。

安嘉鱼有些贪婪。他怕自己忽然醒过来,忙举起瓶子灌了几口酒,不想对方却压住了瓶身,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在这里喝酒吹风,不安全。”

原本工作室直播之后的安排,是去疗养院陪陪李彗纭。

可从苏芮可口中得知新项目要动工,乔郁绵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他想再去看一眼,看一眼曾经让他觉得十七岁真好的那个地方。

废弃的游乐场与上次来也没什么改变,只多了些被春风催生出的野生花草,荒凉中散发寥寥生机,一切都孤独又安静。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先他一步。

那个人手里拎着一瓶红酒,一步一步沿人工湖边漫走,重新蓄长的头发随意地半束在脑后,打卷的发尾盘踞在锁骨的高度,脸上带着镜头前和舞台上看不到的松懈。

安嘉鱼喝酒从来不上脸,可醉不醉看眼神便知道,乔郁绵远远盯了一会儿,看出他不大清醒,不敢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只得慢慢走上前去。

他每走一步都酝酿出一句开场白,下一步又推翻重来。早上匆匆一面,好像连招呼都忘了打。

短短十几米似乎走了半个世纪,他许久没这样心绪不宁,直到安嘉鱼抬头看他。

对方显然没有他这么重的顾虑,若无其事笑一笑,继续用野花花瓣在脏兮兮的地上拼出一条白鲸。

好像也不需要刻意寒暄什么。

细看那人吹瓶的动作娴熟又慵懒,嘴唇被瓶口反复碾压地异常红润,水光闪烁,垂下手臂时袖口处露出一条细细的金属链。

乔郁绵在他众多比赛和音乐会的视频中见过这条过于朴素的手链很多次,即使是特写镜头,不仔细看也极容易忽略掉手链上缀的那一颗宝石,淡淡发蓝,尺寸不超过20分,比一粒芝麻大不了多少。

见他目不转睛,安嘉鱼主动撸起袖子,将手腕送到他眼前。

乔郁绵左右也看不出这条不起眼的手链有什么特别,这尺寸连碎钻都算不上,为什么这些年会被主人如此珍重?

安嘉鱼干脆将红酒瓶往身边一放。演奏家即使喝醉也保持着手指的灵活,他轻易就打开细小的卡扣,摘下手链往乔郁绵手里塞:“给你吧。”说完眸色一黯,竟攥紧了他的手指。那双眼睛骤然一红,声音微微颤抖着,“小乔,我不该带着它的……是我不好。”

乔郁绵一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只要看到这个人难受,他心里也不由自主跟着揪紧,忍不住抬手拨开对方卡在睫毛尾端的发丝:“什么对不起,怎么了?”

“乔郁绵,你把Joe带走吧。诺。”安嘉鱼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将手链带在他的手腕上,口中嘟哝着,“当初如果让它自己选,它肯定会选你的。可惜你根本不想见它。”

对方替他好好带上了手链,指尖不舍地摩挲着那颗不起眼的淡蓝宝石:“好啦。”

……

这次乔郁绵好像听懂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胳膊,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Joe啊……”安嘉鱼看着他,一字一句,“小乔,当初你说得对,我根本不该养它的……如果被别人捡回去,说不定它现在还能好好活着……”

乔郁绵定定看着他了他许久,又垂眼看看这颗宝石。

龙猫的平均寿命至少十年,养得仔细十五年以上也不算少见,安嘉鱼对它那样周到,怎么会……

“这颗是……骨灰钻?”

安嘉鱼点头的时候一颗滚烫的眼泪摔碎在他的手背上,带来隐约的灼痛感。

作者有话说:

额,那个……节哀……(给喜欢Jeo的人滑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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