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头顶被晒得发烫,乔郁绵摸到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瑟缩起来,滑下去,藏进那条略蓬松的兔尾巴里。

如果此刻海边那些旧屋与咖啡厅中的人视力不足够好,那一定会错以为水中接吻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小乔……”安嘉鱼松开他的嘴唇,微微拱起了背,坐在水里的样子有些狼狈,“……光天化日的,再亲我忍不住非礼你了要。”

乔郁绵也觉得势头不大对,赶忙跟他拉开了些距离,蹲在地上拧了拧裤脚。

他们在沙滩上用卫衣挡住脸,晒鱼干似的并排躺了二十分钟,正面十分钟,反面十分钟。衣裤很快被临近正午的骄阳晒干,只是染上了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饿了吗?去买点东西吃,吃完了去图书馆?”

“行。”安嘉鱼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将卫衣袖子当围巾系在颈上,“好像只有那个吧。”

店面促狭,挤着几张小方桌,菜单只四五行字,用彩色粉笔写在一块老旧黑板上。

头一行就是今日特价,特色墨鱼汁炒面。

“那我们就要这个吧。”他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几声冰凉的叮咚脆响,和着海风居然一瞬间将人拖回了夏天。

他们同时抬头,窗口高悬一只半透明的乳白色玻璃风铃,是一朵倒扣的铃兰造型,垂下的尾巴上系着一张写了短句的纸笺。

“姐姐,你这个风铃哪里有卖啊?”安嘉鱼张口就管中年妇女叫姐姐,“这盏也太好听了!”

“哎哟,我女儿去日本玩带回来的,你喜欢我给你拿一个吧!”老板娘显然是被哄开心了,转身从杂物堆里翻找半天,拿出两只小盒子,“来,你们俩一人一个。”

“谢谢。但是不用了……”乔郁绵不习惯白拿别人的东西。

安嘉鱼瞥他一眼,只推回一只盒子,“谢谢姐姐,我们住一个宿舍。”

“那,我送你们一杯饮料吧!要咖啡还是椰子水?”

一人一份招牌的墨鱼汁炒面配一杯加了椰肉的椰子水,他们坐在阳伞下的露台,眺望远处沙滩上唯一一座建筑物。

没有漆颜色的黑灰水泥墙,顶部有采自然光的孔洞设计,四四方方。

乔郁绵也说不上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偶然看到照片中面朝宽广海洋的落地玻璃就心动了。

午后的图书馆安静惬意,可他有些失算。整个空间里座位排布很松散,落地窗是抢手的位置,已经没有空位了。

“先坐别的地方吧。晚一点说不定会有人离开。”安嘉鱼对他耳语,“二楼也不错啊。”

他们悄声上楼,拉开圆桌旁相邻的座位,远眺窗外的海面。

海浪声和翻书写字的声音一唱一和,让他不自觉做出了掏桌肚的动作。

安嘉鱼忽然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快速写了些什么推给他。

——旁边那张桌子有个学生。

乔郁绵不经意瞥了一眼,搭在椅背上的白色运动服背后写着“海汐一中”四个大字。

确实是个高中生,所以呢?他疑惑地看向安嘉鱼。

那人低头继续写:

——一个人来海边上自习哎。他们高中校区好像就在附近吧,我刚刚在公交站牌上有看到。

也许是性子比较孤僻,也许只是单纯想一个人呆着。

乔郁绵暗中打量那个极其清秀的男孩,是那种能把粗糙的化纤运动服穿得很好看的类型。他注意到那人桌子上放了一对异常笨重的黑色耳机,在一本鲜红的习题集封面上。

还未来得及看清是哪一科,旁边的椅子发出细微声响,安嘉鱼居然直接拿着本子走过去了。

那个男孩直到安嘉鱼一屁股坐到他对面,递了张纸条过去才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安嘉鱼面善,对方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纸条顺利地在两人之间传递了几回,安嘉鱼就带着一张试卷回来,交给乔郁绵。

他低头一看,卷头一行铅印楷书:平面解析几何题型汇总。

“我看你很想做题的样子,也是巧了,他是高三学生,但是是文科,所以问他借了数学题给你过过瘾。”

是有那么点意思。他看了看右上,姓名栏里是三个及其漂亮的钢笔字:阮幼青

明明还很陌生,但他莫名就有种人如其名的感觉。

他铺好卷子,撕了张纸放到安嘉鱼面前,没收了他刷得正嗨的手机,指了指卷子:“文科的,一起做。”

“……”对方欲言又止,乔郁绵从他表情中看出了作茧自缚四个大字。

虽然不情不愿,但安嘉鱼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才低下头就动起了笔。

乔郁绵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文科卷难度不大,老师出题偏保守,注重基础,不像理科考卷冷不丁会出现一道超纲题,意在打击你的自信心。

他们只带了一支笔,于是乔郁绵盯着安嘉鱼的笔尖看他做题,只在发现明显停顿或错误时打开手机记事本详解正确答案,刷完整套题后递到安嘉鱼面前。

从天花板孔洞中落下的光从炽白渐渐偏向米黄,一些人离开,他们便起身,想挪到落地玻璃旁的位置。临走前,安嘉鱼将习题卷还给了那个叫阮幼青的少年,对方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重新埋头。

落地玻璃前的视野开阔,海浪有规律的拍打上来,乔郁绵默默打开VOA,分了安嘉鱼一只耳机,开始在备忘录上听写英语新闻。对方见状也不多问,陪他一起听写,直打字打到手酸。

临近傍晚,乔郁绵打开手机里保存的推荐美食,带他摸去附近的路边摊吃海鲜,此时不到饭点,只有一桌酒意正酣的年轻人,各个面前都起了虾蟹贝壳堆砌的小山。

人生地不熟,乔郁绵不敢乱吃醉虾生腌之类的,很保守地根据店家推荐,点了一份微辣的炒蛤蜊,两条穿在铁签上的酱汁炭烤鱿鱼,以及半斤清蒸皮皮虾。

“秋天一定要吃这个啊,你们不吃就是白来咱海汐一趟了。两个小伙子得来两个扎啤吧?”摊子不算大,老板兼任厨师与服务员。

“扎啤是什么?”安嘉鱼趴在饮料柜前看里面的瓶瓶罐罐,“没有啊?”

大叔指一指旁边的银色圆柱形啤酒桶:“在那呢。我们本地人不爱喝瓶子罐子里的啤酒,都只喝这种原浆,保质期很短,都是当天出厂当天就卖完的。你喝一喝就知道差别了,又甜又清爽,还能尝到麦香。我们啊,夏天可以不吃西瓜,但不能不喝原浆懂吧!”

他这么一形容,别说安嘉鱼了,连乔郁绵都被勾起了兴致:“那……一杯就好。”

“行,自己拿杯子接吧。”大叔指了指一边摞满杯子的桌子,透明的扎啤玻璃杯表面呈蜂巢状,看起来很厚实。

正说着,有附近的居民来打酒。印着“原浆啤酒”字样的塑料袋接着酒桶的龙头,没多久就灌满了两袋,雪白丰厚的泡沫浮在琥珀金的酒液表层。

乔郁绵排在他身后,接了满满一杯,啤酒还处于低温的状态,外壁因为温差形成一层湿滑水汽,泡沫的张力让它们略微高出杯口也紧紧凝聚在一起,鼓鼓的边缘看上去温和可爱,跟酒精这样刺激的词汇毫无关联。

“乖乖,你别一直看,倒是尝尝呀!”安嘉鱼坐在小桌子对面伸手来抢,“不然给我。”

他轻轻拍开那只手,猛灌一口,再缓缓咽下。

清爽是真的清爽,可他不会品酒,单单觉得比印象中的啤酒味道清爽些而已。

“怎么样怎么样?”安嘉鱼急得要咽口水,一双眼睛盯着他冒火。

乔郁绵将杯子推过去让他自己尝。

那人端起杯子抬头就灌,咕咚咕咚几口下肚,眼见着酒落下去一大截。

“哈……爽!”安嘉鱼咂咂嘴,“真的有麦香!”

“你会喝酒啊……”乔郁绵有些意外。

“嗯,从小就会,跟着我妈去音乐会,结束之后常常有酒会。尤其是国外那些,老外嗜酒如命。不过我酒量不算好,喝多了话也多……后来觉得丢人就不怎么喝了。”

作者有话说:

喝过刚从酒厂运出来的原浆吗?塑料袋装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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